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兒子若是提出其他的要求,哪怕他真的要去范家待上一段時日,黃瓊都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但想要出海,黃瓊卻是有些猶豫了。在眼下,遠洋航行全靠風帆,還有木製船體的情況之下,出海實在是太過於危險。海上的巨浪加上狂風,還有數不清的暗礁,都會將那些木製的帆船,毫不留情的摧毀。再加上承載能力有限的帆船,可能遇到缺水、缺糧等其他種種。
遠航看似誘惑力極大,但也實在是太過於危險。一旦乘坐的帆船失事,基本上等於十死無生。出海一千,返航三百,這是這個年代航海人真實的寫照。更別提,還有那些種種的疾病。若是答應這孩子出海,黃瓊實在有些擔心。但黃瓊也知道,如果自己不答應的話。除非自己將其留在宮中,不讓其在出宮歷練。否則,這孩子極有可能會自己私下偷着溜到船隊上去。
但若是答應他,黃瓊又實在有些擔心。猶豫良久,黃瓊才對兒子道:「你既然到過江南諸港。但你可知道,那些船隻一旦到了海上會遇到什麼嗎?別看那些船隻都不小,可到了大海上,就與汪洋中的一條魚差不多。也許一個巨浪,都會被打得粉碎。遇到那種可以摧毀一切的狂風,用不了一炷香的時間,就會被撕得粉碎。人到了大海上,甚至都不如一隻螻蟻強大。」
「狂風與巨浪,時時刻刻都會將船,還有船上所有的人撕成碎片。大海是廣袤無垠的,但也是極為危險的。即便是遇到風和日麗的日子,那看似平靜的水面下,也潛藏着無數的危險。你既然跑到港口去過,你也應該知道,無論是商船還是漁船,每次出海都有極大的可能回不來。每次出海,能不能安全回來,都要看老天爺是否保佑。可謂是三分經驗,七分的運氣。」
「你是朕的兒子,也是皇子,這種危險的事情,你大可以不用去參加的。以你的聰慧,應該知道,這些年朕一直將你,還有你的兄長當做繼承人在培養。即便是你不去冒險,通過朕給你的資料,也可以對遠洋貿易有一個全面的了解。朕今兒與你說這些,不是要真正的攔着你。而是讓你好好的深思熟慮後,在來與朕說。不要因為一時的衝動或是激情,葬送了自己。」
說到這裏,黃瓊看了看這個兒子,聽罷自己這番話後的臉色。微微沉吟了一下,才又道:「朕給你幾日,你仔細考慮清楚後,再來與朕說你的想法。還有,此事你要先與你母妃商議之後,徵得她的同意才行。你今兒提出這個要求,朕雖然很高興,你有勇氣冒着本可以不用去冒的風險,去看看外面世界。但你畢竟不是朕一個人的兒子。先去說服你的母親再來找朕。」
看着兒子聽到自己要求,他去范家之前要說服段錦,表現出有些失望的臉。黃瓊沉吟了一下之後又道:「如今楊繼元正在密州整訓水師。幾年苦心經營下來,水師整訓也算是初見成效。已經開始陸續的向遠洋行進,去年還護送一隊商船去了東瀛與高麗。雖說目前還是以近海活動為主,但相對於來說也安全一些。如果你真的想要了解大海,朕建議你去楊繼元哪裏。」
「你不是商人,而是一個皇子,了解水師遠比要了解商船隊更加重要。今後,誰控制了大海,誰才能真正的控制這個天下。所以,朕更希望你去水師。除了朕對你的期待之外,更多的也是朕私心。因為你是朕的兒子,朕不希望你遇到太大的危險。更不想你與那些海商,或是漁民那裏,永遠消失在波濤洶湧的海浪之中。你的心思是好的,這對你將來都是有好處的。」
「但朕真的不想,也捨不得你去冒那個險。記住,你將來是上位者,不應該將自己動輒置於險境。你將來要做的是掌控全局,而不是一隅。你若是去水師那裏,朕答應你,可以不用請示你的母親。當然,在此事上,朕不想強迫你接受朕意見。但朕還是那句話,如果選擇去范家的商船隊,必須要說服你母親同意。因為你是她唯一的兒子,朕不想她因為你傷心。」
聽到父皇建議自己去水師,正為怎麼說服母親的黃瑞楓,想了想卻是多少還有些不情願。對於正處在青春懵懂年紀的他來說,如今不是在海岸線周邊轉悠,便是只能去內地水域,比如說長江上晃蕩的水師,對他的興趣實在是不大。在明州以及江寧府轉悠了一圈,與那些海商,還有水手聊得很多。甚至還想丟下侍衛,偷着乘坐一條商船從江寧府,跑到廣州府一趟。
若不是幾個侍衛機靈,就真的被他給溜了。雖說幾個侍衛最終還是跟上了他,一路跟着他到了廣州府。在廣州待了幾個月,待季風再起又乘坐另外一條,從廣州到了琉求,又從琉求再到了明州。沿途,這位偽裝成一個遊學書生的皇次子,並未擺出自己皇子的架子。一路上,他與那些海商和水手,聊得很是合得來。也從這些人口中,了解到了大海上很多未知的東西。
一來一回的路上,也見到了很多之前,別說沒有看過,甚至就連聽都沒有聽說過。見到了山一樣大的魚,還有什麼相貌獨特的海狗,會為船隻領航的海豚等生物。還與那些海商與水手,學會了南腔北調的各地俚語。這小子很會隱藏,那些人與他打了幾個月的交道,愣是沒有看出來他身份貴胄。哪怕隨行的幾個侍衛緊張的半死,可這個小子一路上卻是相當放鬆。
正是一來一往,讓他對大海充滿了興趣。對那些海商口中的,更遠處的南洋諸國,還有更西面的天竺與波斯,也相當的期待。當然,他在這一來一往的途中,也遇到過幾層樓高,將他乘坐那條六百多石的船隻,打得像是大風天一片樹葉一樣的巨浪。同樣,也見過同行的海船因為誤觸礁而沉沒。但即便是親眼見到這些危險,依舊沒有攔住,他對大海那一邊的嚮往。
不過一想起要勸說母親,這小子又是一陣陣頭疼。母親雖說性子有些散漫,也有些大大咧咧,對自己有些散養。可母親,對自己卻是真心的疼愛。若是知道自己去做她眼中,那麼危險的事情,能同意才有鬼。恐怕自己要是說跟着商船隊,去一趟南洋諸國。黃瑞楓敢打賭,母親十成十會把自己腿給打斷。不是太想去水師,可老爹又堅持讓自己去南洋,先說服母親。
相對於去水師,去說服母親的難度更大。實在不甘心的黃瑞楓,還想要在爭取一下。卻是看到自己雖說神色平靜,但眼中卻是一晃而過的疼愛,突然明白。自己父皇,明知道母親的性子看似散漫,實則相當的固執。自己要想說服她,去做那麼危險的事情,成功的可能性幾乎沒有。父皇這是不捨得自己冒險,但卻因為身份又不能攔着自己,所以便想出了這麼一手。
在微微一琢磨,父皇剛剛的話,黃瑞楓很是沮喪的發現,在父母一致不支持的情況之下,自己想要達成目的,幾乎沒有這個可能。尤其是自己這個皇帝老子,當真是老奸巨猾。雖說表面上沒有反應,話里話外還表示了支持。可卻不動聲色的,給自己設了一個套。明知道母親的性子,還讓自己去說服母親,自己又不是瘋了,這不是讓自己主動讓母親收拾自己嗎?
想明白這些事情,原本還興致勃勃的這位皇次子,最終還是沮喪的接受黃瓊,極其好心的建議去水師歷練。而只是看着明顯沮喪的兒子,黃瓊卻是招招手,將他招到皇輿圖面前。指了指勃海北面,除了幾處之外一大片空白的位置道:「你若是選擇去水師,那朕交給你一個任務。你看看,這是勃海,北面是北遼的東京道與中京道,南邊是我大齊的山東路諸州府。」
「如果大齊要奪取北遼的東京道,切斷北遼的主要糧食來源,走海路無疑是最近的距離,也是最為便捷的通道。可勃海沿岸面積那麼大,從那裏上岸更為好一些。而北遼東京道流入勃海的河流那麼多,那條可以束流而上,一直抵達東京道?若是能找到,直接逆流而上的河流,從入海口要走多遠才能到遼陽府?而這條河流的水深是多少?沿途能承載多大船隻?」
「河面上,那裏是淺灘,那裏是急流?什麼季節水最深,什麼季節水最淺。最為關鍵的是,沿途北遼駐軍多少,沿途都是什麼情況?官軍若是逆流而上,在什麼地方可以獲取補給。又在什麼地方登陸最為合適。當初楊繼元奉朕的旨意去山東路,便曾經讓他摸清楚這些東西。可他的觀念還是有些守舊,認為通過海運更適合補給糧草和軍械,並不適合大規模運兵。」
「幾年下來,只尋找到在耀州入海的遼水,如果逆流而上可以進抵遼陽府附近。但從遼水逆流而上,究竟是不是可以直達遼陽府。到底是遼水幹流途徑遼陽府,或是那條支流可以上溯到遼陽府。若直達遼陽府的不是幹流,而究竟是那條支流?若是支流,水量到底有多少?冬季什麼時候結冰,什麼時候水量最大。到底可以承運多大的船隻,每條船可以裝多少人?」
「你若是選擇去水師,朕便將此事交給你。朕給你兩年的時日,要將此事摸清楚。至於你通過什麼手段,去獲取這些消息,那就看你自己發揮了。是派人收買北遼在勃海沿岸的漁民,或是派人溯大遼河而上,查明到底那條河到遼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