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鄭通坐在一起聊了小半個時辰,這位大老闆才起身離開,臨走之前他並沒有給林昭什麼具體的承諾,比如說將來大通商號一定鼎力支持云云,但是他看向林昭的表情,與從前有了一些區別。
他起身離開,林昭也跟着站了起來,回到了自己家中。
到了自家院子裏之後,林清源的態度已經改變了不少,吃飯的時候,他看着剛剛回家的幼子,微微嘆了口氣。
「三郎,為父這兩天仔細考慮了一番,這個時候你剛剛升了官,還是前程要緊,你二哥暫時就不進國子監了,便在長安城裏給他找個學堂,讓他在學堂里讀書就好。」
論教育資源,長安城自然是要比越州城好得多的,既然已經到了長安,自然沒有再回去的道理。
林昭端着飯碗,自顧自的吃飯。
「您要是想給他找學堂,便自己去找就是,只是長安城裏的學堂費用不菲,這些錢可要您自己出。」
林清源想着鄭通剛才跟他說的話,不由低聲開口道:「這個為父明白,這兩天我就出門去,給他尋個合適的學堂。」
林昭看了看林清源有些為難的表情,張口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只要那兄弟倆不來找自己,那麼他去哪裏上學,其實都跟林昭沒有什麼關係。
林二娘坐在林清源旁邊,對着林清源笑着說道:「謝家姐姐這一年在長安城裏認識了許多人,明日我去尋謝家姐姐問一問,讓她幫着老爺給二郎尋個學堂就是。」
她口中的謝家姐姐,自然就是謝三元的夫人,謝澹然的母親了。
這位謝夫人倒是個喜歡交際的人,到了長安接近一年的時間裏,着實認識了不少人,甚至長安話也說的像模像樣了。
不過什麼樣的人有什麼樣的圈子,謝夫人即便家裏有錢,但是畢竟不是官身,她能夠接觸到的關係,即便有,也不會高到哪裏去。
林昭聽到這話之後微微皺眉,但是礙於母親的臉面,便沒有開口說些什麼。
一家三口,便在這微妙的氛圍里,吃完了一頓飯。
……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只要是上班時間,林昭便規規矩矩的去門下省報道,向另外幾位給事中前輩請教問題。
他是新朝的紅人,又是林簡的侄兒,再加上為人處世很是圓滑通透,很快就在門下省里,與本省的同僚們打成了一片,甚至已經開始慢慢接觸給事中的本職差事了。
轉眼,就是乾德十年的年關,朝廷官員休沐,長安城裏也進入了熱熱鬧鬧的年關。
作為天下都城,長安的節日氣氛,自然要比其他城市濃厚許多,只不過因為老皇帝殯天沒有多久,此時長安上下仍有不少地方掛着白幡,因此今年的年節,便沒有大肆慶祝,相比起來,也沒有往年熱鬧。
到了年關,乾德十年便結束了,也就是說中宗皇帝最後一個年號,走到了盡頭。
年節來臨之前,朝廷正式頒佈文書,宣佈改元永德。
長安城裏,迎來了新年號的元年。
雖然家家戶戶都沒有張燈結綵,也沒有像往年那樣燃放爆竹,但是該登門拜年還是要拜年的,從大年初一開始,林昭便在長安城裏到處拜年。
有平康坊的林簡一家,同坊的謝家,永興坊的丹陽長公主一家,還有宋王府,吏部尚書周府,以及勝業坊的崔家。
這些,要麼是林昭的上司,要麼就是有親有舊,怎麼也應該去登門拜訪的。
這些流程走完,時間已經到了大年初五。
這天一大早,林昭便早早的起身,吃了早飯之後,便早早的坐上了自家的馬車,出門去了。
長安城的冬天頗為寒冷,即便是坐在馬車裏,也要點起爐子避寒。
林昭帶着家裏的車夫老呂,從謝家接了謝澹然之後,馬車緩緩的朝着城外走去。
謝澹然坐在林昭對面,兩隻手縮在自己的袖子裏,睜着大眼睛看向林昭:「三郎,咱們……這是要去哪啊?」
「去給一個長輩拜年。」
林昭笑着看了看謝澹然一眼,然後把目光看向窗外,頗有些感慨:「往年的時候,他家裏這時候應該是門庭若市,不過今年,應該只有我一個人了。」
林昭的馬車緩緩離開長安城,到了城門口的時候,林昭下了馬車,在路邊一個賣碳老翁處,買了一大筐竹炭,然後跟老呂一起,裝在了自己的馬車車廂里。
天氣雖然冷,但是好在沒有下雪,馬車走的還算順暢,林昭是一大早出發,到了快中午的時候,終於來到了城外的一處小山山腳下,他跳下馬車,伸手把謝澹然也拉了下來。
謝澹然抬頭看了看眼前的這座小山,有些好奇。
「三郎,你這個長輩,住在山上?」
「這不是山。」
林昭回頭去馬車上搬碳,然後輕聲道:「這裏是陵。」
皇帝以山為墓,稱為陵。
這裏是成陵,大周中宗皇帝安寢之地。
因為王朝尚在,這座帝陵還有官兵把手,林昭亮明身份,給他們看了魚符之後,才被放了進來。
林昭手裏抱着那筐木炭,與謝澹然一起,沿着台階拾級而上,又走過漫長的神道,過了欞星門之後,終於看到了皇帝的享殿。
享殿是供奉皇帝畫像的地方,距離最頂端的寶頂,還有一些距離。
享殿之中,一個一身黑衣的老人家,正在給畫像前面的一盞大油燈里添加香油。
這是皇帝的香火,要年年長明,不能斷絕的。
林昭將手裏的木炭筐子,放在享殿門口,然後邁步走了進去,對着這個黑衣老人咳嗽了一聲,開口道:「衛老頭,我來瞧你來了。」
這個在享殿之中伺候的老頭,自然就是曾經的大太監衛忠了。
衛忠聽到了林昭的聲音之後,扭頭看了看今天,語氣平靜:「進聖人享殿,當叩拜聖像,否則以大不敬論處。」
見這老頭較真,無奈之下林昭只能拉着謝澹然一起,給老皇帝的畫像磕了頭。
磕完頭之後,林昭拉着謝澹然站了起來,對着衛忠微笑道:「正是過年的時候,怕老頭你寂寞,便過來看看你。」
從前林昭見到他,得畢恭畢敬的稱呼一聲衛公公,但是現在不一樣了,衛忠已經卸職司宮台,稱呼一聲老頭已經算是客氣。
說着,林昭指了指一旁的謝澹然,對着衛忠微笑道:「這是我將過門的妻子,帶着她一起來看看你。」
「看我做什麼?」
衛忠抬頭看了謝澹然,然後依舊像從前一樣不咸不淡。
「我這裏,可沒有什麼你想要的東西。」
「我不要你東西。」
林給諫看了看微微,目光之中也有些感慨。
「從前你對我照顧不少,怕你凍死在這裏,便來給你送些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