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層雲黯淡,不見半點星光。
宋國康城,仿佛被黑暗籠罩,只有零星的火光,全然看不到往昔繁華熱鬧的景象。
紫氣侯府,坐落在王宮的左側,連同右側的東來侯府,是宋國的中流砥柱,在朝堂屹立數百年間,沒有任何人可以代替。
「大公子裏面請,侯爺正在書房練字。」
紫氣侯府前,老管家恭恭敬敬的施禮,打開府門將天劍公子迎進去,挑着燈籠在前面領路。
紫氣侯和天劍公子私交甚篤,這在宋國朝堂是眾所周知的秘密,然而兩人的真正關係卻鮮有人知,紫氣侯是天劍公子的岳父,兩人可謂是休戚相關,早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宋國公駕鶴西去,紫氣侯便就閉門不出,每日以琴棋書畫為樂,外人都以為他在修身養性,但天劍公子卻並不這麼看。
此時,已是深夜時分,但在侯府的書房內,卻依舊是燭火通明,一位紫膛臉的白髮老者伏案書桌,他手持筆墨奮筆起書,字裏行間有股肅殺之氣躍然紙上。
「十宗罪!」
這顯然是一篇檄文,只是看到標題,便就讓天劍公子眼前一亮,當下揮手屏退老管家,走上前去仔細觀看。
這十宗罪寫的便是神刀公子,為首第一條罪狀是不忠不孝之罪,神刀公子作為宋國三公子,卻有弒父篡位之嫌,作為宋國的上將軍,卻有引狼入室通敵叛國的行徑。
為人臣者,不忠,為人子者,不孝也!
句句如刀,字字誅心,可謂是罪行滔天,罄竹難書也,天下人應共誅此賊,替天行道。
神刀公子向來愛惜名聲,在宋國有着忠孝仁義的美名,可紫氣侯的討伐檄文寫的句句在理,可謂是字字珠璣,即便是神刀公子本人來看,也是啞口無言不能反駁,在短時間挑不出毛病來。
甚至,天劍公子可以預料到,若將此檄文在朝堂上公佈於眾,宋國將會發生何等的震動?
「許久沒有練字,倒讓公子見笑了。」
紫氣侯輕撫白須,滿臉掩飾不住的笑容,眸子裏閃過傲然的神色,似是對自己的筆墨非常滿意。
「公子夤夜拜訪,卻不知所為何事?」
說話間,紫氣侯放下手中筆,他轉過身來望向天劍公子,紫膛臉上卻是滿臉紅光,眸子裏充滿灼灼光輝。
「小婿閒來無事,到府上走一走,倒也沒什麼事。」
天劍公子微微一笑,抱拳作辭道:「岳父既然要練字,那小婿就不便打擾,就此告辭。」
話一說完,他便就大袖一甩,那篇討檄神刀公子的檄文消失不見,拱手盈盈的拜倒,就此轉身大踏步離去。
天劍公子深夜拜訪紫氣侯,雖然從頭到尾沒談什麼要緊事兒,但是對於岳父的所思所想,他卻是全然的明白,以兩人往日的默契而言,實在不用再費什麼口舌。
宋國只有兩位侯爺,天劍公子已得到紫氣侯的鼎力支持,只要東來侯肯站在自己這邊,那在朝堂上便就掌握主動權,繼承宋國大統也是指日可待。
可是,東來侯是五弟的人,準確的說應該是授業恩師,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五弟雖然不成氣候,但對這位師父始終尊敬有加,很難讓這位侯爺改旗易幟的。
好在五弟在天指城慘敗,現在成為老三的階下囚,對於東來侯而言,現在敵人就是神刀公子。
既然有着共同的敵人,天劍公子相信,他跟東來侯就有共同的語言,雖然未必成為一個陣營,但至少不會成為絆腳石。
東來府在王宮的右側,以天劍公子的腳程,很快便就來到府門前,然而讓他奇怪的是,已經是深夜三更時分,東來府的府門並沒有關。
「大公子裏面請,家父在梅園備好酒,早已恭候多時。」
此時,站在府門外迎接是一位年輕人,正是東來侯的第三子青靈子,也是宋國年輕一代的修煉天才,年紀輕輕便成就金丹大道,但此人常年在魯國求學,在康城根本見不到人影,沒想到在這時候回來,而且親自在府門前迎接自己。
「有勞了!」
天劍公子不免有些奇怪,東來侯屹立朝堂數百年間,他跟紫氣侯都是金丹大圓滿的修為,雖然未必會類似推演之類的神通,但對人心的洞悉非常人可及,可能早就猜到自己會登門造訪。
東來侯府氣派恢弘,雖說遠不及宋國王宮,但也有其獨到之處,特別是侯府後院的梅園,綠樹鮮花美如畫,如同世外桃源一般,此時正值青梅成熟季節,遠遠便傳來果實飄香的味道。
康城的上空,雖然被陰霾籠罩,但是在這小小梅園裏,卻能看到晴空朗月,月光似水般灑落下來,將坐落在其中的八角亭照得明亮。
八角亭內,正中擺放着火盆,裏面有炭火燃燒着,上面架着一壺酒,熱氣騰騰而起,一股酒香味撲鼻而來。
「大公子來得正好,老夫正好煮一壺酒,我們一起喝上幾杯。」
東來侯爽朗的聲音傳來,他雖然並沒有起身相迎,但在石桌上那兩盞酒杯、兩雙筷子和一碟花生米,就足以能說明問題。
很顯然,東來侯在等人,而且等的人就是自己。
「侯爺當真是好雅興,本公子恭敬不如從命。」
天劍公子哈哈大笑起來,走上前去大馬金刀的坐下,東來侯是軍中出身的侯爺,行事向來爽快,倒也勿需太過客套。
「此酒並非什麼靈酒,也沒有什麼名貴的,不過是老夫就地取材,以園中青梅釀的青梅酒,希望大公子見諒。」
在說話間,東來侯伸出手一點,那壺酒便像被施展魔法,從裏面射出兩道水箭來,落在兩盞酒杯當中,沒有半分濺射出來。
「侯爺客氣了。」
天劍公子端起酒來輕抿一口,仔細的回味片刻,嘆然說道:「好酒,雖不能修神,但足以養性。」
話一說完,他便微微的搖頭,把玩着手裏的酒盞,仰頭望着天上那輪明月,苦笑說道:「侯爺,現在康城是風雨將至,不知何時重現天日?但侯爺的梅林卻是明月當空,可謂風景這邊獨好,世外桃源也不為過也。」
天劍公子一語雙關,東來侯豈能聽不出來?
「廟堂之上,江湖之中,哪裏有什麼世外桃源?」
東來侯仰頭飲盡杯中酒,把酒盞往石桌上重重一放,沉聲說道:「大公子,君上駕崩確實蹊蹺,三公子有重大嫌疑,那份遺詔也是真假難辨,若是再拖下去,怕是要生出事端,有損宋國的根基。」
東來侯是快人快語,一句話便說在天劍公子的心坎,讓他不禁有些暗自竊喜起來,看來在對付神刀公子上,兩人目的顯然是一致的。
「侯爺,那麼依你之見?」
天劍公子故意拖長聲音,可那東來侯卻並不含糊,斬釘截鐵道:「君上的喪事不能再拖下去,立即召回三公子治辦喪事,同時要徹查兇手,給黎民百姓一個交代。」
「好!」
天劍公子拊掌稱是,只覺得此行不虛,他連忙提起酒壺給東來侯斟酒,同時也給自己滿上一杯。
「侯爺,在下敬你一杯!」
天劍公子端起酒盞,神色鄭重道:「紫氣東來,合則俱榮,分則俱損,若東來侯願意相助,將來也必有一席之地。」
天劍公子話雖然說得含糊,但東來侯明白他的意思,也同樣是端起酒盞,沉聲說道:「老夫別所有求,只是希望大公子成就大位,能夠封五公子一個閒散侯爺,讓他能夠安心養老便是。」
「侯爺請放心,老五是我兄弟,自然不會虧待於他。」
天劍公子自然是滿口答應,在他的眼裏無量公子不足為懼,不過是神刀公子的階下囚,早已失去角逐大位的資格,只要東來侯願意跟他對付神刀公子,那麼此行目的便就達到。
兩人相視一笑,便就共飲杯中美酒,對於問道元嬰的修真者,是不會輕易背信棄義,也算是歃血為盟。
天劍公子心情大好,起身朝着東來侯施禮,就此飄然離去梅園。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東來侯伸手輕撫頜下長須,仰望着越來越昏暗的天色,望着那即將沉淪的殘月,心情卻漸漸沉重起來。
「父親,宋國已是多事之秋,何不去魯國安身?」
不知何時,青靈子已走上前來,在旁低聲說道:「孩兒在魯國儒道書院求學,同魯國世子相交莫逆,可以代為引薦,以父親的修為而言,未嘗在魯國沒有一席之地。」
「無量公子雖然不堪,但到底也師徒一場,為父不能眼睜睜見死不救,而且……」
說到這裏,東來侯微微的搖頭,沉聲說道:「青靈,為父在宋國已經位極人臣,你在魯國同世子結交,自然是有大好的前程,我們分仕兩國為官,對於家族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孩兒明白!」
青靈子抱拳稱是,其實他心裏也明白,侯爵已經位極人臣,在諸侯國是不可能一門兩侯的,所以父親將他送往魯國求學,也是為家族傳承不衰尋找一條出路。
「準備一下,去魯國儒道學院吧!」
東來侯的語氣不容置疑,宋國局勢動盪不安,康城已經是風暴的中心,青靈子實在不適合再待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