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黑。
在這個空蕩蕩的城市街道上,陸安忽然感覺到一絲寒意。
抱團?出路?
倖存人員?
他轉目四望,雖然沒有一絲人煙,但是那些高樓還都好好的保存着,明顯沒有發生過地震海嘯等恐怖天災。
四周安靜的有點滲人,那些破舊的樓房,已經褪色的廣告牌,還有零碎的破爛,讓這座空城更像一個保存相對完整的廢墟。
將紙揣進兜里,略加思量,他直接朝着之前夏茴離開的方向過去。
好不容易碰到個活的,意淫就意淫吧。
公路通往城中心,越往前走,越能感受到這座死去的城市造成的壓抑,明明一切都是人建造起來的,卻沒有一絲生氣。
夏茴只是來客串一下?
進自己夢裏喊一聲站住,然後又跑了?
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陸安不得不尋了一個樓房進去,外面漆黑的街道讓他有些害怕。
接近樓頂的時候,他聽到一點若有若無的細聲。
屏息凝神,是從上面傳出來的。
湊近通往頂樓天台的通道,聲音頓時清晰了很多。
「……這是第一千八百二十一天,應該沒錯。」
「今天找到幾包鹽,只是之前留的鹽還有很多……總好過沒有,都存起來。還找到幾瓶酒,只有一瓶好的,其他幾瓶都壞掉了。」
「對了,今天還碰到一個傻子,我偷看了一會兒,見他在這裏亂竄,跑去商場,那種地方能留下東西才有鬼。話說能把傻子養大,他同伴應該很好吧?不過和我也沒關係。」
「這裏很久沒來人了,我還以為別人都死光了,連月亮都掉下來。現在看來沒死完,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起碼我不用背負人類滅亡的最後一根稻草那種……嗯……什麼來着?」
陸安貓在頂樓天台的通道旁,屏息聽着,卻只聽到一個人自顧自地說話,並沒有人應她。
那道聲音停了一會兒,正當他忍不住想要探頭看一眼天台的時候,腳步聲朝這邊過來,陸安下意識想避開。
畢竟偷聽別人談話這種事不太好,他還要想想人類滅亡、死光這些,究竟什麼情況,以及那個傻子……
是不是在指他?
轉身剛走兩步,就聽到上面那腳步聲停了。
「誰在那兒?!」
「……」
剛有動靜就被人敏銳地發現,陸安只好停下腳步,想了想道:「傻子。」
?
陸安被俘獲了。
而且他懷疑自己要被當成儲備糧,這女人把他五花大綁和綁豬似的。
「夏茴……」
「我叫阿夏。」女孩神色不善地盯他一眼,左手拿一瓶標籤早已模糊的酒喝一口,右手裏是把柴刀。
她站在門邊屏息凝聽。
「我真的沒有同夥。」
「閉嘴!」
阿夏揮揮手裏的刀,神情嚴肅,只是沒有開燈,只能看到一團黑影晃動。
「敢大聲喊就殺了你。」
「……」
陸安不動彈了,這個夏茴……不,自稱阿夏的傢伙,很兇悍,一點也不像嬌滴滴白淨細軟的夏茴。
什麼狗屁展開,這就是夏茴說的意淫?
難不成他潛意識是個終極m?
陸安躺在地上,感受着地面的冰涼,不由思考這個問題。
過了很久,阿夏終於確定沒有人跟過來,關好房門,摸着黑把酒瓶蓋好收起來,然後坐到陸安一旁。
「我問,你答。」她聲音冷漠的不似剛剛在樓頂說話的那個人。
「你快問吧。」
「你們幾個人?」
「我一個。」
「來這裏做什麼?」
「就是亂走,天黑了就隨便找個地方待着,然後碰到你了,真的不是跟蹤!」
「不是跟蹤?」
「不是,我又不是尾隨女人的變態……好吧,其實我是想找你來着,但是不知道你躲哪去了,又碰到純粹是巧合。」陸安像條鹹魚一樣翻了個身,他在考慮等醒來要不要把夏茴綁起來……好像不太合適。
「你偷聽我說話。」阿夏對於他說的話信了與否,陸安並不知道。
「我只是很久……很久沒有碰到人,也沒有聽過別人說話,你是我在這裏遇見的第一個活人。」
「……」
阿夏聞言忽然沉默了。
她也已經快要忘記上次遇到活人是什麼時候,只記得那個人想要把她當成儲備糧,然後被她一刀砍了。
「你從哪裏過來?」
「蓉,蓉城。」
「蓉城?」黑暗裏的影子動了動,稍稍側一下頭,女孩想了想搖頭,「沒聽過。」
頓了一下,她繼續道:「你來的路上有沒有遇到別的……有沒有遇到危險?」
阿夏的話聽起來像是關心,陸安卻絕不會這樣以為。
「什麼都沒有,別說人了,連條狗都看不見。」
陸安一直在思量這一切,和他原本想的不同,這好像不是沒有構築完整的夢,而是很完整的,有另外一套邏輯與世界觀的……荒誕世界。
阿夏沒有再說話,靠近過來蹲在地上,朝他身上摸來摸去。
「幹什麼?別亂來!我警告你,雖然是夢,也不能突然漂移……」陸安扭動着往一邊蹭,這畫風轉變太快,讓人猝不及防。
「我看看你是不是人。」
「難道我還能變成一條狗不成?……喂!別亂捏!」
阿夏動作一滯,接着轉移陣地,把他從頭摸到腳,確定身上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
「好了,你身上沒有多出東西。」
「?」
陸安感覺頭皮發緊,「我要多出什麼?多出來一個腳趾頭?」
阿夏沒有說話,徑直走到房屋一角坐到沙發,刀橫放在腿上,在黑暗裏像一隻鬼影。
孤獨而沉默。
「那個……我有一個問題。」陸安忍不住打破安靜。
「說。」
「就是……人類滅亡,什麼意思?」
「滅亡就是滅亡。」阿夏道。
這個人有點奇怪,說不上哪裏怪,就是感覺一言一行,與這裏格格不入。
一身氣質迥然不同,用很早以前的話講,長着一張沒受過欺負的臉……不對,應該是沒遇過危險的,人?
這種人,存在嗎?
陸安沒得到太有用的信息,怎麼就滅亡了?想了想,他又在地上蹭兩下翻個身,努力在黑暗中看向她。
「還有一個問題,為什麼我沒見過太陽,你見過嗎?」
他問完便屏息,很怕這傢伙來一句『太陽是什麼』。
片刻的沉默。
「之前有個月亮掉下來了。」阿夏的聲音在黑暗裏響起。
「然後天上就變成灰濛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