灰暗山道。
一行穿着灰撲撲短衫,背着籮筐,年齡參差不齊的麟谷雜役,此時正麻木而冷漠地向着後海走去。
行到半途,眾人見到山道旁等候着數名膀大腰圓的糙漢,同樣的短衫打扮,面前放着一籮筐衣物。
和別的雜役不同的是,他們並未走向後海,而是等在一旁觀察着過往的雜役,似乎在挑選甄別着什麼。
突然,一個糙漢意味不明地笑了起來,單手提起籮筐,將道上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攔住。
「這個也背上,拿去漿洗了。」
說着,不由分說把自己籮筐里的髒衣物,統統塞到少年背着的籮筐里,直到塞滿,還往下壓了壓。
少年站在原地,木無表情看着糙漢。
糙漢用力推了他一下,
「走啊你。」
少年突然丟下籮筐,在周圍人驚詫的眼神下,一腳抽在糙漢小腿上。
糙漢一個踉蹌,險些跌倒。
少年一聲不吭,又是一腳。
嘭。
糙漢立馬跪在地上。
隨後少年湊到糙漢面前,在對方驚恐眼神下,一把揪起糙漢耳朵,
「你洗,我看着。」
說完,一巴掌抽在糙漢臉上,抽的糙漢臉腫了起來。
幾名還在道旁看着的人,見同伴被打,連忙圍了上來。
卻在少年冰冷滲骨的眼神審視下,像個霜打的茄子,蔫了。
糙漢心生畏懼,不敢反抗,把因為少年丟下而散落一地的衣物撿了回來,放入籮筐,而後背起,一瘸一拐地走向後海。
少年毫不畏懼地撞開圍着的人,跟在糙漢後面。
後海,
是巨靈遺骸一個巨大腿骨上的一個凹槽,說是海,其實只是一個湖泊。
湖裏的水,接的是天上下的雨水。
居谷城經年下雨,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水。
少年跟在糙漢後面,來到後海。
瞥了眼忍氣吞聲,默默洗衣服的糙漢,他知道接下來麻煩還沒完。
如果可以,少年不介意殺了糙漢和他的幾個同伴,免得麻煩找上門。
但這裏不行。
這裏是後海,為了防止湖裏的大魚吃人,後海四周,有兩名麟谷修士看守,只是平時不現身,也不管事罷了。
「十二年,終於從混沌中清醒過來,但是......」
少年眉頭輕蹙,
「我居然被送到了這裏,做起了麟谷雜役,他們居然捨得,這一世的父母到底是怎麼想的?」
少年,正是陳清焰。
那一日闖入雷域,他在萬雷啃噬下,最終以超凡入聖的藏韻八曲刀斬斷雷霆,以臻至圓滿的星辰鍛體術強行擠進了漩渦盡頭,最後掉進了一片靜謐空間。
而後,意識便陷入了混沌。
只是出生時醒過一次。
接着很快便陷入渾噩。
胎中之迷,似乎在他身上未能生效,這次他是攜帶着全部記憶轉世重生的,可因為嬰兒未發育完整的大腦,導致他渾渾噩噩的活着,大部分時候都在睡覺。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家人才不願意養着一個傻兒子。
於是,
便狠心將他送到了麟谷做雜役。
想到這裏,陳清焰有些不是很確定,在他模糊的記憶里,父母的模樣,好像有些不對。
不過既然已經成為了雜役,就沒有後路可走了。
而這對他來說,未嘗就是一件壞事。
雜役看似低賤,卻也不是一般凡人可以做的。
需要具備最基礎的「丁下」之資,可以和外門弟子一樣,選擇一門功法修行。這是居谷城無數凡人求而不得的東西。
能夠修行,說明他這具身體,不算平庸。
這或許和當初全世界狩獵神孽與魔孽,奪取了大量真實有關。
雜役工作勞累,還很危險。
比如後海,看似只是給麟谷清洗衣物,可就是這種尋常的工作,也偶爾會有雜役葬身後海,不是被淹死,就是被蟄伏在湖底的大魚吞掉。
相較而言,像剛才遭遇的欺凌,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不過有時候,就是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反而會引發更大的麻煩。
很多時候,忍氣吞聲,同樣是一種生存手段。
但陳清焰又不是真正的小孩,讓他一個活了幾百年的老傢伙受一個幾乎沒有任何修為的雜役欺凌,怎麼能忍?
所以,陳清焰已經在思考,該怎麼不留痕跡,隱秘的害死糙漢幾人了。
換一個世界,換一個地方,陳清焰不會如此狠辣。
但這個世界,不行。
荒邪,是一個階級森嚴,對身份卑微之人極度不友好的世界。
在居谷城,麟谷,就是天。
有些外門弟子,只要尋到一個還算說的過去的理由,甚至可以當街打殺凡人。麟谷雜役比之凡人好不到哪去,修士想要弄死雜役,不比踩死一隻螞蟻難多少。
但雜役比凡人,多了一條出路。
那就是修行。
所有雜役都具備着修行資質,只是資質太過平庸,才廢物利用而已。
如果,有雜役將麟谷給的基礎功法,修煉到規定的境界,一樣有機會成為外門弟子,甚至進入內門,成為真正的修士。
這是一個弱肉強食,階級森嚴的世界。
陳清焰如今成了麟谷的雜役,當然也能修行,儘管現在的自己還沒有開始修煉。
想到修煉,陳清焰眼睛一閉一睜,一個又熟悉又陌生的簡陋人物面板浮現:
姓名:陳清焰
境界:無
功法:藏韻八曲刀(超凡入聖)、固元功(未入門)、星辰鍛體術(未入門)
源點:26
寶符:淡金符*11、亮金符*5、熔爐符*3
這個人物面板,是陳清焰從未見過的。
首先是姓名。
按照以往的慣例,自己每次轉世重生了,哪怕不是自己主動的,練功房都會跟着新生的身體,與所在世界,對人物面板進行一定程度的改變,其中變化最頻繁的,是姓名。
他這一世的名字叫「王騰」,按照慣例,人物面板上,也該直接顯示王騰才對。
可是姓名後面,還是叫「陳清焰」。
熟練度,則首次消失了,或者是發生了轉變。
取而代之的,是「源點」,他根本不知道這東西是什麼,有什麼作用。
具體,需要測試。
「寶符」還能理解,從字面分析,應該是指『淡金符文』和『亮金符文』,以及『大道熔爐卡』。
但是,他記得自己分明沒有那麼多,尤其是亮金符文和大道熔爐卡。
這多出來的,又是怎麼回事?
如果以上這些陳清焰還能勉強理解與接受,那麼一個發現,則令他恐慌無比。
他,進不了練功房了。
曾經因為升維,變的破破爛爛的練功房,任務欄、抽獎輪盤支離破碎,但好歹還是可以進入的,可以在裏面挑戰獲取熟練度。
熟練度於他而言,是細水長流的可再生資源。
然而飛升上界後,直接就沒了。
這次,和在零號鵟區不一樣,他並非受到威脅而進不去。
練功房,仿佛變成了一片虛無。
完全消失了。
看不見,摸不着。
真正「物理意義」上那種消失。
這才是最令陳清焰擔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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