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旦人的艦隊群正在太空中浩蕩的前進,距離聯邦方舟進入空間通道還有整整十三分鐘的時間,而距離坦旦人追上聯邦艦隊,已只剩下八分鐘的時間。
八分鐘,能做多少事情?
能做成什麼事情?
沒人知道。
戰場上,已經有人開始絕望,卻也有人在拼命地掙扎與努力着,聯邦艦隊重整旗鼓,弗洛格號拖着遠遼號殺出,重炮齊鳴,毫不猶豫地絞殺周圍的那些傀儡人類,哪怕他們很可能還都活着,但在這樣的情況下,也唯有一殺。
崇神種被兩個第四種姓傀儡聯手限制,被壓制的幾乎抬不起頭來,眾多的崇神種八方來源,試圖用命在為那個第四種姓崇神種抬上一個層次,但那太難了,如果之前的那個第四種姓崇神種沒有被殺,也許現在還有機會,但它們幾乎是被兩個第四種姓以絕對的優勢壓着打與屠殺。
而在更靠後的位置,騎士們也察覺到了前方的巨變,冒着巨大的死傷,強行向前面奔馳增援。
沒有人見到梅林的身影,那是他們理論上最後一個第四種姓,但它遲遲沒有出現,很可能早已死在了此前衝鋒的亂炮之下。
戰場上,每個人都在爭分奪秒。
騎士們還在奔馳,賽西·鉑金卻已率領救世主隊伍來到了最靠近一個第四種姓的位置。
三個第四種姓傀儡,兩個全力攻殺崇神種的第四種姓,牽制住整個崇神種大軍,剩下的一個英俊的男性第四種姓,則站立在一艘墜落的聯邦戰艦那熊熊燃燒的殘骸之上,張開懷抱,瘋狂地傾瀉出自己的暗能力量掌控世界,肆意屠殺。
但戰場紛亂,不乏強大的存在,它的目標卻是優先擊毀一艘艘飛船,暗能力量在空間裏舞動,卻精確如手術刀,一艘艘殲滅聯邦飛船,而自己本體只留下一小部分的力量,在以他自己為中心的、半徑在三十米的圓形空間裏構建出一個「絕對禁區」。
任何接近他身邊的生物,都像是被戳中的氣球一樣瞬間爆炸,變成一團團炸裂的血漿,而其他低種姓的傀儡,在這個範圍里,則如同被上了某種增幅buff一樣,強大不知道多少倍。
短短一分鐘的時間裏,救世主們就已經組織了七次衝鋒,上百個救世主陣亡過半,遍地的血漿與鮮血,傀儡們卻仍不可戰勝地狂涌過來。
這個第四種姓,配合着大量的低種姓傀儡,硬生生構建出一道「天塹」,將聯邦的艦隊活生生阻擋在這一線之外,聯邦的戰艦,戰鬥機,其他單兵部隊都像是瘋一樣發起進攻,不斷地猛攻這裏的陣地,爭分奪秒地要突破過去,卻屢試屢敗,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
聯邦軍人幾乎都已經瘋狂了,不惜一切代價也要突破這裏。
遠空,又一艘攻擊艦被引爆,化作熊熊燃燒的火團墜落,一批戰機發起自殺式衝鋒,但在衝進那個英俊男性第四種姓身邊的「死亡禁區」後,便一艘跟着一艘的崩裂解體。
毀滅、爆炸、死亡,此起彼伏於戰場之上,傀儡們以此為陣,將聯邦艦隊徹底攔截。
戰場已被清晰地分割出來,再不攻下這裏,就來不及了。
混亂與嚴重的干擾下,聯邦的內部通訊幾乎都中斷了,戰場上,所有人的目的卻空前的一致,攻下那個第四種姓。
無論他有多強大。
無論第四種姓意味着什麼。
攻下他!
唯有攻下他!
狄克本該被「點爆」在第四種姓的掌控世界裏,但切爾西在關鍵時刻沖了上來,將他推出了那個絕對死亡領域。
而切爾西,就在狄克的面前,活生生被「點爆」了。
那樣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那樣變成了一團炸碎的血霧。
崩飛出來的半片眼鏡,就落在狄克的面前。
那一刻,他幾乎忘了任何的行動,只呆呆地看着這一幕,還是愛麗絲喊叫着拉着他後退,讓他避免了被其他低種姓傀儡斬殺的命運。
狄克卻像是恍惚了一樣,仿佛已游離在了這戰場之上,呆呆地、呆呆地看着前方。
他的目光穿透戰場,看向那個屹立在燃燒着插進「地面」的戰艦邊緣的那個存在。
那也是一個人類,他擁有一張英俊的面孔,簡陋的實驗服遮不住他健碩而強大的軀殼,他就如同聖靈一樣站在燃燒的飛船一隅,閉着眼向天空張開懷抱。
然而……
是錯覺嗎?
狄克眼睜睜地看見,那個「傀儡」的嘴角咧開着無比巨大的笑容。
他在獰笑,在歡呼。
在享受這一切。
他不是傀儡。
他沒有被完全控制。
他在享受對同類的屠殺。
為什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人?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王八蛋?
狄克心中湧起憤怒,他掙扎着站起身來,愛麗絲扭頭看向他,露出既驚喜又擔憂的神情:「狄克……」
狄克咬緊牙,扭頭看向身邊的少女。
愛麗絲沖她搖頭:「我們……往後退一退吧……」
「不,那怎麼能行?」狄克抹了一把滿頭滿臉的血漿,「我知道,我們很弱小,運氣可能也沒有那麼好,但那不能成為我們什麼也不做甚至選擇後退的理由。我們是救世主,我們理當前進。」
說着,他揚起頭來,咆哮着驅動自己的裝甲:「沖啊,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愛麗絲咬緊牙,但狄克根本不給她說什麼的機會,就已經再一次發起衝鋒,與大量反撲回來的低種姓撲殺在一起。
而在另一個方向,賽西與喬納森的又一次衝鋒被活生生打回來,付出了極慘重的代價。
身邊活着的人越來越少,賽西覺得自己身軀之中的血液都在沸騰,但雙腿卻在不受控制的打顫。
這是複雜的心情,他已意識到了自己的死亡,這種情況下,什麼人能平靜呢?
他佩服的是喬納森。
喬納森渾身是血,驅動戰甲都破碎了,這一次退下來,他又召集起身邊的所有人,拍着他們的肩膀,一聲聲地詢問:「利安德爾,你怎麼樣?卡斯帕,站起來!羅通,你還能動嗎?能動就別裝死……加藤德隆,組織你們的人!佩羅切爾瓦,你在後退嗎?你們的隊伍就剩下你了,你要讓你戰死的同胞蒙羞嗎?!」
喬納森能記住每一個的名字,哪怕在這種環境下,他也不會叫錯任何一個人,他三言兩語便能重組戰陣,將周圍的所有人都重新聚攏起來,再一次發起衝鋒。
衝鋒中,肩並肩的賽西聽見喬納森又一次向他詢問:「賽西,你的那個能力,多近能有用?多近能殺死他?」
賽西驚訝地望向他。
這是喬納森第三次問出同樣的問題。
近距離下,賽西才注意到,這個男人早已是面目全非,一隻眼睛都不見了,只是被血糊住看不出來而已,他卻仍怒睜着另一隻眼睛,像是永遠不可能倒下的雄獅。
他是在靠本能與信念召集同伴,投入戰鬥。
而他的意識,其實早就已經恍惚了。
賽西強行定下心神,抬起頭,血紅血紅的眼睛看向前面那個獰笑着的聲音,道:「十米……十米,只要十米,喬納森,我們只要衝進十米的範圍,我就有把握殺他,這個第四種姓雖然有自己的意識,但他的能力應用並不成熟,遠不如東京都里的那個第四種姓,這種程度的戰鬥對他來說是劇烈的消耗,我們上一次已經衝到了二十米……」
「我……不是很明白,我……我好像……」喬納森有些困惑地看着賽西。
賽西看着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從那張臉上甚至再看不出那位雄獅原本的樣子,他嘶聲道:「喬納森,我們就要殺死他了,我們能攻下,你看,不止是我們在搶攻他,艦隊也在搶攻,只要我們接近他,我們就能殺了他!」
賽西看着喬納森幾乎快要鬆掉的那口氣重新吊起來,這位來自歐洲大區的男人在戰場上咆哮着發出怒吼:「乾死那個狗娘養的第四種姓!」
「乾死他!」
「干他嗎的!」
人們再一次發起搶攻。
不止是救世主們,四面的戰士都在搶攻,不顧一切地衝鋒。
進攻!進攻!再進攻!
被打回來,便再進攻!
喬納森一遍遍地問:「我們還有多近才能殺死他?」
賽西不知道自己衝鋒了多少次,又被打下來了多少次,他也不想去數了,身邊的喬納森什麼時候不見的,他甚至都不知道了,他只知道每一次退回來都要拉住自己身邊的每個人,告訴他們衝上去,只要衝到十米以內,就能殺了那個男性第四種姓!
最近的一次,賽西已經衝到了十二米的位置,只要再前進一點點……再前進一點點……
傀儡們被一次次打退回去,唯有第四種姓的絕對領域顛撲不破。
然而就在這時候,戰場上響起一聲刺耳的音爆。
賽西恍惚地抬起頭來,正看見一道血色的影子貫穿戰場,以極為刁鑽的角度殺入崇神種與另外兩個第四種姓的戰陣中,於第四種姓的絕對掌控世界穿梭,高速卻強絕,一力絕殺,一擊便重創了一個第四種姓傀儡,崇神種瞬間反撲!
戰場上,此起彼伏地響起喊叫聲。
「是蘇先生!」
「蘇先生!是蘇先生!!」
「是蘇先生啊!」
「蘇先生破陣!蘇先生破陣!!」
「蘇先生破陣!!!」
激動的浪潮幾乎席捲戰場,賽西深吸一口氣,看向自己身邊的那些人臉上泛起的震動神情,咆哮着舉起手中的武器:「衝鋒!」
戰鬥到了這一刻,分秒必爭,蘇先生先搶攻崇神種的陣線,是因為那裏更重要,但他若與崇神種完成了搶攻,他們這邊還沒有拿下這個男性第四種姓,那他們的努力就通通白費了。
他們可以等蘇先生和崇神種折轉回來殺這個第四種姓,但他們可以等,方舟艦隊等不了,坦旦人不可能等。
戰場上,沒有誰能拯救誰,也沒有誰能幫助誰。
他們必須攻下那個男性第四種姓。
這是戰場上,救世主部隊的使命。
賽西在人們的擁簇下向前。
救世主們從四面八方湧來,五花八門的驅動裝甲,稀奇古怪的天賦能力……
還有那觸目驚心的死亡。
最後的那兩米距離被跨越。
賽西·鉑金從救世主們用血肉組成的盾牌中高高躍起,他一手執盾,一手執矛,扭曲的閃電狀長矛在下一刻脫手而出。
他血紅血紅的眼睛追着那根長矛向前。
那根扭曲的閃電狀長矛在脫手的一瞬間速度極快,但在第四種姓的暗能掌控世界裏,便如入泥沼一樣迅速減速,動能迅速地被消耗掉,速度越來越慢,但它一直在前進,前進……
那個一直在獰笑的男性第四種姓難以置信地扭過頭來,開始用全部的力量封鎖那根扭曲的閃電,自己的身軀也開始主動後撤,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發現自己就如同被鎖定了一樣,根本……動不了。
這究竟是什麼武器?這……
那一刻,賽西·鉑金血色的眼睛裏倒映着那道閃電,那個男性第四種姓天藍色的眸子裏,也倒映出了那道閃電的色彩。
它在貫穿他的那一刻徹底失去所有動能,停了下來。
十米的必殺,是因為賽西·鉑金清楚,他的長矛只能在第四種姓的暗能掌控世界裏前進十米。
暗能掌控的世界驟然收縮。
那個男性第四種姓低頭看了一眼胸腹間漸漸黯淡消失的長矛,從長矛中傾瀉出某種匪夷所思的力量,他的軀殼瞬間變成暗灰色,然後崩解,坍塌……
那雙天藍色的瞳孔,最後一刻還印着不敢置信的色彩。
自己怎麼可能被這樣殺死?
第四種姓的力量潰散,聯邦軍隊整線殺出,天空裏,另外第四種姓被蘇晨與崇神種聯袂瞬殺,一死一重傷,倉皇后撤。
賽西·鉑金被夾雜在人群里,跌跌撞撞地前行了一段距離,隨後重重跌倒在一片死屍間。
他有些遺憾地想,我這麼風光竟然沒有人為我歡呼。
分秒必爭的聯邦人在為未來而戰。
地面上模糊的血肉屍骸早已不分彼此,天空與地面上,聯邦的艦群整線推進,蘇晨和崇神種交錯殺穿,凌然於戰場之巔!
無數人緊跟着他們前仆後繼發起衝鋒。
賽西發出苦笑,左右看去,發現沒跟着衝鋒的大概也就只有幾個救世主了,那些人坐在遍地救世主的戰場上,茫然四顧,臉上的神情似哭似笑。
這時候,有一隻焦黑的手從一側的死屍堆里伸出來,搭在賽西的的手腕上,極為用力。
賽西驚訝地扭過頭來,發現那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的喬納森。
他只剩下一半身軀,嘴裏冒着血泡,含混地問:「賽西,我們……我們……還有多近才能殺死他?」
賽西的心中一抖,他反過來攥住那隻焦黑的手掌,道:「我們殺死他了,那個狗娘養的,我們乾死他了……喬納森……我們成功了……」
「我……們……殺死……他了?」喬納森似乎花了很長時間才明白賽西那一句簡單的回答,他那不成人形的臉上緩緩地浮現出一個看起來甚至有些恐怖的笑容,「賽西……我……我們……做……做到了……」
賽西只覺得喉嚨里仿佛堵了一塊石頭,千言萬語湧上來,到了頭卻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便只一味地點頭。
便只聽見喬納森夢囈般說道:「我們……我們當得起救世主……這個稱呼了嗎?我們……殺了他……有起到作用嗎?真正的……作用……不再是看着別人出手……自己只能等待的……我們……有資格被稱為……救世主嗎?」
賽西抬起頭,看見戰艦飛湧向前,萬眾衝鋒。
也許沒有人為他們的戰鬥與死亡悼念,但現在的這一切,就是對他們最好的讚譽。
他們搶攻殺死了那個男性第四種姓,沒有為聯邦延誤哪怕一秒鐘的戰機。
賽西低下頭,露出笑容,無比肯定地答道。
「喬納森,我們起到了作用,我不知道我們有沒有資格被稱為救世主。
「但當我們……站在一起……
「我們就是救世主。
「對吧?喬納森。」
他們也許永遠成為不了戰場上一人破陣的蘇先生,但當他們匯聚在一起,就是那唯一的、無可匹敵的……救世主。
焦黑的手掌緩緩滑落,屍骸間不再有聲音傳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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