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外門弟子,卻有着這樣的實力,如果不是十魔宗的高層識人不明,不懂得珍惜人才。
那就是此人有意隱瞞修為和實力,早就心懷不軌。
放在此時此地,這種格局之下,那當然就是後者。
千刃與百首兩位魔尊,同時出手,干預十魔宗內的運轉、人事,並非是為了小小的一個十魔宗。
對於他們而言,得不得到十魔宗不重要。
重要的是,柯孝良在這裏。
他們要試試看,掀了柯孝良的臥榻之側,柯孝良會給出一個什麼樣的反應。
會不會因此被激怒,然後親自下場。
如果柯孝良這麼做了,那麼就已經進入了千刃和百首的圈套。
至於在這個過程中,會犧牲多少人,死去多少人,這些從來都不在考量範圍之內。
「這傢伙究竟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居然如此的厲害!」不少十魔宗的老魔修,暗中駭然。
這些老傢伙嗅到了味道,所以才無法下定決心,依舊在左右搖擺。
曹休渾身的瘡疤,每一處都是一個彪炳的戰績。
這足夠說明,他在真魔界中,本該是一個戰功彪炳的戰將。
如今卻隱姓埋名,出沒於十魔宗的外門。
另一處戰場,血蟬的肉身,被斬成了碎片。
漫天的蟬鳴里,瀰漫的血色,正在啃食着一切其它的『顏色』。
守在暗處的襲擊者們,也隱隱約約的盤踞在山林之內,各持法旗,施展陣勢。
陣勢一開,時而風吹、時而雨刮、時而雷霆滾滾、時而煙熏火烤,雖然威力都不是太強,卻勝在變化多端,讓人防不勝防。
那眾多的血色,也在這變幻莫測的『天氣』中,被稍稍阻斷了侵蝕的姿態。
此時,一名帶着古銅色面具的身影,頭頂則是懸浮着一盞墨色的油燈,在重重血影之中砥礪穿行。
燈火閃爍,就會散發出一道道奇異的波紋。
不僅僅將血蟬的攻擊全部擋住,更有上百條幽藍的火蛇,在油燈的控制下,逐步朝着四周散落,消弭着周遭的血色。
一個剎那之間,原本被斬成了碎片的血蟬,重新顯露身形。
他化作了碎片,所有的血肉卻依舊是他。
當他從葫中界歸來,重新獲得了肉身。
身體便不再是靈魂的居所與渡世寶筏,而僅僅只是一個載體。
他的靈魂,完完全全的操控與干涉着肉身,以至於肉身具備了與尋常修士,決然不同的屬性。
璀璨的幽藍光芒席捲開來,點燃了天地間磅礴的靈氣。
施展此法的修士身後,化出了一道數百丈的龐大巨浪。
數不清的冤魂,埋葬在這滾滾浪濤之中。
定睛若是細看,則看得見那些翻滾的人頭。
巨浪肆意的拍打着一切,巨大的撞擊嗡鳴聲,仿佛將要搖晃天地。
血蟬掀起的血色,在這樣的巨浪面前,似乎也顯得相當萎靡,沒有了反抗空間。
巨浪夾雜着滔天之力,狠狠的撞在了血蟬剛剛凝聚的身體上。
這樣的一擊,不再僅僅針對肉身,更是針對靈魂。
此時,整個十魔宗內部,其實已經完全動亂起來。
戰場不僅僅只有兩處,針對的也不止有九玄、白骨生、血蟬。
他們只是十魔宗舊勢力的代表。
更多不願倒向真魔界一方的魔宗修士,都遭到了雷霆打擊。
真魔界一方,似乎下定了決心,將以迅疾之勢,掃蕩整個十魔宗。
以先發制人的姿態,奪取十魔宗,將柯孝良變成這十魔宗之上的孤家寡人。
這種做法,對柯孝良而言無害···卻十足噁心。
天空之上的戰鬥,伴隨着時間的持續,越來越白熱化,那一道道擴散的能量波動,即便是不少元神有成的修士,也不敢輕易去接觸。
劇烈的轟鳴中。
能量衝擊,在半空中猛烈爆炸開來,旋即兩處核心的戰場之中,都有一道人影倒射而出,身軀晃動,氣息也顯得極其紊亂。
戴着古銅面具的男子,負傷而退,頭頂的油燈已經被打破了一角,幽藍色的魔火,混合着屍油傾瀉而下,將大地點燃。
曹休手持鐵尺,仿佛丈量着世界。
方圓數十里之地,被規劃成了一個機械、規整、格局分明的『視界』。
限制行動的框架,和各種束縛對手的條約,都歸附於那仿佛無堅不摧的鐵尺。
而白骨生,則是在這框架和束縛里,艱難求存。
唯有打破了禁錮,暫時脫身,才能有喘息之機。
亂了!亂了!
全都亂了!
整個十魔宗上下,混亂一片。
此時,九玄還在趕往血蟬處,他自然看到了血蟬與眾多襲擊者的戰鬥,知道血蟬並無時機抽手馳援。
但是,九玄也已然沒有了別的選擇。
唯一的機會就是與血蟬聯手,幫助血蟬解決戰鬥後,再一起去協助白骨生。
他也只能期待白骨生更能頂一些。
柯孝良還在看着,似乎依舊沒有半點出手的欲望。
這這場博弈里,他與千刃、百首,似乎誰先出手,誰就會成為獵物。
而千刃與百首的手段,早就佈局了幾百年。
這幾百年來,如果不是柯孝良的縱容,似乎這些真魔界的修士,不可能紮根在十魔宗內如此之牢固。
但如果,柯孝良各種細微小事,都事必躬親。
那麼,他又必將被拖入一個不斷循環的踩螞蟻『遊戲』中去。
對於千刃和百首來講,犧牲一些無關緊要的魔界修士,就能牽絆住柯孝良的思緒和手腳,又令其不斷暴露訊息···那才是穩賺不賠的事情。
收穫之大,還要更勝過當下的這般格局。
畢竟···哪怕是真魔界的修士,完全奪取下了十魔宗,將信奉、忠誠於柯孝良的魔宗修士盡數斬殺,那也不過是噁心了一下柯孝良而已。
對於真正的金仙博弈這個大盤,沒有太多的影響。
金仙之境,凡事不看大小,只看這背後所形成的意義。
沒有意義,便是毀滅了世界,也無關痛癢。
有了意義,即使只是摘下路邊的一朵野花,那也是重中之重。
「還不懂嗎?」
「血蟬懂了一半,而你們卻是全然不懂啊!」柯孝良的聲音,無端端的出現在九玄、白骨生等人的心底。
他們在這場亂局混戰之中,已經處於絕對的下風,繼續被消磨下去,也唯有身死魂消一種結果。
此刻聽到了柯孝良的聲音在心底響起,頓時便宛如有了主心骨,原本渙散的精神,也為之振作。
只是柯孝良僅僅只是留下了這麼寡淡的兩句話後,便再也沒有了多餘的行為。
而這兩句話,也被百首與千刃捕捉,然後進行着飛速的推演,準備着更具有針對性,更具有殺傷性的陷阱與準備。
「血蟬懂了一半···血蟬懂了一半?」白骨生在曹休的壓制下,左支右擋其實已經漸漸乏力,真氣與法力也都被壓榨到了極限,各種施展的手段已然窮盡,此時已經到了絕望之清醒。
周遭由鐵尺分佈、規劃的線條,越擠越緊,就像是嚴苛的法律,就像束縛思想與人性的教條。
這些看似規規矩矩的力量···當收束、緊迫、壓制到了某個極致,卻是比自由散漫的尋常『魔性』,更加惡毒與瘋狂的東西。
它看似規範了一切,實則卻是在毀滅一切。
在那種嚴苛的壓制下,沒有什麼能繼續生存。
白骨生以極為苛刻頻率呼吸與吸收着微薄的靈氣,恢復着自身的體力與精神,如果不是頑強的意志,他已經倒在了戰場之上。
下一秒鐘,周遭的規矩又變。
所有的靈氣,已經完全斷絕,他無法再吸收到任何一點一滴的靈氣。
哪怕是呼吸的空氣,也更加稀薄,每吸入一口氣,便需要吐出九成九,成為供奉給那『規矩』的稅款,以至於周遭的線條變得更加的粗重。
倘若是反抗,所有的框架和規矩,就會壓制過來,形成一連串連鎖的打擊,讓白骨生完全沒有喘息和恢復的機會。
「血符!」
「是血符!我忘了···我果然是忘了!」白骨生突然大笑起來,他開始肆意的呼吸,開始肆無忌憚的強行攝取靈氣。
當規矩和框架,在曹休的操控下,壓制過來的時候。
白骨生取出了他一直以來用以穿梭入葫中界的血符,取一點法力,將血符激活,還原了它最原本的能力。
一個瞬間,白骨生在廢土世界的化身,在高武世界的化身,在詭異世界的化身,在蠻荒世界的化身···紛紛從血符的另一端走了出來,然後融入了他的身體。
血符本是魔宗的攻擊符咒。
在柯孝良的賦予下,這些血符能提取一點靈魂,穿梭葫中界。
而此刻,當柯孝良放開了限制,以血符為媒介,白骨生逆轉了通道,將散落在葫中界的他自己,喚入了現實。
此舉之後,白骨生在葫中界內的一切努力,都化作了空白,在進入時需當重頭再來。
然而此時,他卻具備了翻盤的力量。
此時的白骨生,就宛如昔日的柯孝良。
廢土世界的封魔人力量,高武世界的真氣與血氣修為,詭異世界的吃鬼之力來自於蠻荒世界裏的神體,都被照映到了現實之中。
在這些既虛幻且真實的力量耗盡之前,白骨生的能力短暫的完成了一個多級連跳。
多種不同文明下誕生的力量屬性進行了正面有效疊加,形成的是一種超群的效果。
面對框框架架,白骨生此時身披鎧甲,手持劍光,神體照耀四方,一劍劈開天地之路。
所有的框架,所有的規矩···連同那把鐵尺,都隨之灰飛煙滅。
曹休身上又多了一道傷口。
只是這一次,這道傷口···足以致命。
白骨生的爆發,是一個信號。
轉眼間,包括九玄、王鈺、秦楚等等十魔宗高層在內的原十魔宗修士,紛紛取出了他們在葫中界內的『積累』。
眾多『化身』歸入本體,他們的實力都在極短的時間內,達成了一次暴漲。
原本與真魔界修士之間,頗為懸殊的差距,如今卻來了個顛倒。
至於那些真魔界修士,他們中用血符穿梭過葫中界的···少之又少。
蓋因為,在他們的概念里,他們謀算十魔宗,妄圖鳩佔鵲巢屬於秘密行動,不可讓柯孝良獲知。
故而也就不敢進入葫中界。
柯孝良不偏不倚的打開了一扇門,結果卻是拉了一個偏架。
從十魔宗的層面里看,柯孝良此舉翻轉了戰局,是大獲全勝。
但是從更高的角度,柯孝良不算出手···卻也算出手了。
既然出手了,那在千刃和百首眼中,便成了獵物。
用一個形象的比喻解釋便是,柯孝良對兩位魔尊的解讀是百分之一。
而兩位魔尊對柯孝良的解讀,卻因為柯孝良的『出手』,而跳到了百分之五。
一旦三方正式交戰,柯孝良在掌握訊息方面落了下風,那麼大敗虧輸的比例就會上升。
「他出手了!」百首魔尊坐在魔骨寶座上,對一旁的千刃說道。
「他為什麼要出手?」千刃發出了一個質疑。
在他們的概念里,倘若他們是柯孝良,十魔宗完全覆滅優於出手干預,說出這麼兩句話。
「或許是他還年輕,這些十魔宗的修士里,還有他熟悉的面孔,還有他在意的人。」百首魔尊說道。
只是這話,千刃魔尊報以冷笑。
柯孝良的成長經歷,他們已經研究了至少一萬遍。
從得到的訊息里,怎麼看柯孝良也不像是對十魔宗有什麼感情的存在。
四百多年前,可以為了一己之利,毫不猶豫的將十魔宗推上風口浪尖,甚至在假死離開後,對十魔宗數次可能存在的覆滅危機視而不見。
四百多年後,成為了金仙的柯孝良,反而變得心慈手軟,開始在乎那些底層修士的死活?
這不符合道理,更不符合魔宗修士的魔性。
「既然我們想要鳩佔鵲巢,那他當然可以請君入甕。」
「他泄露的訊息,無論真假,都對我們分析他有幫助。但如果···這些訊息,與他無關呢?」百首魔尊正色說道。
千刃看着百首魔尊,等待下文。
「你認真分析這些透露出來的訊息。」
「凌厲、刁鑽,帶着一股顛倒逆轉的味道,這是否與柯孝良以往表現出來的相似相同?」百首魔尊問道。
千刃猛然驚覺:「你的意思是,在柯孝良的身後,還有另一位金仙?他請了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