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在齊宣的接引下,一路來到了皇城,最終在甘露殿裏,見到了正在翻閱文書的皇帝陛下。
越王殿下上前,對着天子就要下跪行禮,皇帝陛下擺了擺手,搖頭道:「罷了。」
「陳錦。」
皇帝沉聲道:「給越王爺搬把椅子過來。」
大太監陳錦立刻點頭,很快搬了一把椅子,放在了林昭身後。
林某人也不客氣,徑自坐了下來。
天子揮了揮手,開口道:「都散了罷,朕與越王有些話要說。」
甘露殿裏宮人散去,只剩下大太監陳錦一個人,留在甘露殿裏待命。
「你也下去。」
天子低眉揮手。
陳錦愣了愣,這才低着頭,退了下去。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林昭才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着天子微笑道:「陛下現在,越來越有聖人模樣了,威嚴氣度,比起當年的中宗皇帝也不差分毫了。」
「裝出來的而已。」
天子走下御階,來到了林昭面前,搖頭嘆了口氣:「三郎你可害苦我了。」
天子指了指自己頭上已經帶了一些白絲的頭髮,低眉道:「前三十年,我做了三十年道士,頭上連一根白頭髮也沒有,如今只做了四年的皇帝,便慢慢有了白髮了。」
越王爺微笑道:「這個煩惱,多少人求之不得。」
天子搖了搖頭,他走到林昭面前,開口道:「你再不來,朕便要死了。」
「怎麼會…」
林昭搖頭道:「禁軍不是一直在陛下手裏?禁軍在陛下手裏,長安城還有什麼能夠威脅到陛下?」
「人心。」
天子低眉道:「短短几個月時間,太極宮裏上朝的群臣,少了三成,暗地裏不知道多少人盤算着,等西北叛軍進城了,就把我綁起來獻給蕭承邀功。」
「眼下朔方軍節節敗退,不需要多久,三郎你再晚來半年,朕必死無疑。」
「陛下太心急了。」
林昭搖頭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想要報仇,也不至於急在一時,假如宗室內部的矛盾能稍稍緩和一些,蕭承等人就算想要造反,恐怕也找不到合適的藉口。」
「想要造反,藉口太多太多了。」
皇帝陛下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搬了把椅子,坐在了林昭對面,他看向林昭,無奈搖頭:「至於宗室之中的矛盾,一個巴掌是拍不響的,有些時候不是朕逼迫他們,而是他們逼迫朕,最終弄到了朕不得不還擊的地步。」
「朕也有了孩子,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他們……總是無辜的…」
弘道天子自小學道,很多時候,他把自己的性命看的並不是很重,甚至有些雲淡風輕,但是一個男人,有了親族羈絆,當了父親之後,就變得不一樣了。
他會想盡一切辦法,來保護自己的孩子。
弘道天子對於中宗皇帝後嗣的清洗,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他的幾個孩子。
林昭微微嘆了口氣,開口道:「陛下放心,臣來了,皇子公主們就不會有事。」
其實林昭,是可以晚一些出兵的。
如今,西北叛軍是朔方軍在抵抗,雖然抵擋的有些吃力,但是抵擋半年不成問題,如果林昭在半年之後再出兵,到時候他就可以一舉掌控長安城。
但是這麼做,多半也會像天子所說的那樣。
等到他半年後進入長安,李玄通一家屍體都已經涼了。
天子臉上露出笑容:「有你這句話,朕便放心了。」
「應當的。」
林昭對着天子微笑道:「臣只希望臣為國出力的時候,朝廷不會在背後捅刀子。」
天子坐在林昭對面,低眉道:「四年前我剛剛即位的時候,長安城裏有宋王在,我以為李家人慢慢會接受我,前三年,我已經儘量懷柔,想要融入李家這個集體。」
「但是…」
天子無奈一笑,嘆了口氣:「他們容不下我。」
「可是我分明又沒有做錯什麼。」
「我父祖,都是死在中宗手裏,我已經放下了這段仇恨,但是他們卻放不下,他們還是在背後,一遍一遍的喊我野道士,想盡一切辦法,要把我從這個位置上趕下去。」
「要讓我一家人統統去死。」
說到這裏,皇帝陛下看向林昭,微笑道:「因此,相比較與這些李家人來說,我與三郎反而更親近一些。」
李玄通這個人,算是「李氏孤兒」。
他雖然是李家人,他雖然是受害者,但是李家人並不能容下他,即便是性格溫和的丹陽長公主,暗地裏也對他頗有微詞。
但是他即位的前三年,分明沒有雨這些李家人有任何衝突。
在這種情況下,矛盾越積越深,最終演化成了今天的這個局面。
天子本人,已經有些厭棄李家了。
說得更準確一些,是兩兩相厭。
林某人認真的看了一眼皇帝陛下的表情,然後起身,對着天子躬身拱手。
「陛下既然信臣,臣也不會相負陛下,無論如何,陛下一家必然一世富貴周全。」
天子伸手拍了拍林昭的肩膀。
「一世周全就好,富貴不富貴,不重要。」
………………
林昭在甘露殿待了差不多一個多時辰,才在大太監陳錦的陪同下離開,離開了甘露殿之後,林昭坐上了越王府的馬車,對着駕車的趙成說道:「去宋王府。」
先前林昭在長安的時候,每次出門就是趙成給他駕車,趙成對長安非常熟悉,他連忙點頭,駕着馬車帶林昭,趕往宋王府。
馬車在路上的時候,林昭還停了下來,買了一些果品。
到了宋王府之後,宋王府的人不敢攔林昭,很快把他帶到了宋王爺的臥房之中。
此時,李煦的房間裏,是一股濃郁到讓人皺眉的中藥味。
林昭邁步走了進去,來到了李煦床邊,只見這位宋王殿下,雙目緊閉,臉色蒼白,躺在自己的床上,一動不動。
林昭嘆了口氣,坐在了他的床邊,緩緩說道:「師兄,小弟看你來了。」
一直沒有任何動靜的李煦,聽到林昭的聲音之後,猛然睜開了眼睛。
他看向林昭,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
林昭低眉道:「師兄不要激動,安心養病。」
李煦死死地等着林昭,然後劇烈的咳嗽了兩聲。
最終,這位宋王殿下,聲音沙啞:「你…來長安做什麼?」
「來拯救朝廷。」
李煦冷笑一聲,閉上了眼睛。
「你這樣到我家裏來,不怕我埋伏刀斧手,害了你的性命?」
「不怕。」
林三郎搖了搖頭,開口道:「小弟知道,師兄家裏沒有刀斧手。」
銅錢衛密佈長安,對於宋王府的情況,林昭恐怕比現在的李煦知道的還多。
李煦緩緩睜開眼睛,看向林昭:「你現在所作所為,林師知道否?」
「知道。」
越王殿下微笑道:「七叔前些天還給我寫信,讓我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