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宇初不到四十歲的年紀,滿頭烏黑的頭髮,劍眉星目。臉上不僅沒有絲毫的老態,反而看起來紅光滿面神采奕奕,若是不熟悉的人看到他,肯定還以為他不過二十許的年紀。
沒有辦法,張宇初就是靠着養生功夫和延年益壽的本事吃飯的。若是換上一個貪生怕死的帝王,或許張宇初早就已經深得帝王之心,道門也風光無限了。
可是他偏偏倒霉催的,遇到老朱這個不怕死的。什麼養生功夫,什麼延年益壽,在老朱看來都是狗屁,不管是什麼東西,都沒有他老朱家的江山重要。和老朱家的江山社稷比起來,老朱連他自己的性命都不放在心裏,更何況是其他人的了。
曾經有一次,一個道士自稱神算子,號稱算命測字無有不准。結果他在欺騙百姓騙的正起勁的時候,頓時就被老朱給撞見了。
老朱不好直接殺道士,便問了他一個問題,「朕還能夠活多久?」
道士也是聰明,回道:「比貧道多一日。」
畢竟涉及帝王的壽命,道士回答皇帝時日無多,難免會惹怒皇帝,一刀殺了他。而若是說皇上長命百歲,又顯得道士沒有本事,而且大家也不會信啊,自古以來有帝王可以長命百歲嗎?沒有!
這個回答堪稱完美,不僅完全避開了所有的作死點,儘可能的讓道士能夠全身而退。
若是換個皇帝說不定就順着台階下來了,說不定還會欣賞道士的機智,就此放過他。
可是老朱不一樣,尋常帝王諱莫如深的壽命問題,在他這裏根本就不是問題。老朱直接派人當場斬下道士的頭顱,就為了證明道士是在胡說八道。
而等到了第二天,老朱依然安然無恙,也證明了道士的確是在胡說八道。
張宇初穿着一身紫色道袍,朝韓度施了一禮,笑着說道:「鎮海侯的大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真是聞名不如見面。」
「張真人過譽了,」韓度笑着回應一下,隨後便將佛門準備出海弘揚佛法的事情說了出來。
當然,韓度沒有說是自己引導佛門出海的,只是說今日宗泐來求見皇上,希望能夠允許佛門出海弘揚佛法。
老朱聽着韓度的話沒有任何表示,算是默認了韓度斷章取義的說法。畢竟現在老朱想要的是如何忽悠道門跟進,若是將內情完全告訴了張宇初,他若是不想出海了,那該怎麼辦?
「佛門和道門都是大明的教派,皇上也時常記掛着道門。因此在佛門提出想要出海的時候,皇上便召真人前來,看看真人是什麼想法?」
聽完了今日皇上召見他的前因後果,張宇初感激的朝韓度點點頭,隨後疑惑問道:「佛門為何會突然出海?海外有什麼好的麼?」
韓度見張宇初也是一副完全不了解的樣子,心裏頓時微微嘆息。這大明的道門和佛門都過的太過安逸了,根本就沉浸在他們的一畝三分地當中,完全沒有放眼望世界的胸襟。
不過道門如此也說的過去,道門歷朝歷代都是走的上層路線,也就是皇帝路線。遇到想要長生,喜好求仙問道的皇帝,那便是道門的高光時刻。這個時候的佛門在道門的眼中,簡直就是渣渣一般,完全不被他們放在眼裏。
但若是遇到想老朱這樣不怕死的皇帝,那道門根本就不會有絲毫作為,只能夠苟延殘喘罷了。
韓度耐着性子,解釋道:「真人有所不知的,海外有着廣袤的土地,這些土地上也生活着大量的人。光是一個南洋,現在就有着千萬人生活在哪裏。但是南洋卻連一座寺廟,一座道觀都沒有,而南洋物產豐富不管是糧食,還是金銀銅都是不缺的,這麼說真人應該明白了吧?」
明白了,怎麼還能夠不明白?張宇初聞言大喜,連忙拱手施了一禮道:「多謝鎮海侯相告,如若不然貧道都還會被塵障給蒙住了眼睛。」
同時,張宇初也明白為什麼皇帝會召他前來了。皇上的確是足夠照顧道門,否則的話,若是連佛門出海弘揚佛法這麼大的事情都不告知道門。那等到佛門藉助海外的香火飛速壯大之後,道門還真的有要被佛門給擠壓到無法生存的危險。
張宇初立刻站起來,正色朝皇帝拜道:「貧僧懇請皇上允許道門出海傳道,貧道向皇上保證,決不負皇上的期望。」
老朱見張宇初迫不及待的也想要出海傳道,心裏微微滿意。點點點,「既然真人有意,那出海之事你就和韓度商議吧。」
老朱臉露疲態,他畢竟年紀太大了,精力不濟,不可能再像十年前那樣可以通宵達旦的批閱奏章了。
韓度和張宇初見了,立刻起身拜道:
「臣告退!」
「貧道告退!」
韓度和張宇初一千一後離開大殿,剛剛走下台階。
張宇初便笑呵呵的叫住韓度,說道:「鎮海侯真是年輕有為,將來封公也是指日可待。若是侯爺有閒暇的話,可以往神樂觀一行。」
韓度善意的笑着點頭,「好說,好說。在下也聽聞神樂觀乃是天下道觀之首,有機會一定前往領略一番。」
出宮之後,張宇初將韓度拉到一旁。
韓度正奇怪他想要幹什麼,就看到張宇初左右看了一眼,從懷裏拿出一道畫卷出來。
遞給韓度,說道:「這是貧僧閒來無事所畫,侯爺若是不嫌棄便拿回去掛着吧。」
韓度下意識的伸手接下,在韓度的常識里,見過送金子銀子寶鈔的,就是沒有見過一見面就送畫的,還是他自己畫的畫。
這究竟要有多麼的信心,才能夠把自己畫的畫當作是禮物送人?
見韓度接下,還沒有等韓度反應過來,張宇初便走了,只留下韓度一個人站在原地凌亂。
想了想,韓度還是把畫給帶回家。好歹是張宇初的一片心意,哪怕是不值錢,自己就這麼丟了也不好。
韓度回到院子裏,剛一走進遠門便被安慶給看到。
忽然安慶看到韓度手裏拿着一幅畫卷,便好奇的問道:「夫君手裏拿的是什麼?夫君還會買畫回來麼?」
韓度笑着搖了搖手裏的畫卷,慢慢的做到安慶面前,笑道:「不是買的,是別人送的。」
安慶奇怪的看了韓度一眼,說道:「夫君不是從來不收別人的禮嗎,怎麼會收了人家的畫?這要是傳出去,那可不怎麼好聽。」
韓度無所謂的笑道:「一幅畫而已,能值幾個錢啊?再說了,這畫還是他自己畫的,說不定就是因為賣不掉才會送我的呢?」
「把自己畫的畫送給你,誰啊?」安慶頓時吃吃的笑了起來,把自己畫的畫送人,的確是畢竟虎頭虎腦。同時,給韓度倒了一杯茶。
韓度走了一路,早就口渴的不行了。看到茶水再也顧不上其他,直接猛灌了一口,放下茶杯說道:「一個叫張宇初的道士。」
「誰?」安慶的聲音瞬間提高八度,眼睛瞪得老大。
韓度不解的看了她一眼,再次說道:「張宇初啊。」
安慶連忙抓緊韓度的手臂,急切的問道:「是不是正一教主大真人的張宇初?」
「是他。」韓度點點頭,隨後問道:「怎麼?他很有名麼?」
安慶拼命的點頭,像小雞啄米一樣。急忙道:「他的畫比他本人更加有名,正一教主大真人一幅畫在前幾年就已經價值萬金了。這兩年從來沒有聽說過大真人有新畫問世,沒有想到他竟然會送夫君一副。」
說罷,伸手從韓度手裏將畫拿了過去。
韓度感覺到手裏一空,看到安慶喜氣洋洋的樣子,慢慢的閉上嘴巴。
安慶將畫卷打開,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低聲說道:「《夏林清隱圖》,果然是新畫。」
聽到安慶的意思,這幅畫應該會很值錢,韓度也不由得伸長脖子湊上去瞧了一眼。
韓度對畫沒有什麼鑑賞能力,但即便是如此,當他看到這副畫的時候心裏也升起一股清涼之意。
「好畫,看來這張宇初還是有兩手的。」
安慶頓時側頭白了韓度一眼,說道:「什麼叫還是有兩手?大真人的畫從來都是有價無市。夫君有所不知,每日不知道有多少人前往神樂觀朝拜,為的就是能夠得到大真人一副畫。」
「好東西啊。」韓度頓時眉開眼笑,連忙說道:「趕緊拿到屋裏掛起來。」
說着韓度就要伸手拿過畫,卻被安慶一下子閃開。
韓度諂諂的笑着,收回了手。說道:「好,交給你」
三日之後,兩艘戰船停靠在北市港口。這樣的戰船已經不止一次的停靠在北市港口了,百姓早就見怪不怪。
甚至在天界寺的和尚來到之前,都沒有人注意到這兩艘戰船。
嚴訥走在最前面,帶領着一隊僧人朝着港口走來。
港口上原本正在忙活的百姓頓時就被這一群光頭吸引住了目光。
「這些是哪個寺院裏的大師們,他們這是要幹什麼?」
「看你那見識淺薄的樣子,連天界寺的嚴訥大師不知道。這還能夠是哪裏的大師,當然是天界寺的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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