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6章 絕男人
世人很相信自己的記憶,他們更相信自己記憶中的一切就是真實的。因此他們肯定自己記憶的一切,似乎修改一字都不能。
但事實卻是,一個人如果被抹去腦海中曾經的存儲,貫注了一段不同的記憶,他會很快認定自己新的身份。
那曾經的他和現在的他,哪段是真實的?
有人認為兩段都是真實的,可身在局中的人當然不會這般認為,他們一定要否認一段,才能肯定另外一段的真實。
這就是非此即彼的二元世界,從未解決的矛盾!
沈約想到這裏,暗想怪不得釋迦多次明言,世人顛倒夢想——其實世人不止在顛倒夢想,更多的人不過是靠一段並不那麼確定的記憶死死維繫自我的認知罷了。
水輕夢繼續道,「然後他們將那些記憶當作真實的。可是記憶中,他們好像唯獨淡化了太平道的記憶,為什麼?」
她問的角度奇特,天涯卻明白水輕夢的意思,「這也是我和孫思邈一直奇怪的事情。本源世界的太平道諸人,都記得發生的一切,可複製人物,卻少了太平道的記憶。」
沈約同樣奇怪這點,他早感覺空間複製出的新世界,總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問題。
「因此……」
水輕夢蹙眉道,「裴茗翠哪怕再聰明,都不知道她父親隱藏個極大的秘密,更不知道李玄霸和太平道關係密切,在她心目中,父親還是曾經的慈父,戀人亦是曾經的傾心,這就是她悲劇的源頭所在?」
世人喜歡天長地久,可世人又喜歡新鮮刺激。
但世人不知道新鮮的從不會持久嗎?更不要說天長地久!
世人或許不知,或許裝作不知,因此喜歡自欺欺人的生活下去,就像世人加過量防腐劑來維持食物的「新鮮」一樣。
世人對感情的態度和現代人對待食物一樣,世人需要感情的新鮮度,幻想戀人一輩子能維持這種新鮮,卻不知道當防腐劑越添越多的時候,新鮮早就換了本質。
你如何能將塑造出來的持久不敗的花朵定義為新鮮?
沈約輕嘆道,「這不是裴茗翠的悲劇,這是世人的悲劇。」
看着眾人,沈約堅持道,「堅持真從沒有問題。」
水輕夢默然片刻,終於道:「不錯,裴茗翠堅持真沒有問題,錯誤在於,別人利用了她的真。尤其是……」
猶豫片刻,水輕夢終於說出殘酷的真相,「她最信任的人,卻在利用她的真。」
眾人默然。
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從有人類以來,就不知道有多少真情被套路擊敗,黯然離場,真情沒有贏,可套路同樣沒有贏,但人類對此始終樂而不疲,可見人性的愚昧和殘忍。
許久,天涯才道,「裴茗翠是個奇女子,是個聰明的女子,但也是個痴女子。她因為相信真,在楊廣選擇信任她的時候,她給予楊廣更深的信任。在所有人都不看好楊廣的時候,唯獨裴茗翠認為楊廣是個深情、真性情的人,因此她將蕭布衣送到楊廣的身邊,希望蕭布衣影響楊廣,直到幫楊廣重振大隋。」
聶山激動道:「我倒贊同裴茗翠的做法,這看起來是可行的方法。」他是深有同感。
完顏婁室搖頭道,「李玄霸若得李八百真傳,一定會反對裴茗翠的做法。」
完顏希尹贊同道,「不錯,楊廣哪怕重振大隋,終究走的是數千年的老路,而不是太平道想達成的道路。」
突然看向沈約,完顏希尹熱切道,「沈先生,你見多識廣,同時知曉未來,那你是否知道……世人的未來,有沒有實現張角的願望?」
沈約默然片刻,「伱在永劫城、見到的冥王就是未來世界最後存在的人物。」
完顏希尹輕嘆一聲,喃喃道:「原來如此。」
世人經歷達數千年的發展,科技的確益發的高明,可人性呢?似乎只有更加的墮落。
沈約隨即笑道,「可若非複製世界有了新狀況,我想天涯不會不耐其煩的敘說這個世界。人類還能存在,最根本的原因,豈不是就是因為希望?」
看着那發亮的牆壁,沈約緩聲道,「天涯,我猜的可對?」
天涯依舊沒有答案,只是道,「你說的不錯,完顏婁室也說對了,李玄霸知道若實現李八百的夙願,就一定要讓大隋亂。只有將大隋搞散,他才有重組天下的可能。只是那時候李淵遲遲得不到重用,反倒因為才能引發楊廣的猜忌,李玄霸竟然以火中取栗之法,利用局面動盪之際,捨命保護楊廣,為李家贏取了轉機。」
完顏婁室不由道,「李玄霸當然沒死?」
不想天涯竟道,「他死了,最少是在當時,他是死了。」
完顏婁室錯愕片刻,隨即道,「是假死?置之死地而後生?」
眾人錯愕,暗想若真的如此,李玄霸的心機和隱忍實在不比李八百要遜色。
假死自然不能立即復活。
假死要騙過所有人,包括他摯愛的戀人。
假死付出的代價,或許比真死還要慘烈。
天涯嘆道,「不錯,李玄霸以假死騙取了楊廣的信任和感激,同時知道裴茗翠對他的情意,知道他死後,裴茗翠必定因他而力薦李家對楊廣的忠心……」
水輕夢冷笑道,「這種利用戀人的男人,縱取得天下又有何用?」
完顏婁室微笑道,「但不能不說,數千年來,多是這種男人,才取得了天下。」
「心若不狠,帝位不穩。」完顏希尹清晰道,「權利之爭,本容不得兒女私情染指。」
水輕夢淡淡道,「我一直不贊同女修所為,可這世上的男人若都這般想,我倒覺得女修滅世也是情有可原。」
完顏婁室微微一笑,「水姑娘莫要動怒,我只是說出千百年的真相而已,以往的我或許讚許李玄霸所為,如今的我,卻悲憐李玄霸因此錯過了良人。」
水輕夢反問道,「你怎知李玄霸和裴茗翠未在一起?」
完顏婁室不改笑容,「我雖然不太了解女人,可也知道裴茗翠這種女人,愛的決絕,恨的同樣會決絕。她這種女人,或許會被男人騙得了一時,又如何會被男人騙得了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