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陸安又望了橋邊一眼,依然沒有那個美人魚的身影。
他心心念念,其實只是想問一下,她從多遠的地方過來,其他地方是不是一樣,也同被灰塵掩蓋了天空。
如果沒有的話,阿夏倒是可以考慮換個環境繼續種田——她經營了這片地方五年,現在太陽沒了,這可憐的娃。
阿夏已經習慣了各種意外,她正忙着高興今天的收穫,一瓶蜂蜜已經是非常驚喜,沒想到還能找到點糧食。
連罐頭她也沒放過,有個看起來還算正常的也被裝進包裏帶回來。
「這個就扔掉吧?」陸安忍不住提出建議,一大包糧食都找到了,過期的罐頭也捨不得扔。
「我覺得還能試一下。」
阿夏用筷子把它攪散,放進嘴裏嘗嘗,味道有點怪,不過還行。
「你不怕吃出毛病?」
「不用吃飯的人別廢話。」
「……」
陸安沒有再說,這地方生什麼病只能死扛,能不能活看命……不過阿夏是個非常熟練的生存專家,應該沒問題。
在末世,只要吃不死,就代表可以下肚,那麼奇怪的魚阿夏都能愉快吃掉,在這方面陸安確實沒什麼發言權。
把水燒開,阿夏小心地挖出來一點點蜂蜜,沖了一碗,甜滋滋的味道讓她很喜歡,小口喝幾下,她看看陸安,猶豫片刻往這邊遞了遞,「你要不要嘗嘗?」
「你捨得給我?」
「也不是我自己找到的。」
「你喝吧,我不用。」陸安搖了搖頭,看她糾結的樣子有點喜感。
阿夏閉上眼睛細細品嘗,如果陸安沒記錯的話,蜂蜜里包含着葡萄糖和各種維生素之類,雖然含量少,也是她除了食物以外最需要的東西。
「或許……可以先讓我嘗一下那個。」他目光落到罐頭上,斟酌道:「如果沒什麼事的話,你再吃也不晚。」
少吃一點,如果有不良反應,也不過是過期食品,醒來後怎麼都好說。
陸安忽然發現了自己這個金手指的用法,他可以當阿夏的試毒員——不太拼命的那種,如果是一眼看上去就很不妙的東西,絕對就不入口了。
畢竟他什麼也沒幹,還得要阿夏保護他,還拿了她一個匕首。
「不用!」
阿夏很乾脆地拒絕,本來就沒多少吃的東西,被陸安試一下就試沒了。
他又不用吃東西,給他都是浪費。
仿佛怕陸安忽然搶她的東西吃,剛喝完水,阿夏就把罐頭和一點米扔進鍋里,還切了一點魚肉,混合在一起煮,撒點鹽用勺子慢慢攪幾下,再蓋起來。
被這樣料理出來的飯,陸安連味道都不想聞,起身離遠一點。
「你的能力就是吃什麼亂七八糟的都不會有事嗎?」他疑問道。
「這是每個人都該有的能力,身體嬌弱的早就死在幾年前了。」阿夏回道。
接着頓一下,看一眼陸安,繼續補充道:「除了你這種不用吃飯的。你如果吃東西會怎麼樣?」
她也有點好奇,這種人吃下去難道是吐出來,還是無法消化把肚子撐大。
「我吃了會不餓。」他說。
「?」
「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吃東西就不會餓。」陸安不用想也知道,在這邊吃飽了,醒來之後可能就不用吃東西了。
也許可以靠這一手參加個什麼活動,表演半個月不吃飯,挑戰吉尼斯紀錄,天天睡着了過來吃一頓……不行,先不說吃不吃得下,阿夏得先炸毛。
他捧起下午阿夏拿出來的攝影集繼續翻一下,這裏也有外灘,有大褲衩,讓陸安覺得有點不妙。
阿夏小口吃着粥,有點難吃,不過早就習慣了。
陸安坐在另一角落低頭看圖集,莫名讓她想起剛到這個城市的時候,那時候父親還在,也是稍微吃一點,然後就縮到角落,靜靜地看着那些照片發呆。
其實不是他不想吃,他已經吃不了太多東西了,彼時經過幾年的掙扎,那個曾經為她遮風擋雨的男人老的很快,短時間不僅長出白髮,身形也佝僂起來,能繼續東躲西藏,只因強撐着一口氣。
後來危險漸漸少了,那口氣驟然一松,各種被壓抑的傷痛接踵而來。在一個下午她出門找物資,再回來,只見到父親靠坐在牆邊,手裏拿着圖集,已沒了聲息。
阿夏望着逐漸沉沒在黑暗中的城市,有點出神。
「你和你媽很像。」陸安抬起頭道。
「嗯,我爸也經常這樣說。」阿夏低下頭,把嘴湊到碗邊,用力吃了幾大口。
父親剛走的那小半年,總覺得他沒離開,還在某處地方,後來才逐漸接受,有些人沒了就是沒了,再也見不到了。
她淚水忽然落下來。
大口吃完飯,阿夏站起來深呼口氣,用力甩甩頭,試圖把亂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
掙扎活到現在,其實最危險的早已不是來自外部,而是自己。
回憶是個怪物,它讓人沉淪在過去,然後輕易把人摧毀。
阿夏從陸安手裏把圖集接過來,到樓下柜子裏把它放到最底下,層層蓋住。
然後回頭對跟下來的陸安道:「你樓下的房間沒有鎖。」
「嗯,我發現了。」
陸安早就發現那個房間的門鎖不太好用,門上有不知道什麼東西撓出來的爪印。
「應該沒有危險吧?」他問道。
「你也待在這裏吧。」阿夏沒有回答,轉身去把通往天台的門鎖好,回來後又把房門反鎖,接着把旁邊的柜子打橫,擋在門後,還用一根木棍把它和牆卡住。
陸安看着她做這一切,整個人都不好了,遲疑道:「晚上會有什麼東西?」
「也許會,小心點總沒錯。」
?
夜晚很平靜,陸安思來想去,覺得是因為今天那一大罐糧食,他沒有動心,然後阿夏對他徹底放心了。
阿夏坐在沙發上,在黑暗裏捂着肚子,努力制止思緒發散。
她月經來了,晚上不該吃那個罐頭,該放幾天再吃。
「如果哪天我死了,你還在的話,希望你能把我一把火燒掉。」她在黑暗裏忽然開口,「這一切都留給你。」
「啊?」
陸安懵逼,你怎麼忽然就要死了?
還留下遺產繼承的口頭遺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