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陽長公主走了之後,就站在林昭身邊的林夫人看向眼前的少年人,微笑道:「三郎剛來京城沒有多久,面子就比你七叔要大的多了,咱們家在長安城安家十幾年了,這位長公主這還是第一次登門。」
林昭回頭看向林夫人,苦笑道:「叔母取笑了,這不是我的面子。」
林夫人輕輕嘆了口氣,對着林昭開口道:「好了,長公主已經走遠了,咱們回屋裏去罷,一會兒你七叔回來,就可以吃飯了。」
林昭點了點頭,跟着林夫人走進林府,然後他突然想到了什麼,開口問道:「叔母,七叔他可認識刑部的官員麼?」
「應當是認得的。」
林夫人思索了一會兒,開口道:「老爺他在戶部做了十多年官,六部之中應該都有一些交情才是,三郎你問這個做什麼?」
林昭緩緩搖頭:「沒有什麼,只是問一問。」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了林府,一隻胳膊吊在脖頸上的林三郎,微微有些出神。
他與別的孩子是不太一樣的,別的孩子,五歲之前的記憶會極為模糊,基本上是記不太住的,但是林昭從出生開始之後,差不多就可以記事,他很清楚的記得,自己就是在東湖鎮出身。
而且從小到大,父親林清源對他們母子都稱不上壞,因此他母親林二娘雖然大有來頭,但是他應該的的確確就是林清源的兒子才對。
不然的話,早進門的大母張氏,不可能不知情,也不可能十幾年時間,一直沒有拿這個說過事。
既然父親的身份沒有問題,那麼林昭就的的確確是越州林氏的人,至於那個丹陽長公主口中龐大的滎陽鄭氏,最多只能算是他的母族。
既然是母族,那他就沒有繼承權,也不可能真正歸屬鄭氏,畢竟按照丹陽長公主所說,當年母親這一脈的人,流放的流放,充為官奴的充為官奴,不太可能在滎陽還有什麼勢力,現在他眼巴巴的跑到滎陽去,不過是寄人籬下而已。
歸根結底,還是要自己足夠強大,這樣即便將來要與滎陽鄭氏有所接觸,也能夠平等對話。
心裏想着這些事情的時候,林昭已經回到了自己養傷的院子裏,他坐到了書桌邊上,用完好的右手扯出來一張草紙,然後在紙上寫下了康東來與東宮,並且在這兩個名字上畫了圈。
少年人喃喃自語。
「康家人對我動手的可能性極低,即便他們鋌而走險,也應該是要直接殺了我才對……」
「至於東宮。」
「東宮也有對我動手的理由,但是如果東宮動手,最好的結果也是殺了我,這樣才能真正讓康東來獲罪,這種事情,如果東宮決定要做,那就一定會做到底,不可能像現在這樣,這麼兒戲……」
喃喃自語到這裏,林昭提筆把這兩個名字,統統劃上了一個叉。
他有些想不通了。
「這麼做,到底對誰會有好處呢?」
林三郎思索了一會兒,心中暗道:「只是刺傷而不是殺了我,對兩邊都沒有什麼好處,唯一的用處就是讓長安城裏的局勢再亂一些,這樣說來……」
他心中一震,突然想到了一個有動機對他下手的人。
想到這裏,林三郎渾身打了個寒顫,再也不敢想下去。
片刻之後,這個少年人才喃喃低語。
「現在的我,還太過弱小,沒有辦法在長安城裏做成任何事情,只有等到明年初參加進士科的科考,中了進士之後,我才真正能夠說話有聲音。」
說到這裏,林昭看向了宮城方向。
如果那位金口玉言的皇帝陛下不食言的話,明年的春天,他林三郎就會成為大周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進士了!
想到這裏,他心中稍稍振奮了一些。
等有了功名,他便不用像現在這樣,給那些高處的人撥來推去,就能稍稍有一些自主之力了。
念及此處,林三郎抬頭看向外面的天色,暗暗盤算。
現在,應該是五月中。
他二月初進的長安城,至今已經三月有餘。
不出意外的話,再有七個月,他便能完成普通人寒川苦讀一輩子也無法觸及的成就了!
這是他用命換來的後門,並不丟人。
…………
林昭雖然連續幾天都沒有出過平康坊,但是長安城裏的局勢,的確如他所想的那樣,亂了起來。
工部水部司郎中康東來,因為御史台彈劾的種種罪行下獄,刑部與大理寺一同受理了此案,按照皇帝的吩咐,徹查此事。
這件事說簡單極其簡單,說複雜也極其複雜。
說簡單,是因為長安風上所刊載的內容,以及御史台諸多御史所彈劾的內容,大多是真的,只要一查就可以查到,問題是這些事情雖然是康家人所為,但是並不是康東來本人幹的,畢竟他一個二老爺,不可能親自帶人到京畿諸縣去強搶民女。
這些惡跡,多半都是他那些下屬所為。
被押進大理寺的康東來,對這些事情都是推脫不知,反而康家的一些管事下人,主動跳出來把這些罪責統統擔了去。
這種東西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那些人鐵了心要給康東來頂罪,一口咬死康東來毫不知情,刑部與大理寺也拿他們沒有辦法,畢竟他們平日裏最常用的手段,沒法子在康東來身上使出來。
總不能對着貴妃娘娘的胞弟,聖人的小舅子用刑不是?
撇開這些惡跡不談,康東來最大的罪行,就落在了謀害韓有圭一案上。
藍田知縣韓有圭,的確是當年有名的清官,在長安城裏也頗有官聲,當初一家老小死在大火里,長安城裏不少百姓,還趕去藍田給他送行。
而且,其人的官職並不低。
藍田縣雖然是縣級官職,但是它是歸屬京兆府之下,天子腳下的縣令一旦做得好了,很容易就會升到長安城裏來,甚至能直接升任六部各司員外郎之類的差事。
就在大理寺與刑部官員不知道如何對康東來定罪的時候,這天早上,一個衣衫單薄,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的少年人,跪伏在大理寺門口,在面前鋪了一張絹布,咬破中指,以血為墨,寫下了控訴康東來大罪的狀書。
這個少年人,正是當年倖存的韓有圭幼子韓參!
少年人跪伏在大理寺面前,含淚寫下血書,因為傷口容易癒合的原因,他幾次咬破手指,才把這封血書寫完,寫完之後,整個人的臉色已經極其蒼白。
整篇狀書,共二百餘字,字字血淚。
大理寺位於義寧坊,其時,有數百長安百姓在大理寺附近圍觀,不少人見到這封狀書之後,都紛紛落淚。
大九卿之一的大理寺卿,也不得不從大理寺中走出來,看到這封血書之後,頓時滿臉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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