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約提及六道輪迴的時候,夜星沉微有皺眉,帶絲不屑道,「你會信六道輪迴?」
「你不信?」沉約反問了一句。
夜星沉默然片刻,「我一直以為這是無稽之談。」
沉約沉聲道,「我已經有了個想法,但還請你先將徐福的變化說完。」
夜星沉目光微閃,繼續道,「那第三個光點以徐福胸口的位置反覆震盪,然後從……徐福的海底射了出去。」
海底是人體嵴柱向下的盡頭,人體下兩竅之間的位置。
在道家中,海底是陰陽轉化的玄關。
夜星沉這般能力,對此自然極為熟悉,他認為沉約也應知道的。
沉約皺下眉頭。
夜星沉內心微動,仍舊道,「然後徐福的身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生長。」
看着沉約,夜星沉問道,「你應該知道,當春雨來臨時,很多植物一夜就能長成。」
沉約明白夜星沉的意思,「你是想說,徐福如同那些一夜長成的植物,在片刻間,肌肉皮膚重新恢復了活力?」
「不錯。」
夜星沉凝聲道,「那一刻,劉武想到只是『物極必反、否極泰來』八個字。」
道家理論和釋家其實大同小異,卻和現代科學有着截然不同的觀點。
現代科學多認為宇宙一切是切割的、獨立的,學科才會越分越細、越分越多,哪怕愛因斯坦那種人物試圖將一切結合為一體,都遭到無數科學家的嘲笑。
可釋家早認為世界是在「成住壞空」中不停循環,而道家同樣認為,當一件事情發展到極端,定當迴環往復。
沉約喃喃道,「物極必反、否極泰來?不錯,置之死地而後生,當僵化滅亡不可避免,破繭重生似乎是真正的選擇。」
凝神片刻,沉約再問,「後來呢?」
夜星沉輕嘆一口氣,「徐福的蒼老跡象隨着他的新生被抹去,然後他睜開眼睛,微笑道——我找到了長生之秘。」
哪怕沉約都是為之振作。
華夏數千年來,為求長生,不知道多少帝王、道人、術士為之前仆後繼,但從未有成功之人。
或許可以說,真正實驗成功的事情從未有過。
傳說中,有極多道人得到了長生,可那些長生的道人,卻再不出現在世間,難免讓人懷疑他們長生的真假。
若真能長生,那些悲天憫人的修道之人,為何不展現神跡,讓世人逃離蒙昧之路?
就和有了攝像機後,傳武大師銷聲匿跡一般,真正的長生,本應該經得起考驗的。
是以世人對道家學說產生了質疑。
可哪怕沉約都沒想到過——徐福真的找到了長生秘法!
「但徐福隨即臉露驚駭……」夜星沉的聲音突轉森然。
沉約不由道,「什麼問題?」
長生有變?還是冥數有變?
「徐福叫道——誰點燃了無間香?」夜星沉說到這裏,嘴角抽搐下。
沉約目光一閃,「是冥數那些人對你們發動了進攻?」
夜星沉轉身再望那隨風起舞的楓葉,「他們倒是充分展現了老實人的卑劣,知道劉武和徐福都有些能力,不敢和二人徑直動手,而是點燃了無間香,直接將兩人送走。」
沉約倒沒想到這種變化,訝然道,「劉武又到了哪個空間?」
他那時候都替劉武感覺到悲哀。
劉武的人生充滿了悲劇。
他堂堂一個梁孝王,過了愜意的前半生,可在後半生先被大哥出賣,再誤會摯愛之人背叛,然後穿到西域,歷盡千辛萬苦的到了中原後,就在離希望最近的時候,又被老實人暗算!
無間香是不穩定的!
劉武第一次使用無間香的時候,就和婉兒產生了時空割裂,他再度被動使用無間香,那結果如何?
當然不盡人意!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七八……
沉約想到這裏,終於道,「劉武難道到了漢末?」他敘說這個結局的時候,很有不忍之心。
夜星沉背負雙手,雙手緊握,可看得到其上青筋的澹澹浮起。
「你實在清醒的很。不錯,劉武再度被命運戲耍,他竟然到了曹棺所在的年代,親眼看到劉家祖宗基業,被外人爭奪。」
沉約這才意識到,夜星沉算是劉家嫡傳血親的。
漢末三國時期,劉備就靠個遠房皇叔的身份,從賣鞋的成為了傳銷大師,鼓動一幫人跟隨他創業。
夜星沉本近至尊之位,親眼看到劉家如此破敗,不知做何感想?
「劉武應該無意天下。」沉約終於道,「我想他極為憤怒,可若還有理智,第一件事就是……再回冥數。」
夜星沉凝望着如何的楓葉,眼中也帶着血色,「不錯,他第一個念頭就是迴轉冥數,查明當年的真相。」
沉約看着夜星沉孤獨的背影,「還想殺了當年點燃無間香的那些人?」
「你覺得劉武不應該嗎?」夜星沉冷然道。
沉約沉吟道:「劉武殺了他們沒有問題,問題是……那些人能不能活着?」
從秦朝到漢末,隔着三百多年的時間!
夜星沉突然大笑起來,他本是極為克制的人,也是高傲的人,這種人本來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感情。
但那一刻,夜星沉肆無忌憚的笑,大笑中,卻有淚水順着他的眼角滑落。
「你又一次猜中了。」
夜星沉笑的前仰後合,「當時的劉武認為,那些人得到了長生秘法,肯定能活到漢末的,可哪怕那些人能夠長生,劉武也發誓要將那些人殺得乾乾淨淨。」
回頭望向沉約,夜星沉不屑抹去臉上的淚水。
悲哀為何要掩藏?
真正的情感,為何不能展現人前?難道說只有虛偽的面目,才能光明正大的出現?
「可是……」
夜星沉滿是譏誚道,「等劉武迴轉到冥數後,才發現一個可笑的事實,冥數早就頹落,那些當年拼命期冀長生的人,骨頭都爛的剩不下幾根!」
看着沉約,夜星沉凝聲道,「你沒有絲毫意外,你早就想到了這個結局?為什麼?」
沉約神色古怪,說了句很古怪的話,「該腐爛的,終究要腐爛的,難道不是嗎?」
他說的如同套話,夜星沉卻點點頭,很是贊同道,「你說的不錯,該腐爛的遲早要腐爛的。那些骨子裏腐爛的人,若能長生,豈不是世間最大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