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上,嫂子用力和面發出的聲音讓夏鴻升從睡夢中清醒了過來,天色微涼微亮,已然是需要去書院的時候了。夏鴻升不禁幽幽嘆了口氣,古時候小學生還得上早讀,這麼早就得起床,什麼時候才能睡一個懶覺呢!一邊這般想着,一邊起床走了出去,洗漱用的水嫂嫂已經準備好了,夏鴻升洗了把臉,漱口的時候不禁懷念起了牙刷牙膏來,往門外瞅瞅,雖然已然春來,但柳枝上卻仍未長出新芽,家中赤貧,更別提洗口用的青鹽了。想到青鹽,夏鴻升就走到了灶火裏面,向嫂嫂問了聲好,然後提了一個空木桶出去,往木桶裏面舀了一桶水來,然後提到灶火,翻找出來家裏的鹽土來,窮人家裏買不起精鹽,只能買這種粗鹽,其實就鹽礦磨碎了,帶着一股子的苦澀。夏鴻升手一抖,就將那些鹽土全都倒入了木桶之中。
「鴻升!你幹什麼?!」他嫂嫂看見了,頓時喊了一聲。
「嫂嫂莫慌,鴻升做個實驗來,要是成了,咱家就有好鹽吃了。」夏鴻升朝他嫂嫂說道:「這桶鹹水千萬不要倒掉,等我散學回來有大用!」
女人不知道夏鴻升要幹什麼,但是鑑於夏鴻升做出蔥油餅的先例,女人就也沒有多管,催促着夏鴻升趕緊吃飯,她也急着去集市里,逸香居要的三百個蔥油餅,可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烙出來的。
夏鴻升匆匆幾口扒完了飯食,告辭了嫂嫂,就出門直奔在書院去了。早間尚有些春寒,夏鴻升乾脆就一路慢跑了起來,既能夠暖和起來,還可以鍛煉身體。到了書院的坡下,遠遠的就看見一個身影正站在那裏翹首以望,待又走進了一些,才看清楚,可不正是自己的老師麼。夏鴻升腳下加快了幾步,跑到了先生的跟前,剛準備要鞠躬向先生問好,卻突然被先生一把抓住了衣衫,匆匆的道了句:「隨我來!」,便拽着夏鴻升急匆匆的往後山大步走去了。先生拉着夏鴻升一路到了後山山長的院落外面,這才停下了腳步來,向夏鴻升交代道:「靜石,待會兒山長問你話,你務必要如實回答,萬萬不得有半點隱瞞,你可明白?!」
「學生明白!」夏鴻升恭敬了施了一禮,然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走進了院子裏面,到了屋裏拜見了山長。
山長正坐在書桌旁邊,見夏鴻升進來,就拿起書桌上的幾張紙來,向夏鴻升問道:「靜石,這篇文章……哦,是叫《三字經》的,你是從何人處得知,是否知曉此人名諱,可還能找得到此人?」
夏鴻升面上露出了一副有些為難的神色,鞠躬答道:「好教山長知道,學生其實也不能說得清楚來,前段時間學生隨嫂嫂到老君山中撿拾柴火,中道累壞了,就躺在一方青石上睡了一覺。夢中見到一位鬚髮皆白的老翁正在放牛,學生看他年長,就上前幫了他。事後老翁說了句與學生有緣,就用手拍了拍學生的腦袋,念了一句詩,然後學生就醒過來了,腦子裏面就多了這些東西來。此事說來蹊蹺,聽來也十分奇異荒謬,學生告訴了嫂嫂,嫂嫂說那是天大的機緣,還不許學生講與旁人聽。學生回來之後大病了一場,昏迷了幾天,方才醒過來,以至於錯過了書院的春試,前幾日先生與徐師兄還去探望過學生。」
夏鴻升一臉正色的向山長說道,說完之後目光直視山長,山長在夏鴻升的臉上盯了半天,夏鴻升只是一臉坦然,也沒有看出夏鴻升神色有異來,這才又開口問道:「哦?這麼說來倒也奇異,對了,你既說到那夢中老翁念與你了一句什麼詩來,你可還記得?」
夏鴻升恭敬的回答道:「學生自然記得,夢中那白髮老翁拍着學生的腦袋念了一句詩來,是『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這幾句。」
唐朝時期,李世民家族為了有利於自己的統治地位,於是說自己的祖先是李耳,也就是那騎青牛的老子,後人盛傳的太上老君。所以唐朝道教興盛,無數人尋訪深山,試圖找到隱世的仙人學習那修仙長生之術。所以夏鴻升才想出了這麼個藉口來,就死咬着是自己做夢時夢到的白髮老翁教的,別人不管信與不信,都拿不出什麼證據來,也就拿夏鴻升沒有辦法。而且,結合初唐時候重視道教的環境,說不定相信的人會居多。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山長喃喃自語的重複了一遍,又看看夏鴻升,不再談這《三字經》的來歷,只是說道:「老夫觀這篇《三字經》,淺顯易懂,短小精悍,且其典故寬范,文史皆通,天文地理與人倫義禮、忠孝節義俱全,三字一句讀起來更是朗朗上口,極易背誦,想來如果是初有進學的孩童,熟讀這本《三字經》,便可知曉千古事了。靜石,老夫欲將此經作為我書院啟蒙必學之典籍,原本想要問問你看是何人所做,徵得許可。想不到竟是世外仙人夢中所託,老夫便需向你徵詢了。靜石,你可同意?」
「這《三字經》蘊藏諸多道理,又簡單順口,易學易懂,正是啟蒙的不二之選,自然是越多的人學到越好了,學生聽憑山長做主。」夏鴻升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朗聲答道。
「好,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卻也有這般大氣的胸襟,老夫承了你這個人情。也罷,從今往後,你便與你白師兄一起,做老夫的門生吧,你可願意?」
夏鴻升大吃一驚,不過隨即便反應了過來,趕緊跪拜:「學生不勝榮幸,拜見顏師!」
山長姓顏,以前不是夏鴻升直接的老師,所以只能稱作山長,而現下已經是夏鴻升的老師了,所以夏鴻升就要改口稱呼為「顏師」了。
一篇三字經,換來了山長門生的身份,以後不僅免去了書院的一應費用不說,顏師的身份很高,就算是鸞州城的縣令到了老夫子面前,也得恭恭敬敬的彎腰作揖,小心的伺候着。雖說不清楚這個老夫子到底是什麼人物,但就這一點,就能讓他和嫂嫂兩人以後的生活不會再受人欺凌了。所以夏鴻升就覺得值的很。
夏鴻升成為山長門生的事情很快就在這鸞州書院中傳遍了,其他的諸多學子裏面,質疑者有之,鄙視者有之,猜度者有之,暗中謾罵詬病者亦有之。當然,也有人前來道一聲祝賀與恭喜的。而發自內心在真心替他高興的,卻是唯有徐齊賢一個了。
「靜石師弟,為兄可真是替你高興,如今你成了山長門生,一定要更加勤勉才行,切不可墮了師尊與為兄的名聲來!」徐齊賢拍着夏鴻升的肩膀一臉興奮的說道,好像成為了山長門生的是他自己一般,轉眼偷偷看了先生一眼,又偷偷壓低了聲音來,交代道:「嘿嘿,一定要把那個白傻子給擠下去,替哥哥出了這口胸中悶氣才行!」
他被白建之搶去了頭名,一直認為不是自己文不如人,而是白建之太過奸猾,從別處請人作了詩作來,這才勝過了他,要不然憑藉真才實學,他白建之怎麼可能超過自己,所以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悶氣。
夏鴻升沖他擠擠眼睛,徐齊賢立刻會意,倆人告別了師尊,然後退出學室來。出去學室,夏鴻升一眼就瞅見了被綁在了槐樹下面的那隻大公雞,此刻他身上的雞毛已然快要被拔光了,羽毛筆被夏鴻升和徐齊賢用了幾次,被其他的學子撞見了,就也學着做了些,後來有人說山長也有一根羽毛筆,於是立刻就有更多學子效仿。如今才幾天的功夫,書院裏面的學子們就幾乎人手一根羽毛筆來了,令夏鴻升不得不感嘆山長的號召力與影響力之大。拜此所賜,徐齊賢讓下人從家裏帶來的那隻大公雞,此刻早已經光禿禿的,離死不遠了。
「靜石師弟,你成為山長門生,是多好的一件事情,走,今日師兄我作東,請你去逸香居吃一頓嘴去!」徐齊賢替夏鴻升高興,一出來就叫囂了起來,還故意放大了聲音,惹得周圍的學子們都聽到了,頻頻側目過來,徐齊賢則炫耀似的朝那些學子們一個個的重又看過去,驕傲的不行。
夏鴻升看看那隻光禿禿無人問津的大公雞,眼珠一轉,向徐齊賢說道:「徐哥,幹嘛要去逸香居吃,且等小弟手寫幾樣東西,你且遣人去坊市里買來,小弟親手泡製一道你絕對沒有嘗過的美味。」
時至初唐,這時候佐料不全,許多調味用的香辛料還沒有擺上餐桌,而是偶爾分散在香料店或藥店之中了,夏鴻升回去寫了些佐料的名字,然後交給了徐齊賢家的小廝,讓他到香料店與藥店之中多尋幾家,集市上多看看,能買到的就買來,實在找不到的就算了。青衣小廝領命一聲,拿着那張紙就飛快的跑出了書院,往市集上跑去了。
「師弟,你這神神秘秘的,是要做什麼?」徐齊賢好奇的問道。
「等等你就知道了。」夏鴻升賣了個關子,沒有告訴他。
徐齊賢正待說話,卻突然聽一旁傳來了一個有些陰沉尖細的聲音來:「小師弟,為兄見過則個,別來無恙啊!為兄聽聞顏師居然破例新收了一個門生,所以好奇之下,特來看看是一個怎麼樣的人物。」
夏鴻升挑眼一看,見來人臉帶陰笑,嘴上卻故作客氣,看來來者不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