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李斯喪氣話說了一大通,算是做好了鋪墊。隨夢小說網 http://m.suimeng.co/
而他的行為基本也等於是嬴政授意的,所以我們的皇帝陛下立刻接上,幫李斯完成了所有的施法動作。
「廷尉所言,朕亦知曉,不過……朕需要的是切實的解決辦法,而非虛言。」
李斯頭顱微微低垂,畢恭畢敬的回應道,「這……以臣之見,要想因地制宜,還需要一個知己知彼之人的協助。」
說到這裏,李斯露出一抹微笑,抬起頭,看向了一旁的古尋。
古尋塌着雙眼,無神的迎上李斯的目光,無聊的打了個哈欠,一點也不意外自己被他找上。
從聽到征討百越這幾個字以後,他就明白為什麼嬴政今天特意知會他要來上朝了。
論起對嶺南百越的了解,遍數當今中原天下,當然非古尋這個流沙首領莫屬了。
在閩越成功扶持起了一個傀儡政權(嬴政視角),和南越,西甌等國也有往來的流沙,一定可以為帝國的南征之路增光添彩,錦上添花的。
不過古尋卻並不像嬴政和李斯這麼樂觀。
正因為他相對而言更了解百越諸部,他才清楚,征伐百越,是真的沒什麼取巧的法子。
環境惡劣之類的外界客觀條件都不說了,那群方腦殼的百越人才是最大的問題所在。
這幾年下來,即使流沙竭力的壓制了天澤的發展,可他還是成功的拿回了幾乎所有屬於閩越王的權利。
因為那些越人就是支持他,看不慣流沙。
但凡流沙表現出了明顯的壓制天澤這位閩越王的傾向,就有可能遭到他們的一致反對。
還沒開打,天時地利人和三者,帝國已經失去了後兩者。
至於最後的天時……這又不是打一場仗,而是要攻佔一片面積幾乎等於半個楚國的龐大領土,天時總不可能一直偏向帝國一方,基本等於不存在的一項。
這種仗,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不好打。
正史當中,嬴政兵發五路,五十萬大軍齊頭並進,共伐百越,最終和百越五萬軍隊拼了個兩敗俱傷,一無所獲,還不是苦哈哈的修了靈渠之後,才借水道之力勉強打下了嶺南。
最難受的是,任囂趙佗打下了嶺南之後,就基本處於自立狀態,沒兩年後趙佗更是封閉了嶺南新道,斷絕了和中原的聯繫,自立為王了。
這其實也是必然的結果。
帝國中央根本無法對數千里之外,連一條正經車馬道路都沒有的嶺南區域實行有效的管轄,天高皇帝遠的,誰的心思能不活泛起來。
什麼『東南一尉,西北一侯』,全都是扯淡,本身就是比漢末的州牧還離譜的存在。
更何況趙佗後來可是能坐到南越武帝這一位置的人,本就是個有野心的主兒。
李斯不知道古尋內心複雜的想法,對上古尋宛如死魚眼一般無神的目光,語氣悠然的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臣曾聽聞,國師大人名下的商隊,和百越之地多有來往,常年出售產自嶺南一代的珍惜特產寶物,想必對那裏應該有着長足的認知。」
「不知國師可方便……述說一二。」
古尋抬手理了理自己的頭髮,面無表情的看向嬴政道,「陛下的意思是?」
嬴政自然同意李斯的見解,因為這根本就是他指示的,「廷尉所說之事,朕也有所耳聞。」
「國師若有高見,盡可明說。」
「呼……好吧。」古尋嘆了口氣,身體一聳,無奈的說道,「照我的意見,還是不要攻打百越了。」
雖然已經做好了掀翻一切重新來過的打算,不過古尋倒也不至於直接擺爛。
你要問我的建議,我肯定給你最中肯的。
「啊……」即使已經習慣了古尋平時不上朝,一上朝就唱反調的毛病,李斯還是忍不住眉頭一皺,嘴角隱隱有些抽動。
國之大事,在戎在祀。
這發動戰爭的事既然已經擺到枱面上商議了,就代表必須要打,結果你讓我們罷手……
古尋的話不禁讓李斯感到難受,一眾朝臣也忍不住小聲議論起來,尤其是那一票武官,看古尋的目光都很不友善。
擋人升官,不共戴天啊!
嬴政倒是最淡定,只是眼神變的凌厲了不少。
如今的他,終究和過去不一樣了,短短十年橫掃六合的現實,不僅僅是嬴政的輝煌,更是他的底氣。
敢於蔑視任何勢力的底氣。
不過他倒沒有直接出言質問古尋。
作為皇帝,自有人代他發言。
李斯立刻語氣嚴肅的質問道,「國師此言,是不看好帝國對百越的征討?」
古尋兩手一攤,完全不在意朝堂之上的形象,語氣懶散的反問道,「請李大人先告訴我,把百越打下來,有什麼好處?」
嶺南是有不少中原稀缺的奢侈品,甚至還有不少五金礦藏,但是對流沙來說那是一筆吃一輩子也難吃完的巨款,可對帝國來說,價值不菲,僅此而已。
相比較需要付出的人力物力,時間資源,中原有的是地方更值得開發。
當然,從長線來看,價值很大,前提是這個國家能撐到那個時候。
嶺南百越理論上最早在秦朝就被佔領征服,可實際上真正實現了初步的有效開發,都至少要追溯到……反正在晉朝以後了。
北方遊牧政權崛起,第一次衣冠南渡,江南地區才算開始變得富庶起來。
反正征討百越這事,在古尋看來,肯定是……必須要做的,但也肯定不能現在做。
李斯眼神頗為複雜的看着古尋,對他的反問有些意外。
這個國師……只是以此為藉口託詞,還是真的因為這個理由才不認同征討的百越?
李斯心裏大概也知道征討百越未必是件於國有益的好事,不過他的原則就是順從皇帝,所以刻意忽略了個中存在的問題。
不管怎麼說,打下那麼大一片土地,總歸不是壞事。
「開疆拓土,乃社稷之功,國師覺得還不夠嗎?」李斯壓下心裏的想法,也懶得分析什麼好處,直接扣個帽子過來。
古尋完全不在意李斯拿朝廷社稷來壓自己,不咸不淡的回道,「我覺得夠不夠不重要,重要的是,社稷本身是否滿意這份開疆拓土之功。」
其餘的諸多朝臣此時已經連大氣都不敢出了。
沒想到商議征討百越的事,能把話題扯到這個地步來,他們現在十分後悔為什麼不抱病請假避開這次朝會。
社稷,何為社稷?
國家就是社稷!
那麼下一個問題來了,國家,又是什麼呢?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見解,不過大體上,可以說是三者加起來的結果——國君,國民,國土。
能站到這座大殿之內的,基本都是飽讀百家之書的能人,所以也差不多都都知道《孟子·盡心下篇》中的那句話——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很明顯孟聖的觀點中,百姓是最重要的,而君王則是最不重要的。
可惜帝國實行的是法家的執政思想,不是儒家的。
古尋這句話的意思也就很明顯了,他不是在回應李斯,而是在質問嬴政。
開疆拓土之功,對於皇帝來說也許足夠,但對百姓來說,這功勞有意義嗎?有價值嗎?又是否能讓他們滿意呢?
李斯頭頂也不禁冒出了一層虛汗,他也沒想到古尋現在竟然彪悍到膽敢當朝質疑皇帝了。
民為貴,孟聖也就那麼一說,實際上君主肯定才是最尊貴的啊!
朝廷管理百姓叫什麼?
叫代天子牧民。
牧民啊!
已經把話說的很明確了——百姓就是吃草擠奶,為天子創造價值的生產工具啊!
現在皇帝需要這份開疆拓土的功勞,是該考慮百姓死活的時候嗎?
李斯苦笑一聲,拱手向嬴政一禮,退回了隊列之中,沒再繼續和古尋爭論。
對方把話說到這份上,只有皇帝陛下親自來對付了,他……已經不適合繼續代為發言了。
嬴政的眼神透過冕旒珠簾靜靜的看着古尋,古尋同樣看着他。
君臣二人對視了片刻之後,嬴政還是開口發話了。
他沒有試圖和古尋爭辯什麼對錯利弊,而是直接很強硬的說道
「征伐百越,朕意已決,國師不必再言罷手之說了。」
「現在,朕需要的,是你對此事的建議,而非意見!」
「呼……好!」古尋長出一口氣,聳了聳肩,也無意和嬴政硬頂,神態輕鬆的回答道,「百越之地的複雜危險想必陛下很清楚了,我就不強調了。」
「總而言之,如果發兵進入百越,必須要保證後勤補給的及時供應。」
「這不僅僅是糧草的供應問題,還包括裝備,衣物,供水,藥物等等各方面。」
「要知道,嶺南可是連一條路都不存在的地方,除非……你們把靠長時間踩踏形成的山林小路算進去。」
小路能走人,但是肯定不能過軍隊,而開荒的話,很費鞋。
朝堂上的一干大臣聽到古尋說的內容,也是無話可說。
蠻夷之地還真是蠻夷之地啊,連條路都不修的嗎!?
古尋不理他們,自顧自的繼續說道,「你們常說的嶺南毒瘴,其實……反正就是水土的問題,無藥可醫,只能靠適應。」
「至於毒蟲毒蛇之類的,我手上倒是有合用的藥方,不過藥材的數量嘛……我覺得供給給幾十萬大軍肯定是不可能的。」
「總的來說,環境問題沒得解決。」
「我唯一能給出來的好消息就是,為了方便行商,我在會稽郡到閩越之間修了一條還算能用的大路,不算太長,至少……能給軍隊一個好的開始。」
見到古尋現在比較正常了,李斯就又跳了出來,問道,「那對百越的那些越人部落,國師有什麼看法?」
古尋側目瞥了他一眼,乾巴巴的回答道,「越人部落……很固執。」
「固執?」李斯眉頭跳了跳,這是該用在這裏的形容詞嗎?
「國師不妨把話說的再明白一些。」
「已經很直白了,百越人沒別的,就是固執的排斥中原。」古尋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解釋道,「再直白點的話,就是帝國如果打算武力征服百越,那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叛亂行為恐怕是少不了的。」
嬴政這時候突然開口問道,「朕聽聞,國師和閩越區域的一位自立為王的蠻夷首領,天澤之間的關係頗為緊密,不是是否屬實?」
古尋沒有隱瞞,利落的點頭承認了,「沒錯。」
「想在百越做生意,肯定要和當地的越人首領打好關係嘛。」
秦國的國策是抑制商事的,古尋作為高管重臣,這麼大剌剌的談及自己所謂的商隊,其實是很犯忌諱的。
不過誰敢管他呢,嬴政不在意,李斯這個廷尉自然也不會嗶嗶賴賴。
嬴政緊接着問道,「既然如此,國師可有把握,直接勸降那個蠻夷首領歸附帝國?」
「哦……」古尋恍然大悟,難怪突然問天澤的事,原來是想空手套白狼。
雖然打下緊挨着會稽郡的閩越國對帝國來說基本是十拿九穩的小事,不過能白嫖的,為什麼還要費勁呢?
攻打百越是個大活,能節省一點消耗還是省一點的好。
古尋沒有急着回答,而是先問了一句,「如果勸降的話,天澤……陛下打算如何處置?」
「屆時,朕可以任命他為閩越地區的最高治理官員,負責當地軍政全權,繼續管理着這片土地。」嬴政輕描淡寫的給出了回答。
聽起來不錯,實際上……很扯。
官員和貴族的區別是什麼?
官員不是世襲的,甚至不是終身的,今天可以封你當官,明天就能給你撤了。
嬴政給天澤的條件看起來很好,依舊留給他了和現在相彷佛的權力,可實際上卻掌握在嬴政這個帝國皇帝的手裏。
回頭找個理由給天澤撤了,順便夷個三族,就完全不留後患了。
古尋笑了笑,直接搖頭道,「如果是這種條件的話,我可以直接告訴陛下,沒可能。」
不是古尋袒護天澤,而是……人家也不是傻子,根本不會答應的。
嬴政沒有為古尋的回絕而氣惱,平淡的問道,「那國師覺得,怎樣的條件才能說動對方?」
古尋沒有怎麼思考就給出了答案
「依我之見的話,恐怕只有效仿昔日秦並巴中舊事,行羈縻之策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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