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武則天這表情,裴紹卿就知道他又做對了。
關於如何跟武則天相處,他其實有過慎重的考慮。
敬而遠之行不通,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相處之道也不是他想要的,效果也未必好,指不定哪天就會被武則天喀嚓掉。
作為皇帝,沒有人是不能犧牲的。
反而把武則天當一個親近的長輩,或許效果更好。
當然,前提是不能作死,不要伸手干預朝政,甚至侵奪武則天的權力。
但像剛才這樣騙點酒喝,或者說幾句笑話來拉近雙方關係,不僅無害,反而是有益於提升武則天對他的感觀。
裴紹卿其實是從安祿山來的靈感。
在歷史上,安祿山就是這麼幹的。
安祿山在唐玄宗面前就一副葷素不忌的嘴臉。
為拉近跟唐玄宗的關係,安祿山居然敢當着唐玄宗的面跟楊貴妃開車。
很難說安祿山這死胖子有沒有真睡過楊貴妃,但楊貴妃肯定是願意的,唐玄宗肯定也是知道這一點的,但他依舊寵信安祿山。
因為什麼?就因為安祿山窺破了人性。
因為安祿山抓住了唐玄宗人性中的弱點。
唐玄宗渴望能有一個人,能像安祿山一樣跟他相處。
同樣道理,武則天肯定也希望能有一個人,這樣跟她相處。
自古以來,帝王都是稱孤道寡,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們真想當孤家寡人,他們絕不希望別人染指分享他們手中的權力,但是平常生活中他們其實也渴望像個普通人,能有三五好友時常小聚,心情不好時可以指天罵地,發發牢騷。
所以裴紹卿決定像安祿山對唐玄宗一樣對待武則天。
從目前看,效果應該說還不錯,至少是個好的開端。
「狗東西。」武則天氣得笑罵一句,便再也沒有下文。
殿中侍候的宮女、太監便暗暗咋舌,這事可真是奇了,裴司丞如此冒犯,天后居然只是不痛不癢的訓斥一句。
裴紹卿聽了卻心神大定。
當下端着琉璃杯走到了御案的右側。
對,沒錯,就是太平公主的那一側。
然後很自然的就在太平公主身邊跪坐下來,而且跟太平公主挨得很近。
跪地之後,還拿右胯輕輕頂一下太平公主,嫌棄的道:「你坐進去一點,一個人占那麼大的地。」
武則天愣在那裏。
這狗東西,膽子也太大了!
太平公主也有些不知所措。
只能向武則天求援:「阿娘?」
「不許欺負太平!」武則天只能訓斥一句。
但是連她自己都覺得這訓斥毫無約束力可言。
事實上也是如此,裴紹卿根本就沒當一回事。
裴紹卿直接就把頭拱到太平公主跟前,幾乎臉貼着臉。
正當太平公主不知所措之時,裴紹卿卻已經奪過她手中的奏疏:
「西市署丞唐璟關於米價疏,去歲中關中大水又大旱,各州府多有絕收,今歲自上元節後,長安萬年兩縣米價一日數漲。」
「至正月二十已斗米八十錢。」
「乞朝廷開倉放糧平抑米價。」
「朝廷怕是已無糧可放了吧?」
武則天原本都準備要發作了,聽到最後一句便立刻又把訓斥的話咽回去。
因為從剛才奪奏疏,還有讀完後的這句斷語可以看出,裴紹卿的心思似在奏疏上,而不是存心要輕薄太平公主。
這樣的話,勉強還可以饒恕。
太平公主也是不服,撅嘴道:「太倉里的糧食多着呢。」
「屁。」裴紹卿爆了一句粗口,又道,「這話也就哄哄你這樣的小孩子。」
「誰小了?誰小了?」太平公主不樂意了,挺胸嗔道,「我都十七歲了。」
「是是是,你不小,着實不小。」裴紹卿目光落在太平公主鼓鼓的酥胸上。
因為暖閣里有太監不停的添加燒紅的石塊,所以始終保持在一個適宜的常溫。
因而太平公主也就沒有穿罩袍,只穿了一件湖綠色的襦裙,外罩同色的輕紗,胸口位置裹了一片訶子,訶子被高高的撐起,只用兩根細細的紅繩系在修長白皙的脖子上,真讓人擔心這兩根細繩會被沉甸甸的大白兔給墜斷掉。
此情此景,裴紹卿的鼻血都險些噴出來。
要死人了,小妮子怎麼就發育得這麼好?用啥餵大的?
「不許看!」太平公主用小手掩住胸訶子,嬌嗔道,「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嘁,好像誰很稀罕看你似的。」裴紹卿嘁的一聲,又對武則天說道,「天后,還是儘快從江南調糧吧。」
「不然到了開春青黃不接之時,米價會漲到天上去。」
「到時候不僅關中會餓殍滿地,正在北境作戰的大軍也會因為糧草接濟不上,而不得不暫時中止攻勢,從而給予突厥叛軍最為寶貴的喘息之機。」
在裴紹卿印象中,這次征討東突厥叛軍就不怎麼順利。
這下武則天就更覺得裴紹卿不是存心想調戲太平公主。
輕嘆一聲,武則天搖頭道:「孤又何嘗不想從江南調糧,但此事又談何容易?」
裴紹卿道:「敢問天后,此事又難在何處?」
「難在運力不足。」武則天說道,「若要平抑關中之米價,再往北境輸送軍糧,所需米糧又何止千萬石?既便有大運河之便利,所需動用的力役及舟船車馬也是數目巨大,而且沿途的損耗也是觸目驚心。」
「一石米運至北境,」
「所剩竟不足半斗!」
「前隋殷鑑不遠哪,孤又豈敢濫用民力。」
裴紹卿道:「朝廷運糧耗費如此之巨,是因為不得其法。」
「是因為不得其法?」武則天眉頭一皺道,「此話怎講?」
裴紹卿道:「很簡單,運糧的力役都是公派,對於這些役夫來說,走十里是一天,走五十里也是一天,天后以為他們會全力以赴運糧嗎?」
武則天道:「力役是否盡力,自會有里正監督。」
「沒用的。」裴紹卿哂然道,「里正跟力役都是鄉里鄉親,又豈會往死里去督促他們?何況里正多半也是怕辛苦的,也是巴不得少走幾里地。」
武則天道:「此乃痼疾,古今未有破解之良策也。」
「不,辦法其實還是有。」裴紹卿笑道,「就看天后願不願意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