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確實是喝多了。
他這輩子活了十幾年,其實都沒有怎么喝過酒,雖然酒量並不是特別差,但是碰到齊宣與周德這兩個長安城裏的衙內,便要相形見拙了,因此在瀟湘樓這頓酒,他的確是喝高了,而不是故意逃單。
等到林昭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發展自己躺在一處陌生的房間裏,他揉了揉自己的腦袋,朝着窗外看了看,這才發現天色已經全黑了。
他從床上勉強爬起來,推開房門左右看了看,這才發現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府邸,不是國子監,也不是林家。
甚至不是長公主府。
隱約記得自己是跟周德還有齊宣兩個人喝酒喝斷片的,林三郎心中暗自猜想。
莫非……這裏是周尚書府邸?
他正在心裏嘀咕,突然一個有些稚嫩的女聲從一邊傳來。
「林公子,你醒啦?」
林昭扭頭看去,只見一個與自己年紀仿佛的丫鬟,手裏端着一盆熱水,正朝着房門走過來,林三郎咳嗽了一聲,拱手問道:「姑娘,請問這裏是何處,誰家府邸?」
那丫鬟端着水盆進了房間,把水盆放在桌子上,輕聲道:「林公子,這裏是世子殿下在永嘉坊的私宅,您也是世子殿下帶到這裏來的。」
她笑着說道:「這裏有熱水,您既然醒了,奴婢幫您洗洗臉?」
永嘉坊,世子……
林昭想了想,這才反應過來這裏應該是李煦第私宅,前些日子去丹陽長公主府的時候,李煦曾經讓人把他請到這裏來吃過飯,那天他也喝的醉醺醺的。
只是當時,林昭只在前院,不曾到過後院,因此不認得這裏。
念及此處,他自己用熱水洗了個臉,整理了一番散亂的頭髮,正準備低頭整理衣裳的時候,猛然發覺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換了,他有些愕然的問道:「姑娘,我這衣服?」
小丫鬟甜甜一笑:「是奴婢給您換的。」
林昭聞言,只覺得渾身不自在,他苦笑道:「既如此,勞煩姑娘帶我去見世子殿下。」
「是。」
小丫鬟點了點頭,領着林昭離開了後院,一路到了前院,經她通報之後,很快就有人把林昭領到了客廳,但是李煦卻不在客廳里,林昭坐在客廳里等候了一會兒之後,一身紫色常服的李煦,才從外面匆匆趕來,見到了林昭之後,這位世子殿下臉上露出笑容,開口道:「三郎終於醒了,也不知道你們是喝了多少酒,你在我這裏昏睡了一下午。」
他邊走邊說:「本來是想把你送回國子監里的,但是今日國子監不是休沐,按規矩太學生不得飲酒,為兄怕你受罰,就乾脆把你領到我這裏來了。」
他笑容和善:「三郎現在覺得好受些了沒?」
林昭起身,對着她躬身行禮:「多謝殿下費心,我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
李煦咳嗽了一聲,開口道:「不是我說你,你這般年紀,如何就能去喝那麼多酒,若是喝傷了身子,將來可是要遭罪的。」
林昭擠出了一個笑容:「今日有些事情慶祝,同舍的兩位兄長就把我拉了出去,多喝了幾杯。」
世子殿下笑呵呵的看了林昭一眼:「三郎不說,為兄差點便忘了,今日三郎被授了官,乃是天大的喜事,是值得慶祝的。」
說到這裏,他在林昭旁邊坐了下來,輕聲道:「只是太學生被授官的事情,近十幾年都不曾發生過了,聖人為什麼突然立了一個編撰司,還點名讓三郎你掌事?」
林三郎苦笑道:「這一點,我也想不明白,到現在都還是迷迷糊糊的,想來想去,可能是當初我給叔父寫的那個初稿,被宮裏給知道了,所以聖人才給我授了這麼個官。」
「這樣啊……」
世子殿下低頭思索了一番,然後抬頭看向林昭,開口問道:「三郎,為兄問你一句話,你要如實答我。」
林昭點了點頭:「殿下對我頗多照顧,但有林昭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
這位宋王世子滿臉嚴肅,低聲道:「宮裏有人接觸過你沒有?」
林三郎面露為難之色,低聲道:「殿下,這個不能說……」
世子殿下緩緩說道:「那就是有了。」
林昭咬了咬牙,最終低聲道:「殿下是叔父的學生,算是自己人,那我就冒着殺頭的罪名與殿下說實話了,半個月之前,宮裏的確有人來找過我,是個穿着紫衣的老宦官,似乎姓衛……」
聽到這裏,李煦臉色微變。
宮裏姓衛的不少,穿紫衣的也有幾個,但是穿紫衣的衛姓老太監,似乎只有那麼一個。
林三郎繼續低聲說道:「這個老宦官來問了我一些關於長安風的事情,然後便走了,走之前囑咐過我,不能說給旁人聽。」
「我心裏想着,既然是宮裏的人,便是聖人的意思,因此這麼多天誰也沒有告訴過。」
這裏,林昭還是留了個心眼的,他只說了見過衛忠,並沒有說自己進過宮,見過天子。
「這樣便說的通了。」
李煦點了點頭,低聲道:「長安風是三郎你寫的,而你又是個太學生,沒有太多牽連,朝廷設編撰司想要把長安風收回手裏,三郎的確是個合適的人選。」
世子殿下抬頭看向林昭,聲音低沉:「三郎,現在東宮有一件大事要做,需要你這個編撰司的總編撰幫忙!」
「殿下莫要說笑。」
林三郎臉色微變,苦笑道:「我一個從八品的小官,至今連編撰司里的編撰們都還沒有見全,哪裏能幫得到東宮?」
「為兄來尋你,你自然就幫得上忙。」
李煦低聲道:「這幾個月,東宮一直在謀劃扳倒朝堂上的某個人,前些天為兄離京,也是為了搜羅證據,如今證據已經搜集的七七八八了,只差一個發難的時機。」
「只要三郎你在長安風的旬報上,刊載此人惡跡,御史台就可以藉機發難參奏此人,一舉將他趕出長安城!」
林昭終於有些慌了。
不管李煦口中的這個人是誰,但是能讓東宮如此鄭重對待的人,定然不是什么小人物,這種朝堂之爭,非是他一個太學生能夠參與的。
於是,林三郎緩緩說道:「殿下有所不知,按照我與那個衛公公的約定,長安風今後每一期的初稿,要提前三天送到宮裏去,殿下想要在上面刊載什麼東西,根本瞞不過宮中……」
李煦聲音平靜:「能送到宮裏那就更好了,正愁不能讓宮裏看到此事。」
說着,他站了起來,看向林昭,開口道:「這件事本來下一期長安風,我們就要開始做的,不曾想宮裏反應這麼快,現在就把長安風收歸了朝廷……」
「如今,只能勞煩三郎你了。」
林昭面帶猶豫之色,低聲道:「殿下,此事我需要先問一問叔父。」
「林師也是東宮的人!」
世子殿下臉上露出笑容,開口道:「正巧今日有個貴人也在這處別院,我領三郎去拜見拜見,如何?」
「見了貴人之後,三郎想來就會回心轉意。」
林昭心中一動。
能讓李煦這個世子稱為「貴人」的,整個長安城裏也沒有幾個,而上次李煦便提過,這裏是太子殿下置辦的產業。
因此那個貴人的身份,已經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