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因何造反 第567章 南京之憂在內而不在外

    事實上，李彥直也很後悔，後悔自己當初不該拋下李定國守蕪湖，而自己卻帶着船隊返回了南京。若是當時他一直留在蕪湖江域，和反賊水師作戰，應該能夠抵擋袁崇煥更長時間。李定國部也不至於傷亡這麼大，劉文秀也不至於生死不明。

    李定國卻搖了搖頭：「總兵大人，您別這樣說，咱們好不容易積攢出來的海船，不能就這樣平白損失在長江中，您做的一點錯都沒有。」

    到達福建一年多的時間，多次參與海上大戰，李定國的視野已經寬廣了很多，他認識到這個天下不僅有大明，海外還有更加遼闊的疆域，海上的利益更是非常的龐大。

    皇家海貿商行每年便為陛下賺數百萬兩銀子，而賺得如此多的銀子的最大憑證，便是福建水師強大的船隊。而若是把這些海船都損失在長江中，那麼，將來海上的利益就無法保證，這也是李定國所不能允許的。他寧願消耗掉自己兄弟的性命，也不願看到大量的海船受損。

    「總兵，咱們對江戰實在不太熟悉，海戰與內河作戰是截然不同的，咱們的海船不太適合內河作戰啊。」李定國臨走前說道。

    李彥直默默的點頭，親自把李定國殘部送到了船上，看着他們乘船順江而下返回鎮江。

    「李總兵，總督大人派人請您過去。」突然手下來報。

    李彥直趕忙來到總督府。

    「拜見總督大人。」李彥直衝着堂上的洪承疇抱拳行禮。

    「李總兵，快快請坐。」洪承疇和藹的道。

    李彥直坐下以後方才發現，同時坐在堂上的還有如意伯劉孔昭。

    「今日找二位過來是談一談水師之事。」洪承疇說道，「已經探到確切消息，反賊袁崇煥統帥20萬大軍已經過了太平府，距離南京城只有60里，估計頂多後日就能到達南京城。反賊水陸並進，不知道二位將軍所屬水師準備如何了？」

    劉孔昭原本就是操江提督，負責指揮南京城水師船隊，洪承疇到達南京以後，劉孔昭是南京城實權人物中唯一一個主動表示投效。故為了拉攏其他南京勛貴，洪承疇沒有解除劉孔昭的兵權，仍由劉孔昭統領南京水師。

    於是，南京便有了兩位水師將領，一個是李彥直所部的福建水師，一個是劉孔昭的長江水師。

    對此，李彥直其實是有意見的，他希望洪承疇能把整個水師都交給自己指揮，對劉孔昭這樣的舊勛貴李彥直並不信任，不信任對方的能力，也不信任對方對皇帝的忠心。

    「總督您儘管放心，我已經和小的們說了，只要總督您一聲令下，他們都會奮勇作戰，擊敗反賊，為陛下分憂，毫不含糊。」劉孔昭拍着胸脯保證道。

    「總督大人，末將有個提議。」李顏值終於忍不住了，對洪承疇道。

    「李將軍有什麼想法，儘管說來。」洪承疇道。

    「所謂一軍不能有二帥，反賊大軍即將來到南京，大戰將起，到時打起水戰來，不知末將和劉伯爺到底誰聽誰的？總得分出一個主次來吧！」李彥直不屑的瞅了劉孔昭一眼，目光炯炯的看向洪承疇。

    劉孔昭聞言，眼神也熱切了起來。神情中帶着迫切的期待，很明顯他也是想當這個水師主帥的。

    劉孔昭之所以主動投靠洪承疇，不是他對皇帝多麼忠心，而是一種投機。在他認為袁崇煥擁立的監國朱由崧根本就不可能取得勝利。

    別看袁崇煥現在擁眾20多萬，看起來實力很大，但是這20多萬人也只是有反賊糅合而成的烏合之眾而已，而皇帝的手中卻是有十萬禁衛強軍的，那可是真正能驅逐建奴收復遼東，征服蒙古打下漠南的強軍啊！

    當然絕大部分禁衛軍現在不在這裏，但恐怕也在來南京城的路上，只要幫助洪承疇守城一段時日，等到北方的禁衛軍到達南京，什麼二十萬反賊，能夠輕易平定。

    實力誰強誰弱，一眼就可以看到，所以像劉孔昭這樣的聰明人，怎麼可能會投靠反賊呢？相反，現在卻是一個極好的提升爵位的機會，只要能夠幫助皇帝守住南京城，只要能夠在和反賊大軍作戰的過程中立下功勞，說不定如意伯也能變成如意侯，甚至是如國公。

    當然，這種選擇也是有危險的，一旦南京守不住，一旦袁崇煥率領大軍攻入南京城，那麼，等待如意伯府的將是滅頂之災，這也是南京城很多勛貴沒有明確表示支持洪承疇的原因。當然這些勛貴更害怕洪承疇取得勝利，他們會如北京勛貴一樣被清理，所以不願支持洪承疇。

    既然選擇投靠皇帝，那麼對水師總兵這個職位，劉孔昭自然是不想失去，他還要靠此立下戰功呢。

    袁崇煥看了看李彥直，又瞅了瞅劉孔昭，感到有些猶豫。論能力，論信任，他自然是想用李顏值的，但是劉孔昭是南京勛貴唯一表示支持自己的，他不能寒了劉孔昭的心，否則更難收復南京人心。

    「20萬反賊大軍即將兵臨南京城下，大戰迫在眉睫，李總兵和袁崇煥激戰過，雖然撤退了，但卻沒有什麼損失，而是給予反賊極大的打擊，所以啊，論對敵了解和作戰經驗方面，李總兵更合適指揮水師，所以還是由李總兵總管整個長江水師吧。」仔細考慮以後洪承疇終於下了決定。

    大戰在即，他不能因為拉攏城內的勛貴而用劉孔昭，還是李彥直用的更加放心。

    「不過陛下正在鎮江組建新的水師，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將領，如意伯，我已向陛下推薦你前往鎮江負負責幫助陛下訓練水師，不知如意伯你意下如何？」看着劉孔昭滿臉失望的表情，洪承疇撫慰道。

    「這當然是極好的，感謝總督大人推薦。」劉孔昭喜不自勝道。

    和呆在危險的南京城相比，劉孔昭自然願意前往鎮江府，去皇帝身邊。雖然那樣就立不下多大的功勞，但是距離皇帝更近，只要有聖眷，還怕以後沒有足夠的機會嗎？

    「洪總督，水師以後就交給李總兵了，本伯這就前往鎮江前往陛下駕前效命。」劉孔昭說道。他是一刻也不想等了，要馬上離開危險南京城。反賊即將殺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如意伯儘快去吧。」洪承疇微笑道。只要水師在手，劉孔昭在不在都一樣。

    「李總兵，長江水道就交給你了！」

    「總督儘管放心！」李彥直傲然道。

    現在有了原南京水師的加入，李彥直有絕對的信心，能夠擋住反賊水師，甚至把他們消滅在南京城外江中也不是不可能。

    原先自己的部下只有20餘艘海船，沒有普通的江船護衛，所以才給了反賊水師火船機會，現在有了南京水師加入，那麼就有了足夠的護衛，再不用怕敵軍放火船來攻！

    當然，劉孔昭手下的水師實力並不怎麼樣？只有200來艘江船，兵冊上士兵數量有三萬之多，實際還不到一萬人，不過也足夠了！

    「總督大人，您要是早把水師交給我就好了。」臨走時，李彥直還是忍不住對洪承疇道。

    要是半個多月前就把水師交給自己，自己就有足夠的時間整頓磨合，而現在，反賊大軍即將兵臨城下，留給自己整頓損失的時間實在不多了，所以對洪承疇的優柔寡斷，李彥直有些不滿。

    洪承疇只能苦笑。

    這世上的事情根本就沒有那麼簡單，南京城的情形尤其複雜。直到現在，用了這麼時間，花費了這麼大功夫，洪承疇才算把南京城內稍微理順。算是掌握了南京的倉儲，掌握了水師，並且把南京城24衛兵權也掌握在了自己手裏，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能取得這麼大的效果，已經是很難得了。

    洪承疇剛到南京城時，等待他的並不是熱烈歡迎，而是整個南京城的敵意。南京城六部尚書，幾十位勛貴以及整個南京城的士紳對他的到來都非常的冷淡。

    洪承疇現在還記得，當他到達南京城外的時候，迎接他的只有寥寥幾位官員。南京城的頭面人物大都沒有出現，要知道他現在的身份，可是兵部尚書，可是皇帝親自任命的江南總督啊！

    對當時的洪承疇來說，這是深深的羞辱，可是為了抵抗反賊的進攻，為了皇帝交給他的重擔，洪承疇把這些羞辱都默默地吞了下去。

    接下來的時間，洪承疇做了很多努力，但是整個官場都對他非常的不配合。

    要想守城，無非是錢糧兵三事。

    錢糧南京城有專門的倉儲總督，負責掌管南京城41衛倉，總管着整個南京城的錢糧。而現在的南京總倉儲是南京戶部左侍郎張庭登，對洪承疇要掌管南京倉儲的做法，張庭登表面上表示全部配合，暗地裏卻是陰奉陽違。

    不僅是張庭登，便是普通的庫大使，各個倉庫的小吏們都不配合。當洪承疇派人去查賬的時候，很多庫大使不是請假不在，就是倉庫的帳薄突然失火被燒掉，而倉庫的官吏都不知所蹤。足足用了十天的時間，41個衛倉還沒有查清一半。

    沒有錢糧怎麼能夠守住南京城，洪承疇大怒，再也不客氣，以江南總督的身份下令徹查41衛倉，並派遣手下的軍隊強行接管了41個倉庫，把原本的官吏全部驅逐。

    而他的這種行為，卻惹惱了整個南京官場，南京六部的官員，南京督察院的御史們紛紛上書叫囂，彈劾袁崇煥越權。對這些彈劾，洪承疇自然不在意，但是他從此也感到了整個南京官場對自己的敵意，以及對皇帝的怨怒！

    掌管錢糧的事情總算解決了，但是掌管南京軍隊卻頗為麻煩，因為整個南京的軍隊向來都是由勛貴們掌控。南京城的勛貴在南京軍隊中的滲透非常的嚴重，可以說，整個衛軍中級以上的軍官全部都是由勛貴子弟擔任，或者和勛貴們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整個南京城兵冊上的軍隊有15萬之多，實際的軍隊只有兩萬人，而且都是老弱病殘，且握在勛貴的手中，對此，洪承疇也是無可奈何，除非他把這整個南京軍隊徹底的清理，但是那可能嗎？勛貴們肯定不願意，如果他強行插手軍隊的話，那麼等待的將會是士兵們的譁變，這是非常有可能，或者說是肯定會發生的。

    大戰在即，自然不能出現兵變，但沒有南京軍隊的參與，僅靠洪承疇手中這4000禁衛軍，再加上李彥直的福建水師，是守不住諾大的南京城的，這點軍隊連南京城城牆都站不滿。

    所以對主投靠的劉孔昭，洪承疇的態度才那麼好，實在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總督，要不然乾脆就不用那些軍隊，咱們自行在南京城招募民壯守城。」李彥直建議道。

    「用民壯守城自然是可以的，但是誰統率他們，又有誰來組織呢？」洪承疇嘆道。

    南京城太大，沒有個五六萬兵力，想守住諾大的城牆，幾乎是不可能，而要徵募五六萬的民壯，那麼就要有足夠的人組織他們。還需要大量的錢糧，在以往，這些都可以本地鄉紳官府出面，而現在，南京城的鄉紳和官吏都不可靠。

    把民壯交給他們，洪承疇根本不可能放心。

    士紳不可靠，勛貴也不可靠，六部官員和應天府官吏也同樣不可靠，這就是洪承疇現在面臨的局面。

    實在是太難了！

    「看來還是定國說的對呀！」李彥直忍不住嘆道。

    「哦，李定國怎麼說？」洪承疇問道。

    「定國說，凡是敢反對皇帝的，凡是和咱們作對的，通通殺掉，只要殺的狠，只要殺的多，自然就沒有人敢反對了，原先我還不以為然，現在看來，這何嘗不是最佳的方法？」李彥直嘆道。

    袁崇煥只能苦笑而已。殺人固然是解決問題最快最狠的辦法，但是也得分場合，也得分人使用。現在南京城畢竟還是大明的江山，南京城的文武都是皇帝陛下的臣子們，如何能無罪對他們進行大加殺戮？再說現在反賊兵臨城下，即便是靠殺戮也來不及啊，只是會使反賊得利而已。

    「現在我最擔心的不是城外的即將到達的20萬反賊，而是城內啊。「」洪承疇嘆道。

    城外的反賊數量固然多，但並不可怕，因為想攻破南京城高大的城牆並沒有那麼容易，而若是城內的有人作亂和反賊裏應外合的話，那才是真正棘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