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不缺人才,但那些人都跟着韓非,忙流沙的正事,不可能被田言挖走。
韓信是唯一一個在流沙內毫無根基,也未真正被重用起來的人才確切的說是還沒來得及被重用。
挖自己老爹的牆角也不容易啊!可惜也沒能挖動。見人走遠,田虎直言問道,
「阿言,就這麼讓他離開,不會有問題吧?」田虎並不在乎韓信是否能為農家效力,因為他是個原教旨主義的田姓至上主義者。
他此時表現出來的對韓信的敵意,單純是因為對方的不識時務。對田虎來說,我用不用你是我的自由,但我拋出了橄欖枝,你答不答應可就不是你的自由了!
司徒萬里上前跟着幫腔道:「俠魁,此人非同一般,智計超凡,若是不能為我們所用,恐怕需要早做計較畢竟他可是朱家舉薦上來的。」一聽到朱家這一茬,田虎立馬來了精神,連連點頭附和,
「對對!得把他頂住嘍,可不能讓他溜了!」
「人各有志,不必強求。」田言輕描淡寫的回道,
「況且有田仲堂主跟着,不會出什麼問題的。」想到田仲這一層保險,司徒萬里和田虎稍稍放心。
雖然田仲在六堂主里算是最菜的,但放眼江湖,仍然算得上是一方高手,盯着一個武功稀鬆的韓信肯定沒問題。
不得不說,韓信這張頹喪的臉很有欺騙性,哪怕你對他格外防備,也會不自覺地相信他的很多話。
比如他說自己武功很平常。當然,你也不能說他在說謊,在韓信看來自己說的是實話。
只不過他的平常,是相對鬼谷縱橫那個層次而言章邯養傷的山洞外,曉夢握着她心愛的拂塵一臉淡漠的走出。
逍遙子正好迎面走了過來。或許不該說是正好,逍遙子一直在山洞外等着。
「曉夢師妹,有勞了。」逍遙子很客氣的道了句謝。曉夢眼都不斜一下,直接從逍遙子身旁走過,冷淡的回了一句,
「我不是在幫你。」逍遙子對此並無介懷,很淡定的忽略了曉夢的態度,邁步朝山洞內走去。
對他來說,不管主觀意願是什麼,曉夢能提供幫助而不是給他們搗亂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不能要求更多了。走進山洞深處,章邯正盤坐在地上,耷拉着腦袋,乍一看好像死了,好在胸口的輕微起伏證明他還是個活人。
逍遙子走到章邯旁邊,跪坐下來,不慌不忙的扯過對方一隻手號脈。也就在這個時候,章邯整個人猛地打了個哆嗦,隨即睜開雙眼,發出了一聲驚叫:「呼!」如夢初醒的章邯下意識的想要起身,然後馬上被渾身的酸軟無力教做人。
明白自己是什麼個鬼狀態後,章邯也注意到了身旁的逍遙子。理論上說,人宗現在和墨家這種鐵杆叛逆分子基本沒什麼區別,不過天人兩宗同宗同源,考慮到前者的聲譽,帝國並未像對付墨家那些人一樣廣發懸賞,大肆通緝逍遙子。
不過他確實是個官方認證的叛逆分子。但章邯還是很禮貌的稱了一句,
「逍遙先生。」大現在畢竟是合作關係,而且還是人家這邊救了自己,態度好點是應該的。
逍遙子把着脈,微微頷首說道,
「將軍之前連續受傷,還身中劇毒,幸虧曉夢師妹全力施救,才從鬼門關把你救了回來。」
「現在已無大礙,不過近日最好多加休息。」章邯受的外傷雖然很嚴重,但真正要命的始終是千蛛噬夢。
為了從幻夢中掙脫,章邯幾乎把自己折騰到了毒發身亡的程度。雖然他及時清醒,沒有在夢裏直接死去,可也到了幾乎死去的程度。
外傷加內毒,讓章邯的身體狀況進入了崩潰的邊緣。若是救治不及時,他隨時都會再次陷入夢境,並悄然死去。
說完章邯的身體狀況後,逍遙子把話題扯到了曉夢身上:「為此,曉夢師妹也是消耗不少功力。」章邯輕嘆一聲,回道,
「是章邯無能,多次勞煩曉夢大師相救,實在是拖累了她。」逍遙子聞言探頭過來,面帶笑容輕聲問道,
「將軍與曉夢師妹是故交?」堂堂人宗掌門,這個時候倒像個窺探私隱八卦的村婦。
章邯眼神一晃,並沒有老實回答逍遙子,扯謊回道,
「曉夢大師是天宗的世外高人,章邯卻是一介俗人,如何有幸相識?」逍遙子嘴角帶笑,對章邯的回答不太相信,但也猜不到真相。
曉夢的身世,即使是他了解的也不多。關於她加入天宗的經過,似乎遭到了某些有心人的專門處理,基本上什麼都查不到。
不過逍遙子沒有追問。他雖然覺得了解一些曉夢的過去或許有助於緩合天人兩宗接下來的衝突,但也不是特別執着。
面對章邯這種特務頭子,一個勁追問也沒意義,只會起反效果。
「師妹自幼加入天宗,從未下山,所以讓我有些好奇呵,是我冒昧了,見諒。」而曉夢的聲音卻在此時響起:「人宗便是這麼入世的嗎?倒是讓我瞧了個新鮮。」面對曉夢的嘲諷,逍遙子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朝向不知什麼時候回到山洞裏的曉夢,報以微笑道,
「只是閒聊而已,師妹勿怪。」章邯也勉強站起來,朝曉夢行了一禮道謝,但沒有說話,表現的就像兩人根本不熟一樣。
曉夢沒看章邯,盯着逍遙子,用稍帶譏笑意味的語氣回道,
「如果你只是為了說這些廢話,可以出去了。」逍遙子並不示弱,坦然的面對曉夢回應道,
「我來當然還有正事要找章邯將軍。」
「何事?」章邯接過話茬反問道。衛莊富有磁性的低沉男音適時響起,
「你原本應該已經死了至少三次,因為羅網。」話音落下,衛莊蓋聶二人聯袂走來。
他倆一來,曉夢就又離開了。她不喜歡跟太多人同處一室,尤其在這些人她大都不怎麼喜歡的情況下。
章邯看向鬼谷縱橫,平靜的回應道,
「衛莊先生說的沒錯,而且我也還記着,最後一次是兩位救了我。」其實還有典慶,不過章邯機智的略去了這一點。
衛莊立刻反問道,
「那你是否知道,為什麼要救你?」
「先生不妨講的明白一些。」章邯如此回道。救他,自然是因為他還有用——這裏僅指對墨家這些反帝國分子而言,衛莊例外,他出手救章邯不需要額外的理由。
但具體要他做什麼,對如今的外界情況一無所知的章邯就無從猜測了。
「哼!」衛莊冷笑一聲,沉聲說道,
「王離敗了。」
「嗯!?」章邯猛地瞪大雙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他應該就昏迷了不到一天的時間吧?
堂堂帝國王牌軍就被農家這麼個菜雞給速通了?王離在幹什麼?王離幹了什麼?
片刻之後,章邯離開山洞,走到外面的山崖邊。曉夢此時就在這裏,盤坐在地上,吹着晚風清修。
「看來中毒讓你的情緒波動很大。」曉夢率先開口說話。這話不是冷嘲熱諷,算是事實。
千蛛噬夢的毒讓章邯的情緒波動遠比正常狀態時大,表情都豐富了許多。
章邯並沒在意這件事,猶豫了一下後苦笑着開口問道,
「我有些不太理解。」或許是因為幾次被救,章邯懶得在曉夢面前繼續裝相,態度自在隨意了許多。
曉夢語氣寡淡的反問道,
「什麼?」
「你到底在想什麼呢?」章邯很無奈的問道,
「或者說你到底想做什麼你?」從曉夢願意接受公子扶蘇的邀請下山,再到親赴大澤山來保護自己這些行為可以看出,這姑娘還是惦記着當年的情分。
可是她的態度又始終讓人捉摸不透。既親近,又疏離,既像是活生生的人,又像是飄在天上的雲。
章邯看不穿她的目的,看不穿她的想法,看不穿她要做什麼。曉夢輕笑一聲反問道,
「你們這種人,是不是什麼問題都要弄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安的下心?」章邯無奈的聳聳肩,苦笑回應道,
「我不是在懷疑什麼,只是好奇。」
「老實說,十年前的你就很讓我頭疼,好在當年主要承擔這份壓力的是國師大人。」
「現在的你比十年前更甚,國師大人和我之間卻差着上千里的距離。」其實如果換了個人用曉夢這種態度對待他,章邯壓根就不會在意對方。
你特麼老幾啊,跟我擱着發癲?但曉夢哪怕她如今已經是堂堂天宗掌門,諸子百家中當之無愧的大人物,無論在江湖還是在廟堂都有着相當影響力的得道高人,章邯看她也還是帶着當年那個孩子的縮影。
他總是在考慮很多問題——立場、態度、身份、思想等等等等而曉夢那令人難以捉摸的行為表現,更加劇了章邯的這種胡思亂想。
曉夢頭也不回,雙眼緊閉,語氣毫無起伏的又問道,
「所以你必須有古尋撐腰才行?就我所知的影密衛似乎並不是這樣的。」
「嘖這跟撐不撐腰沒有關係,只是」面對話里總是帶刺兒的曉夢,章邯有些蛋疼。
他話說一半,曉夢直接搶過話茬補充道,
「只是當年,是他跟你一起從屍體堆里把我翻出來的,所以你覺得應該和他一起來處理我的問題?」
「啊」章邯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一時間又不知道該怎麼說。應該說曉夢的話說的一點沒錯,他確實抱有這樣的想法。
但這種想法似乎有些不太尊重曉夢的個人意願。卡殼了好一會兒,章邯最後只是訕訕回道,
「你很聰明從來都很聰明。」
「出身、立場、家國、仇恨你們這些人,總是把這些無謂的東西掛在嘴邊,時時惦念,並推己及人。」曉夢的聲音再次響起,
「實在可笑!」
「你現在的身份是什麼?立場又是什麼?」
「十年前救下無辜少女的善人?還是帝國特務部隊的忠心將軍?」曉夢不斷的發出反問,
「在你看來,我應該對你和古尋是什麼態度?」
「如同真正的天宗高人,太上忘情,超然物外的無視?」
「又或者將你們視作與自己有着破國毀家的血海深仇的帝國鷹犬走狗?」
「啊」章邯繼續啞口無言,就差擱那阿巴阿巴了。又是一陣卡殼後,章邯感慨着說道:「當年國師大人送你去天宗,我一開始持反對態度。」太上忘情的天宗,聽起來很有逼格,但細想的話怎麼都不像是個好去處。
至少對出身影密衛的章邯來說如此。
「但後來,你真的進入天宗後,我又覺得這是個不錯的選擇。」無論如何,曉夢的身世,和身為帝國高官的古尋章邯都存在着根源性的矛盾至少在章邯看來如此。
「結果你最後的成長還是完全出乎了我的預料。」說到這裏,章邯不由苦笑搖頭。
曉夢的話說的十分準確,對章邯來說,無論曉夢是太上忘情乾脆不搭理他和古尋,還是牢記血海深仇,敵視整個帝國,以至於和他們倆決裂,他都能接受。
結果偏偏這兩種曉夢都不是,而是一種很奇怪的態度。這種奇怪是章邯一切彆扭的源頭。
他在擔心曉夢,也在擔心自己和古尋——當然不是擔心人身安全這種問題。
章邯最後一句話落下後,二人沉默了良久,然後還是曉夢打破了沉默:「道家之內,無論天宗還是人宗,都不乏出身山東六國的弟子。」
「所以人宗最後走上了帝國的對立面?」曉夢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繼續說自己的話,
「他們有的忘懷了仇恨,有的記掛着仇恨,有的則乾脆進行了復仇。」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也都有自己需要承擔的後果。」
「你更認可哪一種選擇?」章邯反問道。
「個人的道,無所謂對錯優劣,只有走不走得下去。」曉夢語氣清冷空靈的回應着章邯,在月色照拂下的她,真的彷佛一個得道高人,虛幻飄渺,可望不可及,
「他們有他們的道,我也自有我的。」隨後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最後章邯長嘆一聲,揖手一禮道,
「大師所言極是,是章邯庸人自擾了。」這句大師,章邯半是調侃,半是信服。
「你打斷我的清修很久了,走開!」曉夢則毫不客氣的驅逐了章邯。這讓章邯的臉皮抽動了幾下,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悻悻離去。
一轉身,恰好看到遠處的陰影中,韓信正朝他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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