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田分地,山雨欲來!
洪武元年季夏時節,隨着布票換田之法的頒佈,一場醞釀了許久的土改風暴,終於開始以洛陽為中心,向着陝西、京西、河北、河東四個營田使路席捲而去了!
這次的「營田土改」,聽着仿佛很進步土改嘛!但實際上卻具有濃重的封建性質。營田四路的土地,無論是永業田、職分田、爵田和官田,都和軍事義務掛上了勾。而且土地理論上都是「王土」,也就是歸趙楷這個官家所有,由趙楷「封」給大大小小的軍事地主,以換取他們從軍效忠。
這就是府兵制的本質!
根據最終敲定下來的計劃,在目前的「營田四路」中,府兵戶的上限將定在四十萬戶這意味着還有四萬戶左右的地主可以通過承擔兵役,保留全部或部分土地。
而在這四十萬戶之外的農民,將很難在營田四路的地盤上獲得屬於自己的土地雖然他們當中的大部分人在大宋的太平盛世下也沒能保住土地,而不得不淪為佃農客戶,但是在「營田土改」實行前,他們還是有可能通過從事工商業,得到發家致富的機會,從而購買土地,成為地主,再通過投資子弟的教育,進一步上升為士大夫的。
可是在「營田土改」之後,這條實行了一百多年,為南宋(趙匡胤開創的王朝)換來了經濟繁榮和政治安定的上升道路,已經不存在了!
營田四路的農民想要獲得土地,就只有去從軍打仗!
而想要得到官職,最好的途徑也是從軍立功科舉的門並沒有關上,但是高貴的進士名額太少,非常難考。雜科伎術官雖然多一些,但是又要懂「伎術」,又要會作文,學習成本比單考一門文科可高多了!
當然了,發財的路子還是有的《史記》中都說了,以末致財,以本守之嘛!
種地可從來都不是一個發財的好門路,工商末業才比較好賺啊。在工商末業中發了財,然後買地置產,再培養子弟讀書上進,那才是正途啊!
可是這條正途,現在沒有了至少在北宋營田四路之中是沒有了。那些走工商末業發了家的,多半就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這樣的土改當然是不怎麼得人心的!畢竟能從中受益的不過區區四十萬戶,即使以一戶十人記,也就是四百萬人。
而營田四路的人口,怎麼都不會少於一千六百萬。也就是說,四分之三的人口,是不可能從這場土改中獲益的。至少還有十萬戶以上的地主鄉紳或是工商地主,成為這次土改最大的受害者
趙楷君臣都知道他們的營田土改支持的人不多,反對的人不少,再加上這兩年中原地方上征戰不休,又有黃河決口這樣的大災,很有點民不聊生!為防地方上的士紳趁機煽動貧苦之民作亂,對抗土改。
所以在正式開始分田分地之前,趙楷的朝廷就開始調兵遣將,做軍事上的準備了。
包括韓世忠、張俊、黃無忌、李孝忠、劉錡、何薊、何蘚、王淵、王稟、王彥、王德、李永奇、曲端、苗傅、劉正彥、牛皋等人在內的一票猛將,在洪武元年六月中下旬間,就陸續帶兵出了洛陽,去分守各地,準備鎮壓可能發生的反叛了!
只有岳飛、董金剛,再加一個駙馬爺李輔臣等三員大將留在洛陽坐鎮,護着趙楷這「貸皇」的窮鬼朝廷洛陽城內,也有不少工商地主,要是他們反了,就得岳飛、董金剛、李輔臣等人出馬鎮壓了!
「又有大將出城嗎?到底出了何事?」
洛陽外城,洛水南岸,和洛陽宮城僅隔一條洛水的尚善坊、積善坊一帶,現在是整個洛陽最繁華的地段,一處從開封城遷過來,主打開封菜的酒樓之上,幾個死裏逃生來洛陽的汴梁子從臨街窗口探出頭來,又看見一隊騎士從天津橋上通過,然後從寬闊的定鼎門大街上飛馳而去。
「天天都有兵馬從皇城出來莫不是金賊又打來了吧?」
「也許吧這座洛陽城不會被金賊攻打吧?洛陽外廓可防不住金賊!」
幾個汴梁子議論的時候,都顯出了慌張的神色。
能不慌嗎?他們都是被黃河大水嚇到洛陽來的為了在洛陽安頓下來,一副身家都空了,若再遭一場離亂苦,怕是得去討飯了。
「不至於吧」一張杯盤狼藉的桌子旁,一個四十多歲,穿着白布襴衫,體態微胖,長相儒雅的男子搖搖頭,笑着說:「這幾日洛陽這邊有許多太尉都在裝修賜第,宮裏也要裝修,看着挺安穩的。這些兵馬應該是去」
說話的這男子身邊擺着個可以背着行路的箱籠,裏面擺了筆墨紙硯,還有各色的顏料。似乎是個畫師,他好知道什麼消息,卻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看得邊上的人心痒痒。
「武待詔,你消息靈通,知道什麼就說了吧只要不是軍國機密,還怕讓皇城司捉了去?」
「是啊,快說說吧是不是開封府的大水退了,朝廷要搬回去?」
「要是能回去就好了」
「開封府」
跟這個武畫師一起喝酒的,都是原來開封府城中的商人,不是什麼大商戶,但都有點身家,在開封府有產有業哦,宣和之難前,開封府的產業價格昂貴,他們可是個個都家財萬貫啊!
可現在都破敗了!
那姓武的畫師名好古,本來有個翰林畫院待詔的伎術官,其實也不是官,沒有品,只能算個吏。同時還在馬前街附近開了一家書畫鋪子,生活還算小康。
因為他是洛陽人,家裏在洛陽還有點產業,所以在開封府「被水淹」的時候,就帶着老婆孩子,搭上了一條西去的漕船,跑到了洛陽城。
到了洛陽城之後,書畫鋪子開不成了,兵荒馬亂的也沒市場啊!待詔也沒得當了,現在的趙楷根本沒心思搞文藝。所以只好靠着一點老本苦熬日子,就在家產吃用略盡的時候,終於時來運轉了。
趙楷把朝廷從長安遷到了洛陽,還給底下的一群功臣賜了宅邸,於是這武好古的手藝和翰林畫院待詔的招牌又有了用武之地,這些日子接了幾所大宅的裝飾生意,忙得是不可開交啊!
今兒更是了不得,被內侍省都知梁方平叫了去,要他接下皇宮中幾座宮殿的壁畫和粉刷生意所以心裏高興,出宮以後就進了才開業不久的開封菜館金拱門,叫了幾個酒菜,還遇上了幾個開封府的老相識,大傢伙一塊吃喝閒聊。
也不知道是不是多喝了幾杯有點管不住嘴,這個武好古武待詔被周圍的老鄉一問,真就把自己打聽到的一些事兒往外說了。
「告訴你們也無妨這些日出鎮四方的大將主要不是防金賊的,而是」
他說着話,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周邊已經有人等不及,接着他的話往下說:「是要防金陵嗎?我可聽人說金陵那位一口氣取了四百多個武進士,還準備大辦新軍,要北伐中原了!」
「金陵那位就算了吧!」武好古擺擺手,「撐死就是南唐的局面,怎麼可能北伐中原?告訴你們也無妨朝廷已經決意要分田養府兵了!以後陝西、京西、河東、河北四路都是營田使路,再無民田,只有府兵的永業田、職分田,勛貴的爵田和朝廷的官田!這些大將出鎮四方,就是朝廷擔心地方上有人鬧事作亂,準備彈壓的!」
「什麼?朝廷要沒收民田?」
「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他們就不怕天下人一起反了?」
這些汴梁子當年都算是富豪,在老家或開封府城外,多少都有些田土以本守之嘛!
現在他們的末業大多沒了,只剩下這點本,再弄沒了,那就真的完了!
「別,別瞎嚷嚷,朝廷怎麼會沒收民田?」武好古看到群情激憤,一下就慌了,連忙替朝廷解釋,「會有補償的!大家不要急,會有補償的!我可聽說了,會照着田契給布票,上田一畝給三匹票,中田給兩匹票,下田給一匹票,憑票可以換絹的!
若是有個幾百匹絹,那也是筆本錢,以後可以做一些小買賣,沒準又能發達起來。只是發達起來以後,不能再買田了」
「可是,可是這兵荒馬亂的,又有什麼買賣可以做呢?」
「就是啊而且朝廷的給價也太低了,才一到三匹」
「田價給得也還行如今開封府周圍的田哪兒還有人要?可是靠這點絹,咱們豈不是要坐吃山空了?」
聽見周圍的人議論起了坐吃山空的事兒,武好古倒是長出了口氣只要不鬧起來就行!你們坐吃山空和我沒關係,我有賺錢的手藝和門路,不會餓死的!
想到這裏,他趕緊結了賬,背起箱籠就出了金拱門酒樓,向着剛剛買下來的位於積善坊內的一所宅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