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局至此幾番反轉,似乎也該到了塵埃落定之時。
但是這場看似已經該要分出勝負的爭鬥,卻無法被叫停,更無法依照參與者的意志而休止。
因為,他們都只是棋盤中的棋子。
此時的一團亂局,也是幾位金仙大佬順手博弈形成的格局。
對於金仙而言,這樣的隨手試探,可能會在接下來的幾十年、上百年···甚至是千年中,都一再重啟發生。
真正的金仙之戰,或許就在不久後,也可能會拖延數萬年。
然而作為棋子,他們卻必須在棋盤裏,不斷的竭盡全力,然後壓榨潛能。
棋局可以再開,棋子死了,也就死了。
以未來之身鎮住了白骨生後,張師兄也是消耗極大。
谷塵也遁出地底,出現在張師兄身邊。
張師兄將一顆藥丸丟給谷塵:「這是虎骨龍蛇丹,可以暫時壓制你體內的傷勢,讓你恢復八成以上的實力!」
谷塵臉色卻一變,如喪考妣的看着手裏的虎骨龍蛇丹。
這種丹藥並不是什麼格外名貴的丹藥。
雖然可以暫時壓制他體內的傷勢。
然藥效過後,卻只會讓他的傷勢變得更加嚴重。
吃這丹藥之前,他或許只需要三五月來養傷,而吃了這丹藥之後,他卻需要至少三五年才能將傷勢養好。
三五年的時間,足夠他落後同輩人太多。
一舉讓他從金字塔的頂端跌入谷底。
看着谷塵猶豫着要不要吃下丹藥,張師兄冷笑道:「這一戰還未結束,你我捲入此局,早已是身不由己,吃了還能贏,贏了就能活···活着才有未來。若是輸了,丟了面子,又丟了里子,咱們怕是就都活不成了。」
開啟了未來之身的張師兄,像是連智慧都得以提升。
目光竟也越過了眼前的亂局,看到了幾分幕後的真相。
白骨生和九玄,是柯孝良的『傑作』,而張師兄與谷塵,則是肩負着真魔界的某些傳承。
一場交戰,是雙方訊息的交換,也是幕後棋手們的能力博弈。
無論哪一方輸了,都會丟掉幾分底蘊。
這對於金仙而言,未必是不可接受之事···關鍵卻在於,堂堂金仙為何要接受?
修為和境界,並不等同於心胸和德行,這是所有有一定水準的修士,都應該明白的道理。
聽了張師兄的話,谷塵雖然依舊不太明白,卻也知道沒有拒絕的餘地,不得不一仰頭將那顆通紅刺眼的虎骨龍蛇丹吞入腹中。
隨着他周身散發出一陣陣的紅光,谷塵之前因為九玄的連番打擊,顯得萎靡的氣勢,正在不斷的攀升。
最後他渾身散發出來的強大波動,表面上看,反而似乎還要勝過那個張師兄一些。
這反而說明了他身體內的能量結構已經失衡,所以才導致了這樣的顯露外放。
若是真正將力量完全恢復到收發由心的地步,就斷然不會如此。
此時的九玄,也與白骨生合在了一處。
警惕着谷塵、張師兄二人組的同時,卻還防備着被圍攻到重傷的王鐵。
王鐵看起來像是和他們一道一路。
實則另有立場,或許有臨陣反戈一擊,也猶未可知。
「你可會變化之法?」白骨生咳嗽兩聲,吐出淤血,服用丹藥時,對九玄問道。
九玄立刻回應道道:「只修有魔龍變,可化魔蛟,不過···容易獸性失控。」
十魔宗內也有變化之法,只是這些變化之法,相比起傳聞中的天罡地煞之變化,自然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所變所化,並未為避禍避劫,而是貪圖異種妖獸的暴力蠻橫,草草效仿也只是模擬出了粗淺的力道與蠻橫的身姿罷了。
「魔龍變!很好!等會我會配合你,將魔龍變的威力全部迸發出來!」白骨生冷靜的說道。
九玄一愣,他知道白骨生會和他一起聯手對敵。
白骨生雖然驕傲,卻並不固執、愚蠢。
現在的形式,他不可能看不清,沒有準確的判斷。
但是他卻沒有想過會是自己主攻。
因為無論怎麼看,白骨生的實力都應該更加強大一些。哪怕白骨生已經負傷,這個結論也不會改變。
「準備!」
「他們要出手了!」
白骨生的話音剛落,對面谷塵、張師兄便同時殺了過來。
霎時間,天空飄落金花,喧囂的聲音,宛如一陣陣巨鼓轟鳴,似龍吟又似雷聲。
就在這雷聲鼓聲龍吟聲中谷塵舞動着手心的降龍棍。
法力猶如滔滔浪潮一般,無盡的狂涌而出。
隨着法力浪潮的涌動,降龍棍上的片片龍鱗都炸了出來,然後在空中幻化成一朵朵的金花。
而虛空流雲之間,似乎有一道龐大的魔影,揮舞着巨大的棍影擂動着雲霄,雷聲混合着龍吟聲傳來,白骨生和九玄都覺得心臟開始劇烈的跳動起來。
每一次跳動,都使得心臟一陣陣抽搐疼痛。
整個胸膛都像是一面大鼓,在被人狠狠的擂動着。
顯然這才是谷塵手中,降龍棍的真正用法。
將其視作近戰武器,實則大謬。
它始終是一件法寶···且是極為強力,並且攻勢蠻橫、詭異的法寶。
噗!
噗!
本就負傷的白骨生與九玄,在這股猛烈且躁動的心緒干涉中,同時噴出一口鮮血。
「用真氣封閉全身的氣孔!快!」白骨生說了一句,便不再說話。
他的全身除了眼睛沒有閉合上之外,甚至連鼻孔,也都緊貼在鼻樑上。
而他那沒有閉合的眼角已經滴出了兩道血痕,看起來猙獰恐怖。
反觀九玄,竟然稍微好些。
因為他不僅封閉了渾身的氣孔,更是閉上了自己的雙眼。
卻不知道,他這樣做後,還能用什麼方法來觀看戰場上瞬息萬變的變化。
這個時候,九玄和白骨生,都在等待着張師兄和谷塵的後續出招。
那些觀戰的人,那些站在雲中,立於虛空,藏在各處的視線,也都紛紛將目光聚攏,等待着結果。
然而,緊隨着谷塵的出招,竟然是已經被圍攻到重傷倒地的王鐵,發動了攻勢。
王鐵的攻勢相比起谷塵來,來的更加的直接,更加的暴力,更加的蠻橫不可理喻。
只見他手心裏染血的寶塔,開始放大。
直到這座小塔變得足足有百丈高,他才抱着沾染了太多血色的寶塔,狠狠的朝着張師兄和谷塵鎮壓過去。
他放棄了防守,將自身完全置身於無保護的境地之下。
這樣的決絕,與這樣的犧牲,已經遠遠的偏離了他本該有的立場。
甚至讓人不得不懷疑···這廝是不是和九玄有什麼不好言說的關係。
畢竟九玄···秦歌!他的魔種神通是什麼,知道的都知道。
如果不是這樣,很難解釋王鐵此時這種犧牲奉獻的精神,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
轟!
劇烈的的爆炸聲,震動聲,滾滾傳來。
天空都似乎被這巨大的寶塔頂出了一個大窟窿。
而地面已經深深的往下凹陷了十幾丈。
在凹陷的地面下,張師兄和谷塵,施展各自的手段,托住巨塔,兩人上身護身的靈符與大部分寶物,都已經在一瞬間炸裂。
二人的面色之上,也都徘徊着黑氣,顯然是運功到了極致。
啪!
啪嗒!
大塊大塊的山石開始從山峰半腰往山下滾落。
托着巨塔,谷塵和張師兄對視一眼。
隨後由張師兄一人繼續抵擋巨塔帶來的壓力。
谷塵則是提起降龍棍,繼續抽擊空氣,揚起那爆裂心臟的鼓聲。
鼓聲一陣陣響起,九玄與白骨生一步步後退。
眼瞅着似乎要退到邊界,跌入之前由張師兄撕開的裂縫。
然而他們卻又定住了腳步,開始習慣那種猛烈而又躁動的鼓聲。
他們的心臟適應了那種頻率,反而不再受到傷害。
谷塵的手段,時刻已然失效。
魔體!
是魔體!
無論是白骨生還是九玄,他們都練就了魔體。
正是因為有大成的魔體,所以才能抗住壓力,快速恢復傷勢,更適應了可怕的雷鼓之聲。
柯孝良的蠻荒世界,對於真正了解這個世界的修士而言,絕對是一個大寶藏。
借用這個世界,修煉魔體和神體,絕對是一日千里。
即便是天賦弱了些,但是蠻荒世界的時間流速快,一日修行相當於五十日。
便是一頭豬,泡久了也該對某種神體,有了極為通透的領悟。
以領悟為先,高屋建瓴再反推、主導現實中魔體、神體的修行,豈不是事半功倍?
眼見九玄與白骨生擺脫了鼓聲的干擾,張師兄單手推出大量的法力,頂住了寶塔的鎮壓,另一隻手卻推出了呼嘯的獸鳴,朝着九玄與白骨生而來。
山澗那原本令人舒爽清涼的風,突然變得無比的狂暴。
它怒吼着,嘶嚎着,想要將它面前的一切都扯碎。
在這烏雲蓋地,狂風怒號之刻,張師兄的身體裏爆炸出數不清的鬼魅。
這些鬼魅,無影卻有蹤,一瞬間包圍了九玄、白骨生二人,就要將他們啃食。
「就是這個時候!動手!」
話音一落,九玄與白骨生兩人,四隻手同時掐住了法印。
白骨生的身上,綻放出無量白光,運用的已然不是魔道功法,而是九玄山的不傳之秘。
而九玄則是咆哮一聲,扭動身體,化作了一頭渾身漆黑,毛髮似墨的魔蛟。
九玄山有九種不傳之秘。
其中之一便是仙壺之術。
正所謂袖裏乾坤大,壺中日月長。
壺中術,便是一種催長造化,傳功借法的妙術。
而此時,九玄化作的魔蛟的周身已經凝聚出了一個宛如白瓷製成的酒壺。
而九玄就在這壺內中不斷的吞吐着魔氣,積蓄着龐大的威勢。
隨着魔氣淤積的越來越濃密,整個雪白的酒壺中變得紫黑一片。
叮!
隨着一聲輕音,所有的黑氣都在酒壺中消失,僅剩下一點黑色的光斑漂浮在白骨生的身邊。
瑩瑩閃爍,宛如一滴玄黑色的酒漿。
這是合擊之術,白骨生以九玄山的妙法,催生、孕育、借力給了九玄,使得九玄變化的魔蛟那一點野蠻獸性,發生了質量的轉變。
此法非蠻橫猛獸配合不可。
等閒之人,若是入了那壺中,便不堪煉化,只是須臾便化作濃水。
也唯有體魄野蠻的魔蛟,才能承受這種灌輸與提煉。
這也是白骨生為何在此前,詢問九玄是否會變化之術的緣由。
壺中的九玄忽然睜開雙眼,那雙眼睛明亮的令人害怕,閃爍着無比的鋒芒。
一個轉身,壺中的魔蛟,吞下了那一滴漆黑的『酒漿』,就如同吞下了一粒龍珠。
剎那之後,仿佛越過了龍門,真正的化作了一條威風凜凜的魔龍。
魔龍遁出白壺,張大了嘴···對準張師兄和谷塵的方向,吹了一口氣。
幾乎沒有任何的阻礙,黑色的風暴,席捲了所有。
谷塵只在一個照面,便先被吹散的血肉,然後骨骼粉碎,靈魂消亡。
徹底的便灰飛煙滅,沒有了再次反擊的空間。
他甚至連逃跑都來不及去做。
張師兄也渾身一個激靈,猛然一鑽,竟然主動躲入那鎮壓他的寶塔之下,藉助寶塔的渾厚與厚實,抵擋着黑色風暴的第一波衝擊。
鐺!
黑色風暴不斷的絞動着厚重的寶塔。
隨後在艱難的支撐之後,寶塔徹底破碎,化作了粉末,消散於風中。
而張師兄則顯露在了這磅礴的風暴之下,即便是他開啟了未來之身,此刻在這風暴面前,似乎也沒有什麼抵擋的餘地。
王鐵!
正是王鐵!
一個縱身,主動擋在了張師兄的身前。
他身上那些看起來慘烈的傷勢,竟然都恢復、幻滅了大半。
同時,一連有五重法力驅使變化而成的重盾,擋在了他與張師兄的身前。
他果然是在偽裝。
他本該是張師兄和谷塵留在最後的殺手鐧。
或許早就料到了佔據可能陷入膠着僵局,所以張師兄提前安排了王鐵的『背叛』。
通過一次次的犧牲與奉獻,逐漸獲取白骨生二人的一點點信任。
知道正面博弈的雙方,耗盡了最後的一點底牌。
那時···無計可施的九玄和白骨生,也只能無可奈何的接納王鐵,將其視作翻盤的底氣。
也直到那時,才是王鐵出手,一舉絕殺的最好時機···一切本該是這樣計劃的。
無奈的卻是,白骨生直接以九玄山最核心,最精妙,也最神異的壺中術,配合着九玄的魔龍變,孕育出了可怕的殺機與魔氣。
正魔兩種強橫術法的配合,卻起到了一種意想不到的反應。
「不對···不對!」
「他們不是表現出來的那麼陌生!」
「這是早就組合好的手段,我們被騙了。」
「這絕非是第一次施展,看似不熟悉的兩人,卻早就練習好了合招···!」
「卑鄙!無恥!齷齪!」張師兄看着擋在身前,已經搖搖欲墜的王鐵,一咬牙···抽身準備離開戰場。
這一局,他必輸無疑。
只能暫時先逃離,事後的懲處,或許還能向家祖求饒,而稍稍緩和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