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緩緩行走在宮中,身後的侍女低聲道:「公主,那個賈平安前幾日對長孫潤頗為無禮,而且他還對長孫相公頗有敵意……」
新城默默的走着,突然說道:「賈平安是陛下的人。」
侍女愕然,然後低聲道:「公主,可你如今是長孫家的人。」
新城笑道:「我不但是長孫家的人,也是皇帝的家人。」
侍女嘀咕道:「可駙馬是文德皇后的堂弟呢!」
新城公主的駙馬長孫詮和長孫無忌是堂兄弟關係,高祖父都是北魏大佬長孫稚。
新城搖搖頭,腳下加快。
「陛下,新城長公主求見。」
李治抬頭,「她來了?快讓她進來。」
新城進來行禮,李治笑道:「那麼多禮作甚?對了,你先前去了皇后那裏,可有好吃的?」
新城俏皮的道:「我可不饞。」
「你還不饞?」李治捧腹笑道:「那年有人進獻了好果子,先帝才將轉過頭,就被你吃了不少,回頭先帝問,還是我出來代你受罰。」
「那是多久的事了?皇帝……」
新城的眼神有些猶豫掙扎。
李治深吸一口氣,「可是皇后給你臉色看了?」
這是他同母的幼妹,在兕子去了之後,也就是她能給李治帶來親人般的感受。
新城輕聲道:「沒有呢!皇帝,先前皇后召見了賈平安,說定然是他把那些話傳了出去,還準備責罰他……」
那個女人!
李治的眼中多了陰鬱,然後笑道:「此等事你無需管。」
「我是不想管。」新城隨手拿起案几上的書翻看,李治只是含笑看着。
王忠良記得前幾年蕭淑妃還受寵時,有一次拿起皇帝的書翻看,被皇帝呵斥的事兒。
「無趣的書。」新城放下書,叮囑道:「你從小體弱,要好生養着才是。皇帝要做好幾十年,不爭一時高下。」
李治笑道:「我如今身體強健。」
新城蹙眉,「可你卻懶,以前就不喜動,如今多半也是如此。要學阿耶,經常騎馬練兵器,還時常打打馬毬,去打獵,你莫要懶……」
晚些新城回去了。
李治起身,「把長刀拿來。」
一套刀法練下來,李治出了一身汗。沐浴後,他出來走走,只覺得神清氣爽。
「長孫詮最近如何?」
王忠良說道:「駙馬在尚輦局頗為勤勉。」
「勤勉……」
李治的眼中多了晦暗之色。
陛下這是何意?
王忠良揣摩了一下,發現沒頭緒。
……
賈平安出了皇宮卻不急着回去,而是在不遠處站在。
那一雙秀氣小腳的主人是誰?
若非是她,賈平安當時也參不透王皇后逼迫自己的用意,弄不好就會應對失措。
而且此人最後是會說他的壞話還是好話,這一點也很關鍵。
我這般好的人啊!
「兄長!」
李敬業頂盔帶甲的出現了,看來剛下值。
「兄長,剛才我看到個美人。」
李敬業喋喋不休的說着自己發現的美女,一番話後,發現賈平安在看着宮門。
「那不是新城長公主嗎?」
有些柔弱的新城緩緩出來,賈平安盯着下三路,可新城穿着長裙,走的慢,看不到鞋子。
這個怎麼辦?
賈平安心中一動,「敬業,你看着不大對,這臉上的包又多了些。」
李敬業摸摸臉上的幾顆青春痘,「哎!阿翁是名醫,我去問了,阿翁說我這個自然會好。」
「我倒是有個法子,你這等就屬於內火鬱結,要發泄……」
「我這不是隔三差五就去發泄了嗎?山下的胡女如今見到我就興奮。」
「除去這等之外,你還需要吶喊,你想想,你往日吶喊之後是不是特別舒坦?」
李敬業撓撓頭,「好像是啊!」
「喊兩嗓子試試。」
李敬業昂首,「啊……」
正在小步慢走的新城公主被嚇到了,頓時就提足奔跑。
那雙鞋子就再無遮掩。
「果然是她!」
「啊……」
李敬業還在喊。
「好了。」賈平安板着臉道:「只是讓你喊兩嗓子,你這般嘶吼,嚇到了人怎麼辦?」
那邊的新城公主被人扶住了,聽到這話後,不禁微微頷首,「那人是誰?說話好有道理。」
侍女說道:「公主,他就是賈平安。」
「是他?」
新城想起自己伸腳出屏風提醒的事兒,不禁捂嘴笑了。
這是個善良的人!
賈平安再無疑慮,微微低頭拱手,「嚇到了公主,還請公主海涵。」
新城弱弱的微笑,「無礙!」
這是個嬌弱的女人,卻善良。和高陽一團火似的性子截然不同。
為何要嫁給長孫家的人呢?
賈平安覺得先帝當時也是親上加親的想法,否則哪裏會把自己的掌上明珠許給長孫無忌的堂弟。
先帝定然是美滋滋的:我閨女嫁過去,無忌定然會盯着,長孫詮但凡對我閨女不好,無需我動手,無忌就能弄死他。
可……時移世易啊!
沒有永恆的權貴,若是先帝有知,定然會讓新城嫁一個穩妥的小權貴。
「兄長,不是你讓我吼幾嗓子嗎?」
李敬業摸摸咽喉。
「是讓你喊兩嗓子,沒說讓你一直喊。」
李敬業嘆道:「你剛才在看新城公主,可她柔柔弱弱的。兄長,你莫非喜歡這等?我昨日下山就遇到一個胡女,走一步甩幾下屁股,甩的可真好,還裝作是柔弱的模樣,可一上手……好兇。」
老子和你沒話說!
賈平安擺擺手,去老地方劃了一道。
晚些鄭遠東來了,「你先等等。」
你還得先換一塊控制晶片?
賈平安無語。
良久,鄭遠東沉聲道:「我回來了。」
賈平安的腦海里浮現了一個終結者赤果蹲在地上的畫面。
「老鄭,太子的身邊人你可知曉?」
「略知一二。」
鄭遠東把他知道的幾個要緊的說了。
「內直郎楊英強頗得太子的喜愛,一直帶在身邊。洗馬章允也時常在側……」
賈平安回想着那日李忠身邊的三人。
那日楊英強在,章允也在,還有個隨從內侍。
「誰和長孫無忌那邊親密?」
傳話的人必然是唯恐天下不亂,給賈平安和太子找麻煩,這不符合長孫無忌的利益。
「章允。」
「那楊英強呢?」
「那是皇帝的人。」
李治……
李治會不會令人故意傳話,隨後讓太子陷入一場危機之中,連帶皇后和長孫無忌也跟着陷進去。
從歷史上來看,他幹得出這等事兒。
「我要回去了。」
鄭遠東看着頗為興奮,「在路上時,我就會變成另一個人,這樣很有趣。」
賈平安突然問道:「若是你在路上突然遇到了陛下的人呢?」
人格來不及轉換,你會不會死機?
鄭遠東冷冷的道:「讓別人難受你會覺着高興嗎?」
會啊!
賈平安笑着離去。
回到百騎後,賈平安把人撒了出去。
「查楊英強和章允!」
包東親自帶着人去。
賈平安在等着反饋。
「武陽伯,楊英強當日曾與人在外面飲酒。」
「誰?」
賈平安興奮了起來。
「他的妻舅。」
「繼續查。」
當夜,賈平安帶着人突然出現在了楊英強的臥房外。
「還有誰在?」
程達很是嚴肅的問道。
明靜作為皇帝的代表來監督,「你以為都是你這般嗎?」
我哪般?
看了明靜一眼,程達覺得自己的心肝在顫抖。
我喜歡女人!
我喜歡女人!
賈平安吩咐道:「注意外面的情況,不許人靠近。」
雷洪帶着人去佈控。
包東回頭,眼睛在夜色中閃着光。
賈平安頷首。
呯!
房門被撞開。
一個中年男子赤着上半身躺在床上,目瞪口呆的看着衝進來的百騎。
「楊英強?」
「是。」
楊英強在顫抖,「老夫……老夫沒犯事!」
那日楊英強看似不做聲,可不叫的狗才咬人。
至於說他是皇帝的人,可此刻賈平安接了這事兒,他就算是先帝的人也得查了。
「你犯沒犯事……回百騎再說!」
賈平安走了進來。
楊英強怒道:「老夫就是呵斥了你一番,你竟然敢公報私仇,陛下饒不了你,陛下……」
賈平安揮手。
一個百騎拎着布團過去,粗魯的堵住了他的嘴。
「帶走!」
楊英強被弄上馬車,稍後到了百騎。
臨時弄的刑房裏,包東獰笑道:「說吧,你和誰說了太子與武陽伯之間的話?」
楊英強瞪大了眼睛,「這是哪來的話?無稽之談,老夫何曾與人說過?」
「彭威威……」賈平安見他不肯說,直接就上了大招。
一個細聲細氣的聲音傳來,「哎呀!我來了。」
楊英強打個寒顫。
看着很柔弱的彭威威來了,看到楊英強後眼前一亮,「此人看着肉質細嫩,若是細細用刑……」
肉質細嫩……賈平安問道:「有搞頭?」
彭威威點頭,「有搞頭,武陽伯等着就好!」
賈平安等人出去。
房門緩緩關閉。
「啊……」
慘叫聲實在是太滲人了。
賈平安弄了布團塞住耳朵。
晚些,彭威威出來了。
賈平安扯掉布團,「如何?」
彭威威搖頭,「武陽伯,你抓錯人了。」
不能吧?
此事傳出去,受損的是賈平安和太子,外加長孫無忌。
人做事得有利益驅動,除去楊英強之外,就剩下了那個內侍。
李忠那邊絕對會排查那個內侍,也就是說……
「難道當時有旁人在?」
賈平安有些懵。
「武陽伯,楊英強怎麼辦?」
程達擔憂的道,「他回頭在陛下那裏哭訴,百騎可就難堪了。」
明靜嘆道:「要想說服他,要不拿錢砸吧。」
這個女人除去錢之外就再無別的愛好。
「帶了來。」
楊英強被帶來了,那眼神之怨毒,「賈平安,咱們陛下那裏說話,不死不休!」
程達笑道:「都是為了陛下效力,何必如此呢?此事百騎是有些過失,可你難道沒有?」
明靜補刀:「你偏幫太子,以至於太子和武陽伯的爭執越演越烈!」
楊英強的眼中有瘋狂之色,他看了彭威威一眼,「老夫就要他去死!」
彭威威究竟是對他做了什麼,以至於他這般瘋狂。
程達心中一緊。
此刻他已經不做百騎大統領的美夢了,但若是賈平安下台,天知道皇帝會換了誰來。若是換一個老油條,那麼他這等混日子的自然就會被重點收拾。
明靜也心中一慌,心想若是武陽伯滾蛋了,我尋誰借錢去?
彭威威面露難色,「要不……」
賈平安擺擺手,盯着楊英強說道:「從決定查你開始,我就派出了五組人,一組快馬去了長安,潛入了你的家中……一組去了你的值房,並負責打聽你的事。一組去了平康坊,一組去了宮中,打探內直局可有情弊……最後一組,去的是你兒子那裏……」
楊英強面色劇變。
賈平安冷笑道:「你真以為百騎拿你是無緣無故?若非有了你的把柄,我怎會令人動刑?楊英強!」
噗通!
楊英強跪了,滿臉懺愧之色,「老夫鬼迷心竅,就拿了那些錢,老夫願意退回去……」
賈平安擺擺手,「記下來。」
他負手而立,緊握的拳頭緩緩放鬆了下來。
沒多久,一張供狀就到了賈平安的手中。
「暫時扣押!」
賈平安回到了值房。
「若非武陽伯早有暗手,今日這一關就過不去了。」程達後怕的道:「我也算是學了一手。」
明靜笑道:「派出了五組人,我怎麼不知道?」
程達一怔,「是啊!兄弟們……我記得兄弟們好像沒少吧?難道是動用了長安那邊的人手?」
「我誰都沒動。」
程達張開嘴,「你……你竟然是詐他?」
你這個老陰比……明靜覺得脊背發寒,「你經常針對我,我還說和你拼了。沒想到你竟然這般……」
「兵不厭詐!」
賈平安覺得這事兒沒跑了,所以就令彭威威出手,可沒想到竟然不是楊英強幹的,事情尷尬了。
但他靈機一動,想到有人說楊英強出手闊綽,就隨口一詐。
沒想到竟然詐出了一個腐敗分子。
老子真是個天才!
他抬頭,就看到了兩雙震驚的目光。
不要崇拜我!
明靜狐疑的道:「你借錢給我……會不會有什麼圖謀?」
你一個太平公主,還能指望我有什麼圖謀?
「那便還錢來。」
明靜偏頭,「老程!」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程達面露苦色,「家中的娘子兇悍,比你還凶。」
「無用之極!」
賈平安屈指叩擊着案幾,「此事就四人知情,兩個內侍被各自處置了,剩下二人,楊英強不是,那麼剩下一個章允和長孫無忌那邊親切,不會做這等事。」
明靜皺眉,「會不會是太子?」
「是啊!」
賈平安覺得自己疏忽了這個。
明靜伸手,「那兩百錢免了。」
你想得真美。
「免掉你五十錢!」
明靜大怒,「你這般摳門,註定討不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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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賈平安笑了笑,心想我若是願意,明日就會多個匪號:賈海王!
程達琢磨了一下,「若是太子無意間泄露了……那此事就麻煩了,不好查。」
賈平安頭痛。
「那要不……你明日去請罪,陛下想來也知曉此事艱難,不會處置你。」
明靜的建議很冷靜。
賈平安點頭。
晚些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突然坐了起來。
「章允說是與長孫無忌那邊親密,親密是親密,可我記得章允當年從冀州回長安時,不是長孫無忌那邊用的力吧?」
賈平安一查當然是連帶章允也查了,但卻沒有發現疑問。
此刻他猛地想起了一些事兒。
章允當初在冀州為官時並不見起色,可後來卻一朝被弄回了長安城。
這裏面……
賈平安睡不着了。
他徑直去了吏部。
「小賈!」
崔建很忙,忙的沒空來握手。
晚些他放下文書,抬頭笑道:「可是有事?」
「崔兄,我想查查太子洗馬章允當年是如何從冀州回到了長安。」
冀州不算是好地方,想回長安的難度極大,除非背後有人。
但調查結果顯示,章允是回到長安之後才主動靠攏了長孫無忌那一系。
這個過程中究竟有沒有問題?
這是賈平安唯一能利用的地方。
這需要查找許多資料,很麻煩。
崔建起身,「你等着。」
他出了值房,叫了兩個小吏來幫忙。
時光流逝。
……
「陛下,太子那邊有人求見。」
「陛下,昨夜內直郎楊英強被百騎帶走,至今未歸!」
……
賈平安在等候。
這等事兒換個人崔建壓根就不會搭理,所以他很是感激。
回頭請催胸去喝酒?
怕是不夠,最好是給他兩個妹子。
賈平安在盤算着這些。
門被推開。
崔建帶着卷宗進來,眼中多了血絲,「那章允當時不足以回長安,支持他回長安的是我原先的上官,如今回家養老去了。」
賈平安心中失望,「那位上官是誰的人?」
門閥世家的時代,但凡有出息的官員都會站隊,否則憑什麼輪到你升官?
崔建隨口說道:「我與他共事數年,此事大概也只有我知道,是蘭陵蕭氏。」
他見賈平安發呆,就笑道:「為何查他?那人是太子洗馬……難道。罷了,這等事我也不管。」
他覺得賈平安是為了武媚出力。
賈平安起身,「多謝崔兄,回頭喝酒。」
回到百騎,賈平安吩咐道:「包東帶着人,和我去一趟太子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