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言聞言也只好繼續無視兩名弟子的呼救,走到被推進屋內的長方體囚籠邊,打開上面的罩板,露出後面的柵欄小窗。
以及小窗後的,陳勝和吳曠的臉。
終於能看見外界情況的陳勝第一眼就瞄準了自己的老東家,一點不客氣的上來就罵:
「是你這個狗東西!」
吳曠反倒很沉默,不知道在想什麼。
趙高對於陳勝的破口大罵直接無視了。
天底下罵他的可謂數不勝數,就陳勝這點攻擊性,連讓他看樂子的資格都不夠。
「這可稱得上是真正的禮物?」
獻上了陳勝吳曠兩大羅網叛徒的田言含笑反問趙高。
啪啪啪
趙高很給面子的抬手拊掌道,「嗯,確實配得上驚喜二字。」
「那足夠為我證明了嗎?」田言再問。
趙高搖了搖頭,「還差上那麼一點點。」
說着話,趙高站起身,負手而立,嘴角的笑意越發陰冷猙獰,「你需要當着我的面,親手殺死這兩個人。」
田言對此似乎毫無波瀾,平靜的把手放到屬鏤劍柄上,「如果你要求的話,我當然沒問題。」
說完,她轉身看向陳勝二人,眼中滿是凜然的殺意。
吳曠依舊沉默不語,腦子裏不知道在想什麼,陳勝則一如既往的暴脾氣,直接罵道:
「混蛋!叛徒!」
「要殺就殺,有種就看着我的眼睛,給我一個痛快!」
田言不答理他,拔劍就要捅死陳勝。
關鍵時刻,趙高卻笑盈盈的制止了田言:
「他們是我的東西,你要殺的,是那邊那兩個。」
趙高話音落下,轉魄滅魂兩姐妹很配合的將兩名倒霉的農家弟子提溜到了田言的身前。
「俠魁不要啊!」
「大小姐大小姐饒命啊,我們什麼都沒看見!」
兩人哆哆嗦嗦的求饒,卻沒能影響到田言分毫。
她毫不猶豫的調轉劍鋒,走向了這兩個倒霉蛋。
實際上,趙高一開口要她殺人,田言就知道說的是這兩個炮灰。
對趙高來說,陳勝吳曠兩人都是高價值『物件』,怎麼可能讓她當投名狀給殺了。
況且,當着趙高的面殺農家的人有什麼用?
難不成回頭趙高還能讓六劍奴出面指證田言背叛農家,弒殺同門嗎?
誰會信敵人的話啊?
肯定是要田言當着農家弟子的面殺農家弟子才有意義,也就是讓陳勝吳曠當見證人,見證田言的背叛。
只要羅網留着這倆人的性命,田言就沒有任何退路,只能緊跟羅網腳步。
當然,也可以讓這倆炮灰弟子當見證人,拿陳勝吳曠當投名狀,不過腦子正常的人,一般都不會這麼分配任務。
而田言來說,殺陳勝吳曠她會很為難,因為陳勝是她爹欽點的農家工具人。
但殺兩個普通農家弟子,那用她老爹的話來說,江湖人,怎麼死都不冤。
她可從沒有真把自己當成農家的俠魁,也沒有為十萬農家弟子操心的那份閒心。
趙高這個時候又提了個要求,「轉過身,我需要你看着我,處決這兩個人。」
田言從善如流,走到其中一名弟子身後,一手捏住他的腦袋,一手把劍架在他的脖子上,眼神冰冷,毫無情緒起伏的看着趙高。
「很好,只有一種人能守住秘密,證明給我吧。」趙高手指掠過自己的下頜,語氣陰柔的說道。
下一刻,長劍划過,鮮血迸出。
農家弟子只能無力的捂住自己的咽喉,卻阻擋不住噴涌而出的鮮血,發出幾聲嗚咽後,徹底癱倒在地,再無聲息。
陳勝看不見這邊的情況,卻也能猜出來田言再殺人,一時間怒罵不停。
可惜他文化水平不算太高,這麼多年又是堅定的物理批判主義者,壓根不會打嘴炮,翻來覆去就那幾句話,既無心意,也無攻擊性。
田言也不理會他,如法炮製幹掉另一名弟子。
趙高看這一幕,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但他並沒有急着跟田言說話,而是先朝外面喊道:
「來人。」
立刻就有幾名羅網殺手推門而入。
趙高用眼神瞥了一眼陳勝二人,下令道,「把這兩個,都帶下去。」
兩人當即被羅網殺手給拉出了屋子。
路過田言時,暴脾氣的陳勝還在罵:
「你這叛徒!我一定要把你碎屍萬端!」
可惜無能狂怒改變不了局勢,他們倆還是被迅速帶走了。
至於具體要帶去哪兒,趙高沒說,田言也只能之後查找檔案找找看了。
似乎老天爺也在感慨陳勝二人被出賣的悲慘,天空恰在此時劈過一道炸雷,隨後陰雲密佈,雨滴似滾珠一般砸向地面。
這場雨來的正好,卻並不令人意外。
今天一直陰天,明眼人都能看出即將有雨,只是幾時幾刻下下來說不準。
破敗的木屋雖然有個頂,卻並不能阻隔住所有的雨水,尤其是這來的匆匆的大雨。
順着屋頂的漏洞縫隙,雨水滴滴滲出,落在屋內的地板上。
趙高身邊立馬就有六劍奴的人給他撐傘,田言就沒有任何遮擋物了,任由雨水滴落身上。
「雖說天有不測風雲,但今天是小滿,你失算了,出門該帶把傘的。」趙高看着這一幕,似有深意的提醒道。
田言抬起手,正好有雨水落下,她看着水滴滑落,平靜的回道,「今天也是地澤萬物的日子,淋點雨是好事。」
「很好」趙高一手背後,一手負前,彷佛居高臨下的看着田言,突然說道,「你的母親醒了。」
田言眼神一晃,依舊平靜的回道,「是嗎?」
「你似乎並不驚訝?」趙高饒有興致的反問道。
田言理所當然的回以反問,「一個被羅網宣佈死亡卻沒有任何人親眼看見她屍體入土的人,還活着不是很正常嗎?」
「呵」趙高輕笑一聲,對此不置一詞,轉移話題道,「她明白了一件事。」
田言眼眸低垂,情緒內斂,讓人看不出喜悲,平靜的問道,「什麼事?」
「羅網這道門,一旦跨入,就再也出不去!」
「即便她放棄自己手中的劍,甚至願意成為灰燼中的一具枯骨,也只是徒勞。」
田言看着趙高,沒有作聲,心中也沒有任何波瀾。
趙高這是在拿話點她,也是在拿話威脅她,用前代屬鏤的下場和安危來脅迫她乖乖聽話。
但這話對田言真是一點威懾力沒有。
羅網確實很難逃離,但她恰好就認識為數不多的成功者之一,甚至應該說,她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員。
「所以,你們打算怎麼處置她?」田言沉默片刻後,開口問道。
趙高抱起胳膊,指尖在手臂上點動,意味深長的回道,「這取決於你。」
「只要你好,她自然就會好。」
「那很好。」田言平靜的回道,「只是請趙高大人記住,如果她不好了,那一切都可能不好。」
雖然是借用的身份,該田言承認的責任她也不能逃避,這個身份的母親她不能不管。
羅網可以拿前任屬鏤威脅她,她當然也可以拿農家俠魁的身份威脅羅網。
畢竟,目前來看趙高還是很需要農家這股力量的。
趙高對田言的警告不以為意,也沒有計較她的『僭越』。
每一個初陷羅網的人都會奮力掙扎,直到發現自己永遠無法掙脫,慢慢力竭屈服。
「屬鏤是你的了,大澤山,也是你的了。」
「下一個任務,將會在泰山,等我的指令。」
聽到這句話,田言沒有回應,看了趙高一眼後,轉身提劍出門,冒着大雨離開了。
趙高抱着胳膊,凝視着逐漸遠去,身影迅速模糊的田言,心頭掠過諸多思緒。
不知怎麼,他總覺得今日站在他面前的這個田言,很奇怪,給他一種很自然,但又隱隱不協調的感覺。
農家女管仲田猛之女真有這般能耐?
羅網以前似乎太過忽視這位女管仲了
當然,大澤山之戰中令他煩心的遠不止田言一個人。
倒不如說田言壓根就沒怎麼令他煩心,畢竟對方似乎有意靠近羅網。
田言抱有什么小心思,趙高還不清楚,但這不重要。
加入的羅網都是什麼人?
人均死刑起步,上不封頂的活畜生,哪一個缺少自己的小心思?
反正在羅網精心編織的天下之網中,任何人都只能掙扎沉淪,管你有什麼雄心壯志,還是歪門邪道,最終都只能成為工具人。
趙高此時最關注的,其實還是指揮農家擊潰百戰穿甲兵的韓信。
不過在趙高這兒,韓信目前還是個神秘人。
農家內部知道韓信的只有最高層,和少數的底層弟子。
前者中,田虎肯定不會勾結羅網,泄露韓信的情報,司徒萬里作為賭徒,也不會在農家勢頭正猛的偷摸勾搭羅網,只有一個田仲會這麼做,可他人已經寄了。
而後者,基本都被田言或控制住,或清理掉了。
短時間內,趙高真就得不到一點確切情報,最多就是知道有這麼個人。
趙高倒是可以試着直接從田言這裏獲取情報,只不過他不好這麼做。
田言與羅網之間的關係還很薄弱,羅網佔據着主動,但並未完全佔據統治地位。
就像田猛生前,和羅網之間也始終存在博弈一樣。
在田言面前,趙高必須為羅網樹立足夠的權威,也就不能展現出任何羅網不行的情況。
至少情報這方面,號稱無孔不入的羅網不能露怯。
嚇不住自己的手下,還怎麼當老闆呢?
就在這時,趙高的思緒突然被打斷,猛然抬頭看向門口。
同一時間,六劍奴也齊聚趙高身前,將他牢牢的保護起來。
而在雷雨交加的屋外,兩道人影伴隨着間或劈閃的雷鳴浮現在趙高等人眼中。
一人劍客白衫,一人黑袍大麾。
有如此裝扮的二人組,自然就是鬼谷縱橫了。
而他們倆出現在羅網殺手匯聚的地方,肯定不是來打招呼的。
趙高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轉瞬間又恢復正常,率先開口迎人道:
「蓋先生,久違了。」
想當年也不用當年,蓋聶叛逃總共也沒過去多長時間。
彼時,他們尚且同朝為官,雖說關係不咋地。
而現在,已經是水火不容的死敵了。
蓋聶的目光從六劍奴身上掃過,低沉的嗓音隨之響起,「沒想到,農家之事最後還能驚動中車府令。」
「呵!」衛莊冷笑一聲,譏諷道,「機關算盡布這一局,到了收穫的時候總該過來看看。」
趙高的目光轉到衛莊身上,眼底明顯多了一絲嫌棄。
相比較蓋聶,衛莊和羅網的關係就純粹多了——這麼多年,對方找羅網麻煩的行為就沒停過。
只不過衛莊永遠是用逆流沙,而非流沙的名號。
趙高看他當然不順眼。
巧的是,衛莊看他更嫌棄,也算互相對得起了。
趙高放下抱着的雙臂,切換為了看起來更松馳,實際上更便於動手的姿勢,輕描淡寫的回道:
「兩位應該知道,自己都是帝國通緝的要犯吧?」
「今日主動踏入羅網的據點,是要自首嗎?」
衛莊昂首睥睨着他,非常霸氣的嗆了他一句,「你可以試試!」
六劍奴聯手,再加上趙高,哪怕是鬼谷縱橫也未必討得了好。
但這句話反過來說更加成立。
趙高他們的壓力同樣巨大。
更重要的是,一旦雙方,而六劍奴的某個甚至某幾個成員受傷,乃至於死亡,都會嚴重打擊羅網的頂層戰力。
六劍奴作為羅網毋庸置疑的最高戰力,儘管在趙高眼裏依然是劍奴,可確實不容有失。
只要缺了其中任意一個,六劍奴的價值就直接廢了,需要不知道多久才能重新訓練一個補上去。
要是多缺兩個,那就更完蛋了。
這遠不是六個人變五個,或者是變四個這樣的簡單加減法。
要不然,依趙高的性格,蓋聶他們倆一出現他就動手了。
相比較衛莊,蓋聶還是更好說話一些,直接表明目的道:
「我們來,是想向中車府令討要一件東西。」
「哦,何物?」趙高眼睛一眯,心中默默盤算着。
蓋聶看向被放在一旁的放着熒惑之石的盒子,一字一頓道,「熒惑之石!」
「此物?」趙高扭頭看了一眼盒子,反問道,「此物可是皇帝陛下欽點的要物,蓋先生要它想做什麼?」
「重要的不是我們想做什麼,而是你做了什麼!」衛莊插嘴回應道。
「我?我只是奉命,將其原模原樣的帶回咸陽,呈送陛下而已。」趙高露出陰柔的笑容,貌似真誠的回應道。
蓋聶說話不難聽,但也很直接,「抱歉,我們恐怕不能讓你把它送到咸陽。」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