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1995 123 賽義德和爛番茄

    賽義德大約是十來天之前就來到了洛杉磯，為出席奧斯卡頒獎典禮提前做準備。

    有那麼幾個瞬間，他幾乎要下定決心穿着自己的王室禮服參加奧斯卡頒獎典禮了。

    並且想像着，一個阿拉伯人，戴着代表沙特王室輩分的白色細格紋頭巾，身穿黑色長袍，長袍的邊緣還有代表王室的金線描邊，登上奧斯卡領獎台的時候，那些猶太佬到底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其實賽義德的這個王室身份也沒什特別的，他只是幾千個普通「王子」中的一員。

    在沙特阿拉伯，當年開國國王伊本·沙特，以及他的幾個兄弟構成了最初的「沙特王族」。

    王族中所有的成年男性成員都被稱為「王子」，連駙馬都包括在內。

    雖然按照ysl法律，男人可以取四個老婆，但是位高權重之人自然有他們繞過法律的辦法，那就是離婚。

    老沙特國王為了團結全國一團散沙般的眾多部族，本着犧牲我一個，凝聚全沙特的大無畏精神，先後娶了三十多個老婆，絕大多數都是政治婚姻。

    老沙特王，生了36個兒子，他的兩個兄弟也差不多，只是他的兄弟的兒子都是沒有繼承權的「王子」。

    以幾何倍數飆升的沙特王室，目前有資格號稱「王子」的便有五千多人。

    1953年老沙特國王去世，王位開始在「二代王子」之間流轉，因為老沙特國王的遺命要求他的兒子們「兄終弟及」。

    因此，「二代王子」們忠實履行了這個原則，又經歷了三次王位更迭，現在的沙特國王五代目——法赫德，依舊是「二代王子」的一員，此時已經七十多了，保不准就會和他哥哥一樣老死在任上，傳位給王儲，他的弟弟阿卜杜拉。

    而賽義德，只是個普通的「三代王子」，他的老爹不是實力最強的「蘇里德派」，也不是控制軍隊的「阿卜杜拉派」，僅靠着奶奶家族的些許影響力，才混了個文化口的部長，屬於「二代王子」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那類。

    老爹不是實權部門的部長，加上兒子眾多，因此賽義德在上千的「三代王子」中就更不顯眼了。

    「三代王子」中最引人矚目的自然是號稱「沙特阿拉伯巴菲特」的瓦利德，1.5億美元零花錢其步，拼搏到百億身家，抄底花旗銀行大賺特賺。

    不過他好像還投資了蘋果……算了，誰都有投資失誤的時候。

    第二受矚目的「三代王子」是「宇航員王子」蘇丹·薩勒曼，85年搭乘航天飛機在太空待了七天，現在是沙特新聞司的司長。

    其實，除了執政國王的後代外，大部分的「王子」們都默默無聞的，報紙上唯一一次出現他們名字的文章是他們的訃告。

    賽義德這種隱姓埋名在外國上學的「王子」也不少，早年甚至還有「公主」這麼幹過，不過他們大多喜歡在英法留學，像賽義德這樣為了學些電影和編劇來到美國的，也就這一根獨苗苗。

    現在，獨苗苗闖出了小名氣，真是巴不得把好消息帶給沙特的鄉親們。

    然而提名公佈那天，賽義德立即就受到了白奎因聘請的「公共關係顧問」薩曼莎的警告，決不能透露他沙特王室的身份，這會讓奧斯卡的評委們對《惡人傳》產生反感，想得獎，就得低調。

    將來想在美國拍電影的話，就將自己的王室身份繼續隱藏下去，不然就只能回沙特拍電影去吧。

    這個道理也很簡單，畢竟猶太人掌握着荷里活的話語權，他們也許能容忍一個阿拉伯人在荷里活取得成功，以彰顯自己的大度，但絕不能容忍一個沙特王子在猶太人的領域裏佔據一席之地。

    因此，戴頭巾穿長袍去領獎只不過是一時興起，稍微冷靜一點之後，他自己就把這個想法拋棄了。

    賽義德來洛杉磯，除了參加頒獎典禮之外，還有一件重要事情，那便是——見網友。

    不是那種「要不我走」的美女網友，而是一個還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上學的男人。

    作為傑克成的鐵杆粉絲，加上零花錢比較多，賽義德去年租了個服務器，建立了一個傑克成的粉絲公告牌（bbs）。

    其性質和「揮舞鐮刀的傑西卡」建立的白奎因粉絲公告牌相同，都是同好們圈地自萌的地方。

    但賽義德畢竟只是學電影的，對網站什麼的一知半解，花錢請人搭建了bbs，使用了一段時間，出現了問題，才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會維護，看來還得請人維護網站。

    這時候，一個bbs的活躍用戶主動申請工作，領了一份微薄的酬勞，開始維護網站。

    這個自稱伯克利計算機專業的傢伙接手網站之後，確實有所改觀，不僅優化了資源配置，提高了訪問速度，而且升級了bbs的功能，現在網站支持gif動圖了，活動的圖片獲得了網友們的廣泛讚譽，而且他還擊敗了一次不懷好意的黑客攻擊。

    據說他現在正在學習最新的flash動畫，準備在網站上添加flash功能模塊。

    既然來了加州，賽義德自然是要去見一見這個「同好中人」。

    早在去年白奎因和傑克成初次接觸的時候，賽義德就把雙方將會合作的消息給捅到bbs上了，後來又陸續報道了事情的進展，弄得全站都知道了新線影業的《尖峰時刻》的存在。

    當然了，把這件事當真的人並不多。

    為了給自己吹出去的牛b背書，賽義德見網友的時候，非要請白奎因一起去。

    白奎因一開始是拒絕的，但經不住賽義德王子的叨叨，想着就當是幫即將入學伯克利的表妹梅朵探探路，終於還是答應了下來。

    於是伯克利計算機系研究生唐森和他的兩個小夥伴，派瑞克·李和史蒂夫·王，終於在校內咖啡館見到了，僱傭他們維護bbs網站的「站長」以及帶着墨鏡的活生生的白奎因。

    唐森、派瑞克·李和史蒂夫·王，三人全是華裔，在美國長大，接受的也是美國的教育，和白奎因的差別只是他們沒有混血而已。

    名字還保留了中國特色的唐森，是三人中的頭領，當初正是他從賽義德手中接到了維護網站的活兒。

    三個伯克利的高材生全都是傑克成的影迷，派瑞克·李和史蒂夫·王已經畢業了，兩人創建了一個工作室，專門幫助有需要卻沒技術的公司或個人，建立屬於他們的網站，唐森正準備加入他們。

    大家既然是因為同為傑克成的粉絲而聚在一起的，一開始話題依舊圍繞着傑克成，但是很快就轉向了賽義德王子並不怎麼關心的互聯網行業去了。

    三人開始詢問，白奎因投資的未來波公司的情況。

    就在幾周前，在安迪·魯賓的帶領下，未來波公司終於完成了flash 1.0版本的研發，開始免費向公眾提供這一款動畫製作軟件。

    與此同時，基於瀏覽器的flash播放器也進行了重要的更新，在播放動畫的同時可以同步播放聲音，並且支持幾款常見的視頻格式，使其成為了一款真正的音畫播放器。

    作為從業人士，派瑞克·李和史蒂夫·王的design reactor工作室，從fsa時期就注意到了msn.com主頁上出現的動畫，並且開始關注開發這款軟件的未來波公司。

    他們知道白奎因是未來波的大股東，不久前才剛剛向未來波公司注資了一千萬美元。

    不過他們不知道的是，這一千萬美元並非來自白奎因。

    在感恩節出售公司事件後不久，白奎因便開始着手清退查理·傑克遜的股份。

    在新任ceo的安迪·魯賓的配合下，新招的程序員被故意延後入職，造成研發進度緩慢，趁着flash 1.0研發遇到困難，白奎因通過維克多先生提供的馬甲，花了兩百萬購買了查理·傑克遜的12%股份，將他請出了未來波公司。

    查理·傑克遜一走，一直緊缺的人員立即到位了。

    在兩個視頻軟件領域的大牛的帶領下，二十多個程序員的努力工作了兩個月，動畫繪製軟件終於研發成功，趁着flash 1.0發佈的利好消息，未來波公司接受了第一筆專業機構的投資。

    新的合作者是高盛的多諾萬引薦的janus投資基金，這是一家傾向於投資互聯網領域初創公司的私募基金，曾經投資了搜索網站excite，在線社區globe，以及白奎因開設個人網頁的geocities。

    這一操作，不僅為未來波帶來了擴張繼續的資金，而且直接帶來大量的客戶，globe.com和geocities.com在他們的頁面上使用flash製作的動畫，直接將兩家網站的龐大用戶群體轉化為flash插件的安裝者，更進一步推動了其他網站支持flash。

    這場「軍備競賽」中，反應慢了未能及時引入flash動畫的網站，會被用戶認為不夠cool，是落後的上個時代的網站。

    僅僅兩周，瀏覽器插件flash播放器下載數量已經逼近了千萬大關，之前msn首頁半年才積累不到兩百萬的插件安裝。

    這還只是瀏覽器插件安裝的數據，flash 1.0的下載量也有數萬份了，未來必然會出現大量的使用flash 1.0製作的互聯網動畫，會將flash播放器下載數量繼續推高。

    janus投資基金也不虧，他們花了一千萬美元購買了未來波15%的股份，已經開始推動未來波的上市計劃了。

    經過一輪稀釋，白奎因依然還是未來波的控股股東，不過在未來波上市前，他的股份還將會面臨兩輪稀釋。

    聊到這裏，賽義德才發現，「網友」唐森之前擠兌他，讓他帶白奎因來，原來是另有目的。

    賽義德王子終於意識到：見網友，最後受傷的總是自己。

    不過白奎因對design reactor工作室的業務並不感興趣，他並不是那種廣散網的投資者，之所以重注未來波，是因為他在記憶碎片中看到了未來的趨勢，如果這三個華裔青年是做通信聊天軟件的，他會毫不猶豫投資他們。

    但是替人做網站，這業務太沒想像力了。

    然而，唐森，這個在越南出生的華裔青年，西貢撤離時跟隨父母逃到美國，似乎天生就擅長尋找機會，一個方案不行，他便另有了想法。

    他提出了一個構想，將話題又扯回了傑克成身上。

    「我有個習慣，去影院看電影前，一定要先看看這部電影的影評如何，如果不好，我就不去浪費時間了。」

    另外兩人點頭贊同，白奎因和賽義德都是電影從業人士，一些影片即便口碑不好，他們有時候也必須要看一看，所以難以苟同。

    唐森繼續說道：「不過《紅番區》剛上映的時候，我卻在報紙上看不到它的影評，但我知道《紅番區》在幾個月前就已經在港島上映了，於是我上網去港島的網站看了它的評價。

    這件事我到現在為止依然記憶猶新，因為我懂中文，因而能看到港島對《紅番區》的影評。

    但是其他美國人呢？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傑克成是怎樣一個動作明星，有可能就會錯過那部作品。」

    這一點大家倒是達成了一致。

    大部分美國人傲慢地看不起外國影片，連嘗試的興趣都欠奉。

    但實際上，偶然看了《紅番區》的美國人，大多都覺得「真香」，然後開始向朋友推薦。

    唐森繼續緩緩說道：「這種情況還能出現在美國的不同地區，比如這裏，大家都是看《洛杉磯時報》和《荷里活報道者》的影評，芝加哥地區偏重羅傑·艾伯特在《芝加哥太陽報》的專欄，至於紐約地區……」

    「紐約的選擇就更多了！」賽義德王子似乎染上「紐約最好」的傳染病，已經把自己當做紐約人了。

    「所以，你的想法是？」白奎因不得不把話題矯正。

    唐森接着說道：「我想建立一個網站，把各地的影評匯總起來，這樣可以消弭各個地區接受信息源不同造成的差異，甚至可以把不同國家的好影片推薦給觀眾們……」

    「比如傑克成的電影。」其他人異口同聲說道。

    「主意不錯。」白奎因稱讚道。

    「這和imdb的打分有什麼不同啊？」史蒂夫·王詢問自己的朋友。

    白奎因倒是比提出想法的唐森更快說道：「這個網站不主觀評價一部電影，它只是影評的搬運工，目的是消弭不同地域的信息差異，甚至減少某些影評人因為個人好惡作出的誤導。」

    作為業內人士，白奎因對這種事見多了，許多個人好惡大部分情況下只是費用沒給夠。

    《惡人傳》上映初期好評如潮，一個關鍵原因是，上百萬的美刀通過各種途徑塞到了影評人們的口袋裏了。

    荷里活眾多製作和發行公司中，最重視和影評人保持良好合作關係的就是米拉麥克斯了。

    「一百個影評人裏面，要至少六十個給了好評，才能算是一部好電影。」輟學創業的派瑞克·李說道。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將唐森的創意給完善豐滿了起來。

    最後，白奎因說道：「你們可以先做個計劃書，如果可行的話，我可以投資建立這個網站，就交給你們的公司搭建和維護。」

    白奎因還有一個不方便說的想法，要是這樣的網站能做起來，將來自己萬一拍了爛片，至少可以控制一下網上的輿論……

    賽義德王子也附和道：「我也可以投資，我們可以先把港島地區關於傑克成的影評都給搬到網上來，讓他們知道傑克成到底有多厲害。」

    ……

    於是兩天後，白奎因和賽義德接到了唐森等人加班加點趕出來的創意方案，網站的名字叫「爛番茄」，高於60%好評的就屬於新鮮，低於60%的就是腐爛的番茄。

    一個世紀前，美國觀眾對戲劇表達不滿的方式，便是往演員頭上扔腐爛的番茄。

    兩人一商量，決定共同出資，先請唐森負責這個網站，開發交給另兩人的公司，把「爛番茄」網站先給做出來。

    「毒蛇屋」酒吧的演出當天，剛好是白奎因和賽義德帶着律師傑瑞，前去伯克利和唐森三人簽約，並且給三人預留了少量股份做為激勵。

    簽完約，心血來潮的白奎因決定帶三個理工男去見見世面，特意領他們去洛杉磯明星最多的酒吧「毒蛇屋」玩樂。

    ……

    剛一進入包間，便看見了即將和參演《去年夏天》飾演女二號的查理茲·塞隆。

    「抱歉，約翰尼，kk，我來晚了……你就是查理茲塞隆小姐吧？我是白奎因，叫我qb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