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流文藝時代 番外：樹洞（1）

    姚想仰着頭，一滴雨從天空中落下正中他的鼻尖。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後來不知道數到第幾滴，最終數不過來了。

    這場大雨，讓他想起來兩天前的那個晚上。

    ……

    他媽的，又響了。

    村東頭有顆快要死掉的老樹，樹上有個幽黑幽黑的大洞。有人說，洞的那邊通着地府，什麼牛頭馬面出公差都是從這洞裏出來。這話不知道誰傳出來的，但是已經傳了好幾十年，姚想記事的時候就聽過。

    小時候的姚想膽子大，聽了這個說法，對牛頭馬面很好奇，時常待在樹洞旁邊，巴巴地望着洞口，想要看看這兩位地府公差到底長得什麼模樣。其實也沒什麼可怕的，不都說牛頭馬面只抓要死的人，只勾陽間留不下的魂麼？假如陽壽沒盡，他們為什麼要多此一舉找你麻煩？

    姚想覺得自己能活到八十歲，他太爺就活到八十多歲，爺爺八十歲還沒死，他們家都活得久。假如牛頭和馬面真來了，也是找他爺爺，而不是找他。姚想十幾歲的時候，他爺爺死了，當時他就蹲在爺爺床邊，看着爺爺咽下最後一口氣，他一邊傷心，一邊又在想，牛頭馬面該來了吧？但是沒來。

    他爹說，牛頭馬面是地府公差，凡人看不見。你想啊，要是凡人能看見牛頭馬面，那不是提前就跑了，給他們地府增加了不少工作難度。可是為什麼凡人知道牛頭馬面的事情？這是因為有些人開了天眼，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東西。隔壁隔壁村有個鄉頭，兩條眉毛中間有條縫，那縫就是閻王爺給他開的天眼。

    姚想逢人就看眉毛中間，看誰有天眼，可是一直沒找到。

    他們村叫橋西村，隔壁隔壁村叫橋東村，兩個村中間還有個村，卻不叫橋中村，而叫洪河村。有一天，洪河村有個人生病，就叫來橋東村的鄉頭跳大神。姚想當時正在鋤地，得到消息把鋤頭一扔，就跑去了洪河村。

    姚想到的時候，鄉頭手裏抱着個瓷碗，碗裏裝着清水，水上浮着一根筷子。鄉頭嘴裏念念有詞，姚想聽不清，又湊近點，還是聽不清。再湊近點，鄉頭罵，哪來的小子，滾。這下姚想聽清楚了，他也罵，鬼叫個沒完，什麼東西！

    鄉頭大怒，人沒救回來，你擔得起麼？

    病號的家人也嘀咕，幹什麼，幹什麼，搗亂來了？

    姚想說，人都這樣了，還不送醫？

    送什麼，送什麼，這病醫生瞧不好。

    有人把姚想往外推，姚想被人抵着後腰，扭頭看着躺在台階上的病號。那病號他認識，是洪河村的篾匠，之前姚想還找過他編了個下魚用的簍子。

    姚想鬆了松膀子，把推他的兩人劃拉開，問，得了什麼病？沒人說話。他又問，新病老病？還是沒人說話。

    後來篾匠死了，姚想回家好幾天之後聽到了消息，他們說，篾匠這命該絕，鄉頭都救不回來。

    ……

    姚想他們村東頭有一棵老樹，樹上有個洞，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這個洞總會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音。

    有人說，這樹洞通地府，聲音是地府那邊傳來的。

    平時為什麼不響？平時地府也不開門啊。

    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樹，已經枯了半邊，樹洞在很高的地方，站在下面，只能隱隱看到一個口子。這一片有塊空地，村裏的孩子喜歡聚在這塊空地嬉耍。有時候，小小的孩子會指着上頭喊，有個洞。大一點的孩子就會跟他說，別指，裏面有牛頭馬面，再指，他們要跑出來把你捉去。

    姚想曾是小小的孩子，也曾是大一點的孩子。

    有一天，他不再是孩子時，站在樹洞下面，呆呆地望着上面，看了一天，等到周圍嬉耍的孩子們都走了，他從地上撿起一塊土塊朝上一拋，土塊落入樹洞裏面。哐哐哐幾聲，樹洞不淺，但是也肯定不深。

    等他想要拋第二顆土塊時，同村有幾個人攔住了他。

    有人說，要是把地府的門砸通了，要麻煩的。

    又有人說，姚想腦子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