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之後,還迎來了兩次空間站墜落。
這次墜落的力道太大,引發的災難也不可同日而語,在靠近那裏的地方,很多樓房都倒塌了,還有許多火災後的痕跡。
陸安轉了一圈,又回來了,大部分地方都不適合居住,與他印象中完全不同,河流都已經改道了,陸地也變得不一樣,海水侵吞了大片陸地,廢墟是一大片一大片的。
只有很少的地方看起來沒遭受過多少災難,只是考慮到河流,還有周圍安全性,需要仔細琢磨一番。
「下次帶上我。」陳志榮試着道,他對地形很熟悉,回不去了,自然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陸安看他一眼沒說話,進了飛行艙,他不敢保證這貨有沒有什麼緊急手段可以翻盤,至少現在不能讓這傢伙進去。
這邊三個人加上何清清都是同心的,未來就寄托在飛行艙上了。
火爐里的火光跳動着,將周圍渲染得有些朦朧暖色。
陸安起身過去角落,在阿夏身旁坐下,趙錦鯉下意識就想離開去趙華那邊,小小年紀已經有了避嫌的覺悟。陸安沒有讓她走,伸出手安撫了一下,然後就靠在牆上,閉目休養精神。
阿夏睜開一隻眼睛看了看,抱着小錦鯉,稍稍側頭靠在他臉上,繼續假寐。
房間裏一時顯得有些安靜,只有爐火噼啪的輕響。
趙華忽然覺得他們有些貪心了。
在這天寒地凍之中,能有一個溫暖的小屋,遮蔽風雪,熱上一鍋湯,已經是以前求之不得的事,不該再多奢望什麼。
畢竟,這已經算得上十二年來最愜意的時候……之一。
他望望被阿夏抱着的錦鯉,拿小刀把魚肉切成薄片,再用瓦罐裝起來,倒上水放在火上燜煮。
這是做給阿夏和小錦鯉的晚飯,如此寒冷的天,實在沒什麼可做的體力活,他們只需要中午吃一頓就好了,趙錦鯉正在長身體需要多吃一點,而阿夏帶着她和何清清在外面待那麼久,也算很辛苦,一起多吃一點都沒關係。
她們也是僅有的兩個女人,何清清不算。
外面雪停了,只剩下風呼嘯的聲音,吹在荒涼的大地上。
何清清在冰面下遊蕩,很像恐怖電影裏的怪物,她在尋找行走在冰面上的獵物,從這個角度來說,其實和怪物沒有區別,都是突然襲擊好好走在冰上的可憐動物。
自災難發生,動物已經本能地遠去,食草動物沒了食物,會自動離開,或者蠢不拉幾的餓死,食草動物沒有了,食肉動物也會陸續離開,這是一個連鎖反應,冬天本就資源匱乏,現在更是如此。
一如往常的寒冷,天色逐漸暗下來,吃過晚飯後,阿夏便起身準備回去休息,嘴裏還帶着酒氣。
「喝了很多酒?」陸安問。
「沒有太多,就和清清分了一點。」阿夏隨意道,「她也捨不得給我多點。」
以往天冷的時候她也會小酌幾口,在那座城市的時候,這是一種習慣,只是後來逐漸沒了——也是因為後來有人暖被窩了,不會那麼冷得睡不着。
陸安聞了聞她身上的酒味表示嫌棄,阿夏不樂意了,一直往他跟前兒湊,非要說自己香,兩個人打打鬧鬧,陸安忽然看到床角的褥子底下有一排什麼玩意兒,順手對着露出來的角一拉,一排包裝好的計生用品就出現在眼前。
空氣忽然凝固了。
陸安看着阿夏,阿夏看着他手裏的一大排,兩個人表情詭異。
「這,這是什麼?」陸安想不通哪來的這玩意,明明之前都打掃過房間。
「這是避免生小孩的,你看……」
阿夏安靜了一瞬,竟然真的認真給他科普。
陸安:?
??
見到陸安表情,阿夏聲音越來越小,乾脆搶過來直接丟出去。
「不是,這玩意哪來的?」
「不知道。」她已經躺下,閉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喂,我又不傻。」陸安道。
「外面撿的。」
阿夏眼睛睜開一條縫,偷看他一眼,「我怕你……那個……那個……就帶回來了,以防萬一。」
沒想到還沒用上,空間站就掉了,陸安也越來越沒精神,看來是用不着了。
「睡覺吧。」她道。
「要不要試試?」陸安也躺下來,扒拉她肩膀。
「試什麼?」阿夏不為所動。
「你裝傻,這大晚上的,還能試什麼……我去把它撿回來。」
「……」
阿夏在床上翻了個身,看陸安跳下床摸黑去找,不由感覺到臉頰有些發燙。
「不要了吧,你現在都很累……」
「誰說我累?!我一點都不累!」
阿夏緊了緊被子,縮在裏面,過一會兒陸安回來了,重新鑽進被窩,塑料咯啦咯啦發出雜音。
他把手伸進被子裏,指尖觸到阿夏的襯衣,她好像受到了驚嚇似的,輕輕顫了一下。他停頓一瞬,順着衣角摸上去攬住她。
黑暗裏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與窗外的風聲相融在一起。
「可是過期了吧?要不你用兩個。」許久後,阿夏猶豫的聲音響起。
「呃……」
陸安僵住了,確實,末世十幾年,這些古舊的東西,早已不知道過期多少年。
「還是算了吧。」他猶豫片刻,用力親了阿夏一口。
「嗯?」阿夏不理解。
「過期的東西很容易……不乾淨,我們也沒條件。」
陸安把它重新塞回床角,抱着阿夏緊了緊,「反正以後日子還很長。」
「沒關係嗎?」
「沒關係的,這算得了什麼。」陸安輕鬆道。
她呼了一口氣,想了想道:「也好。」
阿夏閉了閉眼睛,貼在陸安胸口,自從入冬以來,很久沒有感受過這種滾燙了。
也許,睡覺還穿襯衣是個錯誤的選擇,她喜歡現在這樣。
隔天起床,陸安看着阿夏忍不住笑。
阿夏裝作沒看到,被他越笑越氣,最後一腳給他踹下去,衣服也扔給他。
出了溫暖的被窩,穿好衣服下樓,外面的寒意讓人一瞬間精神無比,這是獨屬於末世的冷。
陸安又開飛行艙出去了,阿夏窩在火爐旁,摟着小錦鯉,看裏面火苗跳動,聽着外面的風聲,思緒逐漸飄遠。
「我們去找姐姐好不好?」她低聲對趙錦鯉道。
「好!」
小錦鯉很高興,從她懷裏跳下來,主動戴好棉帽圍巾。
趙華欲言又止,最終沒有說話,這種天氣他不喜歡小錦鯉跑去外面,但是想到何清清一個人在河邊的風雪裏,阻止的話又說不出口。
何清清那麼強大,卻多數時候只能獨來獨往,也許這就是強者的悲哀。
趙錦鯉真的很像一個小天使,通紅的臉蛋,臃腫的棉襖,還不忘背上獨屬於她的小竹筐,一蹦一跳出了門。
阿夏沒有直接帶她過去,而是先去旁邊倉庫,拿了一瓶酒放進小錦鯉的竹筐里,昨天喝了她一半,這麼冷的天氣,她應該會想多喝一點。
鎮子裏留下趙華和陳志榮,做一些簡單的手工,把他們出門弄濕了的衣服烤烤。
風還夾雜着細小的雪粒,阿夏帶着趙錦鯉到了河附近,遠遠地喊兩聲,就看見那邊冰塊砰的一聲濺起一些碎渣和水花,何清清從冰面下的水裏冒出來,有點意外的驚喜。
她晚上是不浮出水面的,容易被冰凍在河面,那樣太過危險,只有在深處暖一些的地方才能維持生活。
「他又去了?」何清清沒有抱錦鯉,她身上濕濕的。
「嗯。」
「往南邊,南邊應該會比較暖,你告訴他,最好還是靠着那種小河,太大的,長江什麼的,裏面太危險了,我不一定護得住你們,連我自己可能都要時常躲着那些怪物走。」
何清清擔心陸安白忙一趟,或者沒找到合適的地方,反而處處危險。
她遊蕩的這些年,看過很多破損的路和橋,還有建築的殘骸,那是動亂初期留下的。
阿夏情緒不高,何清清問了好幾次才問出來,頓時哈哈大笑,樂得魚尾在水面下瘋狂擺動。
「你們可以生孩子啊。」
「不可以。」阿夏搖頭,拒絕了她遞過來的酒,孩子這種東西,是她無法擁有的。
兩個女人說悄咪咪的話題,一點也不避着孩子,小錦鯉睜着大眼睛,一臉茫然。
中午時,趙華拖着三輪車過來了,邀請何清清過去作客,他心疼小錦鯉這麼冷的天氣在外面,要把何清清帶回去烤火。
何清清欣然同意,從冰洞裏爬出來,順帶着撈了幾條魚當口糧,還多拿了幾隻,在阿夏的幫助下坐上車,吱扭吱扭到了鎮子。
這間屋裏的窗子都被趙華用破棉絮做了個大帘子遮住,縫隙也遮起來,這樣會暖很多,能儘可能多的保留熱氣。
爐子的通風孔用管道引到樓梯,往二樓排放,樓梯也被破棉絮做的帘子遮得嚴嚴實實,每天沒什麼事做的時候,他就研究怎麼保暖了。
躺在浴缸里的何清清沒有閒着,讓阿夏把浴缸推到爐火旁邊,她放了一塊還算乾淨的鐵板,用指甲把魚剖開,然後削成薄薄的片放上去,很快就烙熱了,只要撒點鹽,小錦鯉就能吃得很香。
「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魚。」趙華把小錦鯉遞過來的魚片嘗了一點,讚不絕口。
「如果你有這個耐心的話,以後可以不用煮,每天都這樣烤就行了。」
「那還是喝魚湯吧。」
這冬天,他們主要的食物就是魚湯,留下來的乾菜,還有熏肉,都是很寶貴的資源,一點一點省着吃。
趙華坐在角落,敲着酸痛的瘸腿,期待陸安找到春暖花開的地方。
環視一圈,光線昏暗的屋裏,眾人的模樣都如此深刻。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心裏已然有了期望,不再是當初死氣沉沉的模樣。
陳志榮很想跟陸安一起去,只是陸安還信不過他。
「如果把飛行艙放給你,你會做什麼?」陸安這樣問了他。
陳志榮沉默了很久,說:「會把你們東西搶了,然後再找一個好地方,考慮怎麼好好活下去,也可能會找一大群人來幫我幹活。」
他倒是很誠實,已經到這個地步了,遮遮掩掩沒意思。
「但是現在我不那麼想了,如果我能吃習慣地面的東西然後活下去,其實跟你們在一起要好很多。」陳志榮實話實說,一個人實在是太難了,不管怎樣,他終究還要找同伴的。
思來想去,想要活下去,穩定且安全地在地面活下去,還是跟他們在一起比較好。
「這就是我一定要把你們和飛行艙分離的原因啊。」陸安笑着道。
外面的氣溫比往年還要低很多,如果沒有何清清,他們大概率熬不住,冬天沒有食物,也沒地方去找,只能吃存糧。
陸安一直連續開出去三天,才算找到一個備用地點,那是在極遠的南處,同樣是一處山坳坳,好處是四周有小河,有山坡,相距不是很遠,而且在飛行艙里留下的資料上,附近也沒有太危險的怪物。
唯一不好的地方在於,有點偏,等他們的物資消耗完,想要去別的地方補充,要走很遠的路,不像現在這裏,兩天的路程就能去另一個小鎮,那裏的東西他們只搬了一次,還剩下很多。
這次空間站墜落影響的範圍實在太大,只能盡力往遠處走。
「也許,我們留在這裏是最好的?」
晚上陸安回來,何清清聽完他的話,這樣說道。
「留在這裏?吃半年魚?」趙華倒是想過這個可能,他看向何清清,一大幫子人現在都指望着這個美人魚。
「也或許是一年。」陸安出聲打破了他們的幻想。
根據上次的經驗來看,他們順着高速路跋涉千里走出那個影響範圍,還是三四個月後才做到。
這次更加嚴重,如果待在這裏一動不動,可能要忍受這種寒冷和黑暗長達一年的時間,還要保證這中間沒有其他的意外發生。
空間站墜落,是第二次末日,地震海嘯只是因為他們身處內陸,沒有被太大波及。
在火爐旁商量許久,天黑時他們滅了火,各自回屋。
回到房間,陸安想了很久,握住阿夏的手,認真地看着她。
「能不能給我們指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