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喊自己,於東以為是要吃飯了,但是回去知道才知道,叫他回來是因為表嬸家的外甥女婿之前在一家報社幹過編輯,表嬸想介紹於東跟她外甥女婿認識一下。
於東有時候不太想要走親戚,因為只要他一到場,現場的氣氛就會變得很不一樣,所有人都會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這兩天,他至少看了十篇中小學生作文。
只要誰家有孩子的,都想把作文拿給於東,讓他看看孩子有沒有寫作天賦。
一開始,礙於都是親戚,於東也認認真真地給分析,後來他發現,這些家長根本並不關心孩子們是不是有寫作天賦,他們之所以把孩子的作文拿過來,其實就是為了聽他這個大作家給說兩句好話。
這些作文,很多一看就不是孩子們自己獨立完成的,有着家長參與的痕跡。
於東倒也沒較真,後來只要誰把作文拿過來,他也不多分析,挑着說兩句好話就行。
這次於東倒是沒想到,表嬸家又冒出來一個幹過編輯的外甥女婿。難不成這個外甥女婿現在不干編輯了,想當作家,想讓他看看文章?
「來來來,阿東,這就是我那妹夫梁科文,之前在那什麼《上滬工人》當新聞編輯。」
「哥,是《上滬工運》。」
梁科文看着也就二十出頭,挺高的個子,有些偏瘦,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裝,看起來有些偏大。長相倒是還不錯,又戴着一副眼鏡,斯斯文文的。
被梁科文糾正,李小波打了個哈哈,拍着梁科文肩膀道:「都差不多嘛……這是誰我就不用給你介紹了吧,現在在咱們上滬,也沒幾個不認識他了,特別是像科文你這樣上過大學,還在報社幹過的。我跟你說啊,我跟阿東的關係好得不得了,光屁股的時候就在一起玩……」
梁科文推了推眼睛,看了眼於東,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看得出來,被李小波拉過來,他也有些不太情願。不過李小波顯得很熱情,他顯然想借於東在自己這個新晉的表妹夫面前長長面子。
於東已經習慣了李小波的樣子,大大方方地跟梁科文握了握手,「你好,我是於東。《上滬工運》是《勞動報》下面的雜誌吧?」
梁科文有些受寵若驚地點點頭:「是的,我之前的編制就是《勞動報》的。」
「現在在什麼單位?」於東問道。
「我現在不在單位里了,自己出來干點小活。」
說到工作的事情,李小波又來勁了,「阿東,你說說,這小子是不是腦子瓦特了,好好的事業編不要了,下海去了。人家下海嘛,要麼是開工廠,要麼是倒騰一些稀奇玩意,他倒好,跑去給那些小飯店做招牌,那能賺幾個錢?我雖然不做生意嘛,但是也知道,要想把生意做好,肯定要不可替代才行,這飯店的招牌,也沒什麼技術含量的,誰都能去做的。就算能賺錢,天天都是一些碎銀子,沒勁的啦。」
梁科文尷尬地笑了笑:「我們主要是做設計,真正的招牌製作都是交給別人的。」
於東倒有些好奇:「你之前不是在報社麼,怎麼突然搞起設計來了?」
他畢竟當過幾屆工藝美術的輔導員,所以對設計這塊有點了解,自然也就知道搞設計是有門檻的,需要很多專業知識,不學相關專業,很難涉入到這行來。
「我學的是法學,設計也不用我自己動手,我是因為看好廣告設計這片市場,所以自己弄了個公司,找了設計人員。因為初期資金有限,所以我想的是先從普通的小飯店這塊入手。」
說起生意的事情,梁科文沒那麼害羞,話也多了起來,「現在這個社會發展得非常快,廣告設計這一塊的需求肯定會越來越旺盛,而且隨着時代的發展,廣告宣傳的形式也會變得越來越豐富。」
聽得出來,梁科文是個很有想法的年輕人,他上過大學,接觸過不少新興事物,所以對未來發展的走勢能看到一些。
聽到梁科文侃侃而談,於東倒是來了點興趣,他原本還以為見一個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會很無趣。
又聊了一會兒,於東發現,梁科文雖然是學法學出身,但是對廣告學了解很多。
而且他對網絡媒體這塊也有着超過普通人的認識,他認為,雖然現在電視廣告很昌盛,但是隨着電腦和網絡的普及,廣告的主戰場會轉移到網絡上去,廣告的內容也一定需要做出巨大的改變。
雖然囿於對計算機網絡的認識還不算深,梁科文說得有些模糊,但是他能認識到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
在吃飯前,於東把自己的電話號碼給了梁科文,讓他過些日子再聯繫自己。
於東對廣告學也很有興趣,所以見到梁科文這樣腦子靈活的人才,也自然而然地產生了興趣。
……
吃過飯後,於東抓了兩把瓜子晃晃悠悠地去了徐錚家,卻發現大門緊閉,門上還貼了一張紙條。
【不好意思余老師,臨事有點事情要去一下團里,歸期未定。】
於東笑了笑,將紙條揭下來,在巷子裏晃晃悠悠地散起步來。
又過了一會兒,程硯秋從屋裏出來,見到他悠哉游哉地在晃悠,白了他一眼,「就你清閒。」
於東笑呵呵地走過去,從口袋裏掏出一小把瓜子送到程硯秋面前,「要不要跟我四處走走?」
程硯秋抓過瓜子,又看了看身後的院子:「我們不說一聲,就這樣走了,好麼?」
於東笑道,「沒什麼不好的,吃完飯前回來就是。」
「那行,咱們去逛逛,在裏面被他們圍着,快給我悶死了。」
於東抓着老婆的手,晃晃悠悠地穿過巷子走到了大路,也不管方向,就這樣隨意地走着。
靜安區這邊於東從小經常在這邊混,還算熟悉,倒不至於擔心會走丟了。
正月初七的上滬,反而不如尋常熱鬧,這附近新修了不少路,比以前要寬很多,他們小時候奔跑撒歡的田間野地已經少了很多,地理格局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我們去哪兒?」
「隨便。」
於東笑了笑,他並不想去哪兒,就想這樣拉着程硯秋四處晃蕩,腦子裏面不用裝太多俗務,不用想明天,也不用想昨天。
只不過這樣清閒的時間並沒有持續太久,也就不到半個小時,於東的移動電話響了起來。
於東本來不想理會,程硯秋笑着說道:「接吧,說不定有什麼急事。」
「唉。」
於東微微嘆口氣,將電話接通,隨後吉米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我的東,在幹什麼呢?」
「本來在悠閒地散步,可惜接到了一個不太合時宜的電話。」
吉米笑道:「我想,這個不合時宜的電話肯定不是指的我這通。」
於東翻了個白眼,「你打電話來有什麼事情麼?」
「有兩個消息要跟你說。」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兩個都是好消息。」吉米哈哈一笑,「不過一個是一般的好消息,另一個是很好的好消息,你想聽哪個?」
「先來個一般的吧。」
「嗯,那就先說一般的,我們跟紫禁城影業沒談攏,張合平不願意在賀歲檔上跟我們合作。」
於東嘴角抽了抽,「你確定這是好消息?」
「你聽我說完,雖然紫禁城沒跟我們談攏,但是燕京製片廠的韓山平給我們伸出了橄欖枝,表示願意跟我們合作一部電影在賀歲檔上映,並且願意出資一百萬人民幣。」
「這不就得罪了紫禁城影業?不對啊,既然紫禁城影業都不願意跟我們合作,燕京製片廠為什麼會願意?他們不應該會為了我們得罪紫禁城影業啊。」
雖然深空現在發展很好,但是為了一家民營企業去得罪紫禁城影業這類幾個國營單位合作的公司,顯然不像是燕京製片廠能幹出來的事情。
「這就要跟你說一說第二個消息了,中影那邊已經被我說動了,說要考慮跟我們展開戰略合作,他們對買斷的那種模式比較感興趣,我估計着,用不了多久,他們內部就會達成統一意見。」
於東眉毛一挑:「所以說,燕京製片廠是因為中影的態度才願意跟我們合作的。」
「正是如此。」
「那也不對啊,既然燕京製片廠會看中影的態度,紫禁城影業難道就不看中影的態度了?他們完全沒有理由要拒絕跟我們的合作啊。」
「這事你得去問問張合平,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反正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中影我們不能抗衡,但是紫禁城影業還不至於太過放在眼裏。張合平大概是仗着自己後面有幾家國營單位撐着,想要把賀歲檔這事全部攔在自己懷裏,怕我們深空參與之後掩蓋了他們的光芒。」
說到這裏,吉米發出一聲輕蔑的笑:「但是說白了,他們公司的誕生也不過是為了刺激電影市場,如果有另一家公司能做到這件事情,還能做得更好,他們自然就是可以被捨棄掉的。至於是不是民營……我想領導們也很務實,他們更想要的是實實在在的成果,而這個成果,是我們可以給他們帶去的。」
於東點點頭,非常認可吉米的話,紫禁城影業這種公司註定只能成為過渡,民營公司的介入是勢不可擋的,中影的領導也能認清這一點,自然不會把紫禁城影業看得太重。
「你跟紫禁城影業的張總談的情況怎麼樣,沒有談攏,也沒有談得太崩吧?」
「那倒沒有,明面上不可能撕破臉的。不過我聽說了一件事情,是韓山平告訴我的,張合平跟一個導演最近走得比較近,可能也是因為這個導演,他們才會拒絕跟我們的合作。」
「哪個導演?」於東問道。
「馮小剛。」
於東皺了皺眉毛,怎麼哪兒都有這個馮小剛?
他原本以為,把《你不是一個俗人》的版權拿到手,馮小剛拍不出來《甲方乙方》,自然也就跟今年的賀歲檔不會再有什麼關係。
但是沒想到的是,馮小剛還是跟這件事情扯上了聯繫。
不過張合平這個人也着實有點奇怪,他竟然會為了馮小剛放棄跟深空公司合作,難道他真的認為在現在這種形勢下,他們紫禁城影業真地能夠獨自在影視業攪弄風雲?
沉吟了片刻,於東開口道:「這次的賀歲檔好好準備吧,雖然明面上沒有撕破臉,但是已經註定要得罪紫禁城影業了,以後恐怕也很難成為朋友,甚至還有可能發展成敵人。既然如此,倒不如在這次就把他們打趴下去,也好讓韓山平和中影那邊看到,紫禁城影業沒有任何用處。」
「還有,馮小剛這個名字我不太喜歡,以後儘量不要讓我再聽到。」
電話那頭的吉米頓了頓,他大概也沒想到於東會說出這麼狠的話。
不過能從於東口中聽到這種話,吉米還挺高興的,深空公司的發展,註定要劈開一條鋪滿失敗者屍骸的道路,成功者就那麼幾個,深空公司成功了,就註定會多一批失敗者。
在這條路上,得罪人是在所難免的,世界上不可能存在所有人都能滿意的局面。
「沒問題,既然他站在了我們的對立面,自然不會有讓他成功的道理。行了,就這兩件事情,你繼續休閒吧。」
於東點點頭,正要掛電話,卻聽吉米又說道:「對了,還有一件事情忘了跟你說,明天二月十四號,我們的情人節,美國那邊做了一個官方的情侶投票,讓讀者投出你小說裏面最受歡迎的情侶。」
「啊?我小說裏面最受歡迎的情侶?這不是鬧呢麼?」
他的小說類型很多,風格各異,但是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對於愛情的描寫少之又少。
要從他小說裏面選什麼最佳情侶,就像是從康師傅紅燒牛肉麵裏面找牛肉一樣困難。
「選出來了麼?」
「嗯,選出來了。」
「哪對?是不是《金色夢鄉》裏面主角和他的初戀?」
於東想來想去,也就這對比較有可能了。
「錯了,是《致命身份》裏面的那對學生。」
「啊?」
於東的腦袋上冒出了好幾個問號,他實在不明白這些讀者是怎麼想的,《致命身份》裏面的李雙和劉長林甚至都不能算是情侶,也沒什麼愛情。
吉米大概是意料到於東的疑惑,笑着說道:「讀者們都說,在yu的小說里,只有精神病患者的幻想里才有愛情這回事。還說,yu的人生字典里,根本就沒有愛情這個單詞。」
於東咬了咬牙,「簡直——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