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城,林瑤的老家。
寬大的客廳里,一個五十多歲,面容端正嚴肅的男人坐在沙發上。
不同於很多人回到家便放鬆的葛優癱,或者乾脆躺在沙發上,這個男人即便是一個人在家裏,也依然坐的筆直,背脊沒有一絲彎曲,猶如一個古板的老學究,端坐如鐘。
他的相貌俊朗,即便上了年紀,依然能看出年輕時的超高顏值,只是神情太過嚴肅,讓人一眼看到便心生敬畏,不敢靠近。
男人剛剛生氣地掛斷了女兒的電話,胸口正微微起伏,他想了想,抓起沙發旁邊的座機,給自己的前妻拔了過去。
「餵?」
悅耳磁性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只是被刻意地壓低了音量,似乎是怕吵到家人。
「海瑤,你為什麼沒有阻止林瑤談戀愛?」
男人根本不管對方的顧慮,直接質問道。
「林端正,我也只是前兩天才知道林瑤談了戀愛的,我還讓她告訴你,可她不願意,我也沒辦法啊。」
對面傳來沙沙的腳步聲,聽起來對方應該是走出了臥室,來到了一個說話方便些的地方,她的聲音大了很多,語氣裏帶着委屈和無奈。
「呵,海瑤,女兒從小跟我一起長大的,這麼大的事,她不可能先告訴你而瞞着我。」
林端正冷笑一聲,接着道:
「是不是你慫恿女兒談戀愛的?那個什么姓方的就是你介紹給她的吧?」
「老林,你什麼意思?我為什麼要給瑤瑤介紹男朋友?」
海瑤有些不滿地反問道。
「海瑤,你希望女兒也像你一樣,這樣才不會顯得當年是你做錯了,對吧?」
林端正的怒氣一下上來了,直接斥責道:
「我的女兒絕不是像你這種不甘寂寞的女人,她是我林家的人,絕不能給林家丟臉,海瑤,你以後不許再和林瑤聯繫!」
「林端正!」
電話那頭的海瑤怒氣也起來了,大聲道:
「你永遠都這麼自以為是!你知道林瑤為什麼一直不願意回家嗎,因為她不想再像小時候那樣成為你的提線木偶!」
「海瑤,你別拿我的女兒和你比,她的品性比你好十倍!」
這是林瑤的父母幾年來的第一次聯繫,兩個五十多歲的人依然像從前那樣兩三句便吵了起來,林瑤如果看到,肯定會對這個情景感到熟悉和無奈。
兩人對幹了十多分鐘之後,戰局達到了高潮。
「總之我不許你再去教壞林瑤!」
林端正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聲色俱厲。
「你倒是想教女兒,她理你嗎?」
海瑤毫無懼色,冷笑一聲,陰陽怪氣地回道。
「你......」林端正正要繼續搓大招,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一道清脆的聲音:
「媽媽,你在和誰吵架嗎?」
海瑤立刻停止了和林端正的戰鬥,聲音變得溫柔親切:
「對對,你怎麼還不睡,明天還要上學的。」
「媽媽,我剛睡着,被你吵醒了啊。」
女孩的聲音甜美,帶着撒嬌的意味:
「我要你陪我睡。」
「好好,你先去床上吧,媽媽等會兒就過來。」
海瑤好不容易把女兒哄走,這才轉頭繼續對着電話那頭的林端正說道:
「老林,我不想再和你吵了,我明早還要送對對上學的,瑤瑤的事,我勸你不要強行插手,女兒已經長大了。」
林端正冷哼一聲:「我和你不同,不會有了一個繼女就忘了自己的親生女兒,我下周就去京都把林瑤帶回來。」
「老林,你......」
海瑤正要勸說,林端正已經掛斷了電話。
她默然片刻,最終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麼多年了,這人還是沒變......」
她想了想,找到林瑤的電話,正要打過去,身後再次傳來小女兒的聲音:
「媽媽,你想去找姐姐,不想要我了嗎?」
海瑤轉身,看到小女兒那張洋溢着青春氣息的臉上帶着些許擔憂和陰霾,她立刻心疼地拉着繼女的手,柔聲道:
「對對,你是媽媽的女兒,媽媽一輩子都陪着你,可是......」
她觀察着正處於青春叛逆期的女兒的神情,小聲道:
「姐姐也是媽媽的女兒,媽媽希望我的兩個女兒都過的幸福。」
「嚶嚶嚶,媽媽剛才是不是想給姐姐電話,想去找姐姐,不想要我了?」
名叫「對對」的初二女生抱着海瑤的手臂,淚眼婆娑,楚楚可憐。
「媽媽沒有,媽媽哪兒都不去。」
海瑤徹底心軟了,摟緊了小女兒。
「真的嗎?媽媽沒騙我?」
對對睜大了圓圓的眼睛,臉上還掛着淚痕。
「媽媽保證,絕不離開你,走吧,我們去睡吧。」
「嗯,好!」
小姑娘破涕而笑,依戀地鑽進繼母的懷裏,母女倆一起走向了臥室。
在略顯昏暗的走廊燈光映照下,撲在海瑤懷裏的女孩嘴角勾起一絲狡詐的弧度,臉上現出計謀得逞的冷笑。
「不好意思,從未見過面的姐姐,這是我的媽媽,你這輩子都不可能搶走的。」
......
同一時間,林端正的家裏,他掛斷了前妻的電話之後,立刻給自己一個在京都的學生打了電話。
「老師,您好。」
對面傳來恭敬的聲音,林端正雖然在婚姻和親子關係中一塌糊塗,但在學術上確實是專家,很得學生的敬重。
「何勉,你幫我訂一張下周去京都的機票,錢我到了京都之後給你。」
林端正對自己的學生說道,他是個很古板的人,連微信都不願意用,更別提網上訂票這種事。
「老師,您要來京都?!到時我一定好好招待您,您打算周幾到?」
這位名叫何勉的男人頗為驚喜,連忙問道。
「周四吧,麻煩你了,謝謝。」
林端正想了想,對何勉說道。
「老師您千萬別這麼說,我馬上去訂票!」
「嗯。」
和學生結束了通話之後,夜色已深,林端正臉上微帶倦容,但依然坐得筆直,連姿勢都沒有絲毫變化。
他仰頭看着天花板,沉默片刻後,用堅決無比的聲音自言自語道:
「這次一定要把這個不肖女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