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這邊的騷亂以超出吳賢預料的速度平息,再加上顧池「強迫」眾人聽他心聲,吳賢再蠢也猜到己方機密泄露。若非如此,沈棠兵馬怎會這麼快反應過來,適應良好?
他們早有準備,己方想要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的打算就要落空,收益遠不如預期。
吳賢心下過了一遍己方人馬。
暗中猜測是誰出賣自己,泄露消息。
眼底有陰冷一閃而逝。
高國內部自從兩兒子逼宮自相殘殺開始就逐漸脫離吳賢掌控,事態發展也讓他心力憔悴。他視為壓箱底的底牌也沒發揮出他期待中的效果,這讓吳賢罕見生出自我懷疑。
莫非自己真缺了幾分天命?
「國師,這該如何是好?」
吳賢想了一圈,所有人都有嫌疑。
「打仗要等待敵方露出破綻,伺機以待,見招拆招,隨機應變。」偌大戰場會出現任何意外,即便是天人也不能讓敵人按照自己的規則和預演發展,「沈幼梨有本事提前獲悉吾的能力,並且做出應對措施,這又如何?難道高國會因為這種理由心生怯意打道回府?主動權在吾等,吾等連日準備只會比沈棠更加周全,這也是不可忽視的優勢。」
一點兒意外就一驚一乍,疑心不斷。
吳昭德究竟是怎麼活到如今的?
事實上,吳賢不過是想要一顆定心丸,同時排除國師不是那個泄密內奸。康國和高國前後腳建立的這幾年,吳賢就沒有睡過幾個安穩覺。外人都道兩國邦交穩固,唯有吳賢知道自己壓力多大。他深知沈幼梨脾性不安分,也絕對不可能滿足於不完整的西北。
一旦向外擴張,自己是她的合作者?
還是她率先踢掉的絆腳石?這份擔心始終像一把劍橫在他脖頸,時刻威脅他性命。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無人與他分擔壓力,妻妾想要他給予榮華富貴,兒子在他還沒死的時候就對他虎視眈眈,文武大臣也像是貪婪禿鷲等待啃食他的肉。他的肉身無所安,他的靈魂無所託。
但吳賢沒選擇坐以待斃。
他為自己竭盡全力地謀劃,為此不惜與虎謀皮,承諾事成之後讓永生教坐上國教的寶座,還提前給對方嘗甜頭,尊永生教供奉為高國國師。在他看來,永生教比沈棠好對付——前者再強大也只是一盤散沙的邪教,而後者背後卻有一個蓬勃發展的強大國家。
只要沒沈棠這個催命符,卸磨殺驢清繳一個邪教就容易得多,吳賢的算盤打很響。
為了這一仗,高國準備充分。
吳賢用眼神示意心腹。
「臣願為主上掃清障礙!」
「准!」
這名心腹也是吳氏子弟,跟吳賢這一支離得有些遠。生父早逝,家中僅剩一名寡母和十幾畝薄田。那一房的吳氏長輩擔心寡母霸佔薄田或是帶着資產改嫁,苦了孩子,一番商議便做主將十幾畝薄田都收回來,由這一房的青壯代為耕種,每年給孤兒寡母一點補貼。這點補貼養一個女人都夠嗆,更別說母子。某一日,寡母忍受不了這個苦日子,拋下他跑了。
當然,沒跑成。
那一房的長輩看到將人勸了回來。
他不知從哪裏聽說大宗吳氏家主吳賢素有賢明、樂善好施,於是跋山涉水去投奔。吳賢見他根骨可以、頭腦靈光,便將他留在府上當義子撫養。如此,孤兒寡母總算有了活路。他日日謹記家主大恩大德,一直忠心耿耿。
今日,便是他報恩的時機!
平日都是一襲樸素的文士裝扮,如今化出武鎧亦是威風凜凜,橫刀立馬於陣前,衝着康國大軍挑釁道:「康國鼠輩,可敢應戰!」
話音落下,一道紫光衝出。
「你姑奶奶我來!」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虞微恆。
沈棠一開始不準備讓虞紫出陣。
虞紫的武藝水平只能說一般,痛擊地痞流氓一個打八,但戰場不是當街鬥毆,一刀一槍能奪人性命。不過即墨秋一段話讓她改變主意:「我倒是覺得虞女君合適。」
「何以見得?」
「只因敵方的文士之道有限制。」
它無法完全將兩個體系一比一顛覆,最明顯的缺點就是再強的文心文士,轉化之後也無法成為高階武膽武者。武膽等級有上限,最高也就十等左庶長。武膽等級限制,但武氣儲備卻沒有。武膽等級越靠前,每一階的差距越小,武氣的儲備就成了關鍵因素。
而這正是虞紫的優勢。
哪怕她武藝平平也能亂拳打死老師傅。
看着興奮殺出陣的虞紫,沈棠心中是說不出的滋味——她做夢也沒想到康國大將有朝一日會是虞紫。恰如她不能想像三省六部長官會是魏壽錢邕之流,想想都眼前發黑。
「一個女人?」康國派出的將領沒想到對手會是虞紫,心中以為自己被輕視,當即大怒,拍馬提槍殺來,預備將虞紫斬殺陣前。
沈棠一看他的動作就蹙眉。
「很熟練啊。」
武將上陣就是為了殺敵,一切花里胡哨的招式都可以摒棄,反觀文士就沒那麼乾脆利落,也沒那股特有血腥殺氣。高國派出的這名武將也是文士臨時轉化而來,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除了動作略有生澀,像極了一個正統武人。正面衝撞,虞紫容易吃大虧。
「微恆這方面的經驗就缺了些。」
看着陣前兩人纏鬥攻擊模樣,魏壽打着哈欠,頭一次知道什麼叫真正的菜雞互啄。斗將的熱血和獸性,他像是被閹割般感覺不到一點兒,只覺枯燥。在一旁銳評:「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這倆年輕人頗有周禮遺風,怪有禮貌的。渾身都是破綻,殺他啊!」
魏壽恨不得跑過去替虞紫打這一仗。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褚曜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往日斗將都是雙方個人戰力最強的武將對壘,速度快,動靜大,觀戰三軍大多時候只能聽到密集的金屬撞擊聲,火花四射、沙塵飛揚,大多時候連人影都瞧不清楚,更別說看清他們的身法。看得眼睛累,士氣也積蓄不足。這會兒放慢好多倍,觀看體驗史詩加強。
「你想死可以出去,現在要上陣,表現還不如微恆。」褚曜對虞紫的評價刻薄,對魏壽也客氣不了多少,「微恆至少看得清楚。」
魏壽:「高國那邊提前做足準備,人家派出來的『武將』可比咱們的經驗豐富。」
虞紫武氣再充裕,打不中人或者避不開敵人的殺招,結果也是白瞎。魏壽以為這個問題能將褚曜難倒,孰料此人只是略作思索就有了應對之策。策馬去中軍與顧池商議。
打仗就是拼個不要臉,想要保證虞紫勝利,適當作弊也無不可。二人湊在一起如此這般如此這般耳語商議,幾息功夫便有結果。
魏壽好奇這倆蔫兒壞的傢伙想幹啥。
跟着就再度聽到顧池心聲。
也讓他見識到界大咖【五行缺德】的才華,現場寫文,手到拈來,如指諸掌。
即興寫作內容還是虞紫大戰高國敵將。
一招一式,寫得清晰明了。
沈棠:「」
吳賢:「」
兩國三軍:「」
那道詭異心聲在腦中突兀響起,高國將領沒準備,動作有一瞬停滯,虞紫藉機將武氣凝於手中大刀,衝着對方面門一個重重劈砍。只可惜慢了一步被對方以刀背格擋。
之後幾次進攻都無功而返。
二人作為文心文士,騎馬會,騎術也不差,但控制戰馬進行馬戰就各種意外。不是戰馬不順心意動不了,就是衝撞錯了力道,奔跑速度過快過慢,意外頻發。最後默契棄戰馬選步戰。虞紫聽着顧池的「實時直播」,心頭煩躁,火氣更盛,懶得控制收斂自身武氣。
放棄技巧,選擇一種很新的方式——縱容武氣失控,直接導致周身天地之氣躁動,從而產生了氣浪——虞紫就拖着這團氣浪,舉刀橫劈豎砍,猶如蠻牛沖敵人橫衝直撞。
一路火花帶閃電。
所過之處是風捲雲殘。
錢邕看了兩眼覺得辣眼睛:「這哪是斗將?簡直是地痞流氓在幹仗,毫無章法。」
說是瘋狗互咬都算貼金。
錢邕活大半輩子,頭一回見到水平這麼低,環境這麼嘈雜的斗將。最搞笑的是顧池還在內心一板一眼給現場解說!斗將不激烈不緊張,圍觀的三軍戰士兵都生不出士氣。
恰似一群太監上青樓,無動於衷。
「顧望潮,你能停一停嗎?」
錢邕話音剛落,焦灼局勢有了變動。
虞紫一刀砍中敵將脖頸位置,刀鋒破開武鎧,沒入血肉,深入鎖骨。虞紫這一刀着實打了他措手不及,加之文心文士對於疼痛的忍耐度不如正經的武膽武者,這名臨時武膽武者吃痛之下,循着身體本能做出錯誤判斷。虞紫見他將背後暴露出來,興奮地拖刀追擊。
魏壽錢邕這些武將見了都想捂臉。
有經驗的武將可不會隨隨便便去追擊主動暴露後背的敵人,鬼知道這是不是誘敵深入的誘餌?若是把持不住誘惑上鈎,敵人大概率會送她一記出其不意的回馬槍,腦袋被人一槍洞穿喪命!由此可見,虞紫真太虎了!
而且——
「高國那名武將也弱。」虞紫那一刀砍上他脖頸,在外人看來根本不是他沒遮擋,而是他主動中門大開,將要害送到了虞紫刀下。這一幕是任何一人看了都要直呼作假的程度,錢邕道,「還是說,這人其實是自己人?」
也只有這個理由能解釋了。
放水放得過於明顯。
錢邕都這般懷疑,更何況高國眾人?
「內奸!」
「賊子出賣吾等!」
隨吳賢出征的這部分人員都是知道計劃的,提前就開始適應,精挑細選出來的「武將」也經過仔細調教。上場這人的武力比不上真正的武將,但十招之內拿下一個手忙腳亂變成武膽武者的文心文士也不難。開戰以來,此人不僅沒有摘下勝利果實,反而在大庭廣眾之下、明目張胆地弄虛作假!他不是泄露消息的內奸,誰是內奸?吳賢也為此生出動搖。
國師篤定:「不是他。」
吳賢臉色稍微轉暖:「何以見得?」
國師指指自己的腦子,反問:「諸君就沒有仔細聽腦中出現的聲音?不妨聽聽。」
眾人都以為這些心聲是對面故意噁心自己的垃圾話,選擇了忽視,自然沒有注意裏面的內容。國師這麼提醒,他們只能忍着不適去聽。內容依舊是實事描述這場斗將,二人你出一招,我出一招,再配上一兩句招式和環境描寫。無聊至極,聽得人昏昏欲睡。
吳賢不解:「有何不妥?」
「沒發現不同步?」
這些心聲內容確實是在實時描述斗將雙方,幾乎每個細節都照顧到了,但若一邊看着斗將,一邊聽着心聲,便會發現二者有些彆扭。心聲內容節奏比眼睛看到的快一步。
更準確來說——
心聲提前判斷了高國武將的行動,虞紫只要留心注意,總能蹲到一個出手的機會!
吳賢也不是愚笨之人。
略一提醒便明白過來癥結所在。
腦中飛速轉動,想着如何屏蔽心聲。
對此,國師的回答卻是:「不行。」
若是能屏蔽,他第一個就將這道心聲屏蔽掉,哪裏還用容忍對方在自己腦子裏不斷找存在感?對方的心聲外放是文士之道不受控制的結果,尋常的言靈手段無法生效
要麼忽視,要麼聽着。
顧池借用這個辦法幫虞紫作弊,吳賢自然不能坐視不管。在得知作弊手段的第一時間,吳賢便利用戰鼓鼓點將消息傳遞出去。高國武將收到消息,迅速整理了迎敵之策。
心聲,不止虞紫能聽到。
他也聽得一清二楚。
沒了心聲預警,虞紫優勢蕩然無存。
自己還能反客為主,利用心聲反制虞紫!
孰料——
心聲主人似乎知道他們注意力被吸引回來,果斷話鋒一轉:【林黛玉拳打鎮關西】
【卻見黛玉右手拿刀,左手揪着鎮關西。鎮關西如何能服?欲扭身從她胯下逃走,黛玉當即大怒,往他小腹就是一記狠踢,缽盂大的拳頭砸下,叱罵:咄!你是個破落戶!若討饒,洒家倒是饒你。你還死性不改,洒家今日便教你知道花兒緣何這般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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