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場意外,icu又忙碌了半個小時。
隨着死亡的患者做完屍體料理被送走,icu終於安靜下來。
周從文很羨慕的看着坐在一邊睡覺的袁清遙,剛剛那麼亂,這貨竟然睡的如此之香甜,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真是很讓人羨慕。
就應該把他扔到急診科歷練一下,周從文羨慕嫉妒的想到。
時間流逝,凌晨兩點半,袁清遙定的時間到了,他起來替換周從文。
第二天一早,周從文眯了幾個小時後略有了些精神頭。
「周哥,我去打早飯,你吃什麼?」
「喝粥吧。」周從文道,「你算一下icu多少人,別漏了。」
「知道。」袁清遙戴着口罩眯了一下眼睛,給了周從文一個微笑。
「對了,再帶一份早報回來。」
「啊?周哥你還喜歡看這個?」
「查房的時候你沒看見老人家床頭柜上放着早報麼?估計是養成習慣,每天都要看報紙。」周從文問道。
袁清遙撓頭。
「病房多無聊,看看報紙也是好的,省得眼巴巴看着咱們吃飯。」周從文道。
「好的周哥。」
袁清遙轉身離開,心裏品咂着周從文剛說的話。
這是一個細節,卻不是技術細節,而是一種深入骨髓的觀察與體貼。
只是昨天剛做過心臟搭橋,不到24小時的時間,就能起來看報紙麼?
吃過早飯,時間已經到了早晨七點半。
周從文和袁清遙整理昨晚患者生命體徵、24小時出入量、尿量、引流液、以及各種化驗結果、今晨急查結果等等瑣碎的事情。
這些東西老闆是要問的,卻一點都不行,老闆是要不高興的,周從文很清楚。
十幾分鐘後,黃老走進來。
「老闆。」周從文第一時間站起來,一溜小碎步跑到自家老闆身邊。
「情況平穩吧。」
「都沒給您打電話,肯定平穩。」周從文笑眯眯的說道,心裏卻有些虛。
這要是做完「鬧鬼」事件把患者嚇個好歹的,自己一早要怎麼說?
雖然都能處置,和自己也沒關係,但這個病情該怎麼匯報呢。
病程記錄上寫——凌晨1點12分,重症監護室「鬧鬼」,導致患者病情加重……
「我看一眼記錄單,還有今天一早的化驗檢查。」黃老淡淡說道。
袁清遙第一時間把整理好的單子雙手交給黃老。
黃老卻沒着急,拿着單子走到患者病床前,見患者半坐位靠着床頭坐在病床上,戴着老花鏡正沖自己笑。
而他的面前放着一份早報。
「早啊,起來看報紙了。」黃老像是問吃了麼一樣隨口打招呼。
這一刻,不像是在重症監護室里,而像是在家樓下的早餐店裏,滿滿的人間煙火氣。
「黃教授……主任……」患者結結巴巴的說道,他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黃老。
「叫黃醫生或者黃大夫都行。」黃老笑道,「感覺怎麼樣?」
「沒什麼事兒了,怎麼恢復的這麼快?」
「呼吸呢?」
患者做了一個深呼吸,「沒事。」
黃老拿出聽診器,給患者做聽診。
雙肺呼吸音和心音都比預期中要好那麼一點點。
黃老隨後看了各種數據,「換藥,把心包引流拔掉,回普通病房吧。」
周從文笑了,很開心。
「今天你做什麼?」黃老問道。
「今天有12台手術。」
「我跟着看看,都是胸腔鏡吧。」
「今天準備的都是楔切小結節,我準備從今天開始做單孔腔鏡。而且要是沒必要的話,不下引流。」
鄧明雙手虛握,看着自己這位便宜小師弟。
這麼激進麼?
下個胸腔閉式引流能怎麼樣呢,大不了明天拔掉就是。
而且有閉式引流可以避免氣胸出現導致患者的危急狀態,最起碼值班的醫生心裏放心不是。
可周從文竟然連閉式引流都不想下。
「嗯,胸外科也該有不下閉式引流的術式了。」黃老悠悠說道,「下一步不能着急,患者和醫生的接受程度是有限的,什麼時代做什麼時代的事情。」
「知道,老闆。」周從文曉得這是掏心窩子的話。
做事情,並不是做正確的事情就好,而是要看這個時代。
日間病房其實周從文也並不着急,那至少是2005年以後的事兒了。
現在麼,不下閉式引流就已經足夠驚世駭俗,必須要手下的醫生都認可這一點並習慣。
「老闆,手術您上麼?」
「我不上了,楔切有什麼好做的。」黃老道,「單孔的手術做的多麼?」
「第一次。」周從文道。
「那我站在下面看着。」
說完,黃老背手弓腰,緩緩離開icu。
鄧明回頭看了周從文一眼,跟着老闆出去。
周從文和袁清遙給患者換藥。
患者的胸部切口不大,心包引流也極少,順便把引流給拔掉。倒是腿上取大隱靜脈的切口是最長的,不過並不影響什麼。
換完藥,周從文扶着患者從床上下來。
不光是患者有些恍惚,連重症監護室的醫護人員都用莫名驚詫的目光看着這一幕。
冠脈搭橋手術!
患者做的可是冠脈搭橋手術!
就算是手術成功,術後用1-3天呼吸機降低心肺負荷都是正常的。
可是黃老與周從文做的患者第二天就下去……
手術效果之間的差距真是太大了,以至於重症監護室「見多識廣」的醫護人員們都無法相信。
「別擔心,腿上的縫合線不會崩開的。」周從文一隻手拎着患者的胸瓶,安慰着患者。
「我自己走?」患者問道。
「對呀。」周從文道,「沒什麼事兒了,慢着點自己走出去。」
現在還是2003年,術後的理念不行,周從文很清楚這一點。
在十幾二十年後,大手術的患者術後24-48小時就要做康復運動已經成為常態。
然而現在,恨不得把患者捧在手心裏,連大小便都不讓患者下床。
其實很多術後血栓的患者都是躺出來的。
患者試探着往前走了一步,好像沒事,他覺得自己的腳步比術前更有力量,也更穩了幾分。
「是不是沒事。」周從文笑呵呵的問道。
「挺好的,我怎麼感覺我能跑了呢。」
「那不行,現在最多可以自己上衛生間。」
周從文和患者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忽然一個聲音傳來。
「你怎麼下地了!」
……
……
註:早報是我管的第一個心臟搭橋的患者喜歡看的,我給他帶過3天的早報,以此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