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已經見過了皇帝,甚至皇帝已經有意讓林昭替他辦事,但是林昭心裏很清楚,天子這艘大船里,站的人太多太多了,他並不是什麼天子離不開之人。
真正能靠得住的人,還是自己這個七叔。
因此儘管接受了皇帝的「拉攏」,但是林昭還是要跟林簡通通氣的,決不能見了皇帝之後,就把自己高高抬起,不把林簡放在眼裏。
如齊宣所說,這會兒宮裏多半是派了人盯着他的,要是他大半夜來林府,或者說在國子監偷偷摸摸的去見林簡,反而顯得心中有鬼,還不如在光天化日之下,讓所有人都看到他進了平康坊,進了林家。
在林家喝了茶之後,林昭就被林夫人帶到府中書房裏老書,林昭在書房裏尋了幾本雜書,坐在書房裏翻看,好容易等到傍晚時分,林簡才從國子監「下班」,回到了林家。
到家之後,林簡便從夫人那裏得知了林昭來見他,因此脫下官服之後,便隻身來到了書房裏,推開了書房的房門。
這會兒林昭正在看書,覺察到有人進來之後,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書籍,對着林簡拱手行禮:「七叔回來了。」
林簡點了點頭,然後看向林昭,笑着說道:「三郎有什麼事情,在國子監里尋我就是了,如果有什麼急事,讓你叔母喚我回來也行,怎麼自己一個人在我家等了一下午?」
「國子監人多耳雜,說不了事情。」
林昭面色嚴肅,沉聲道:「我要與七叔說一些不可為外人道的事情。」
林簡先是愣了愣,然後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開口道:「我這書房不會有外人進來。有什麼話你直說就是。」
說着,他指了指自己對面的椅子,語氣溫和:「你坐下來說。」
林昭依言坐下,開口道:「七叔,今日我跟您說的事情,如無必要,不能知會東宮…」
「三郎放心。」
林簡點頭道:「不該說的話,我誰也不會說。」
林三郎這才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七叔可能不知道,昨天有一個人來國子監尋我,在國子監靜室里,與我說了大半個時辰的話。」
林昭頓了頓,繼續說道:「宮裏的人……」
聽到這裏,林簡微微皺眉,低聲問道:「是……因為長安風?」
「是。」
林昭點了點頭。
「確切來說,應該是因為長安風第八期最後刊載的那些新聞,宮裏一直在盯着這個小冊子,從第一期到第八期,每一期剛出,就會有人送到宮裏去。」
「第八期一出,宮裏摸不准這東西到底是什麼意思,便派人過來問我。」
林簡低頭喝了口茶,緩緩說道:「這個小冊子風靡長安,能夠引起宮中注意並不奇怪,那個宮裏的人,不曾為難三郎你罷?」
林昭回頭看了看書房的門口,壓低了聲音:「七叔,來國子監見我的,是一個老宦官,名叫衛忠,我問過同舍的齊兄,他說這個老太監,是內宮的總管……」
聽到衛忠這個名字之後,林簡也微微色變。
他看向林昭,面色嚴肅:「衛忠確是內宮總管,也是本朝宦官之中,權勢最重之人,跟隨聖人多年,位高權重……」
他看向林昭,問道:「他……問你什麼了?」
「問了我一些關於長安風的事情。」
林昭看向林簡,開口道:「我怕惹來麻煩,便都如實與他說了…」
「做得好。」
聽到林昭這句話,林元達長舒了一口氣,低聲道:「宮中耳目眾多,有什麼事情很難瞞過他們,三郎你能夠依實情說,便不會犯錯。」
說到這裏,他起身拍了拍林昭的肩膀,寬慰道:「這個小冊子的影響力越來越大的,弄得宮中都注意到了你,不過既然你如實說了,應該就不會有什麼太大的麻煩,今後你安心在太學讀書就是。」
他沉聲道:「即便有什麼麻煩,為叔也會替你擔下來。」
林昭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先是看了林簡一眼,然後苦笑道:「七叔,我昨天……被聖人召進宮裏去了。」
聽到這句話之後,原本還算淡定的林簡,臉上的表情也變得複雜起來,他沉默了許久,才有些艱難的開口問道:「你……見到聖人了?」
林昭點了點頭,然後把昨夜在宮中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遍。
不過林昭留了個心眼,並沒有跟林簡提起皇帝要幫他作弊的事情,畢竟他這個七叔,乃是真才實學的科考出身,如果被他知道了自己寒窗多年考到的功名,被皇帝一句話賞了,心裏多少會有一些不太舒服。
聽完林昭的話之後,林元達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他閉上眼睛沉思許久,然後苦笑道:「既然聖人已經開口,讓你不要把進宮的事情與外人說,你今天就不應該到為叔這裏來,為叔是國子監祭酒,朝廷的三品官,再大的事情無非也就是罷官奪職而已,但是三郎你現在還是白身,假如聖人知道了你來見我,可能會牽連到你。」
林昭搖了搖頭,低聲道:「七叔,這件事情我昨夜思考了許久。」
「如七叔所說,我是一介白身,充其量也只是一個太學生,假如宮裏只是好奇這個小冊子到底是什麼東西,最多也就是派個普通的太監來問一問我,而不是那位大內總管親自過來。」
「更不會把我召進宮裏去,讓我面見聖人。」
「這個小冊子雖然是我弄出來的,但是眼下卻在國子監手裏,天子如果想要掌控或者插手這個東西,大可以直接派人接手或者直接來找七叔你這個國子監祭酒,而不是來找我這個太學生。」
林三郎神情冷靜,低聲道:「我身份是不夠的。」
「我想了半個晚上,才想明白了一些,聖人不是要見我,而是要見七叔你,只是七叔你是國子監大宗師,你只要有什麼動靜,就會被人看在眼裏,不像我,可以在宮中待兩個時辰,而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力。」
說到這裏,林三郎咽了口口水。
「按照侄兒的猜想,聖人之所以見我,一來是因為的確是我弄出了長安風,二來是因為我是七叔的侄兒,聖人想看一看,七叔這個國子監祭酒,到底對朝廷是個什麼態度。」
說着,林昭抬頭看了林簡一眼,見後者面帶思索之色,他咽了口口水,繼續說道。
「按照聖人與我的約定,過一段時間,朝廷那邊應該就會給我弄個總編撰名分,但是單單一個名分是不夠的,還是要七叔你這個國子監大宗師的支持。」
「所以我才在大中午,就跑到七叔家裏來。」
「我今天過來,就是要告訴宮裏,我來與七叔商量了。」
說到這裏,林三郎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
「當然了,這也只是侄兒的猜想,侄兒不太懂朝堂里的事情,即便想岔了,也得過來問一問七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