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在斷網後,除了任重自己,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他的實力究竟是什麼境界。
他上次出手還是整整141天前的擊殺振金虎,並且還不是全力以赴。
對一名普通職業者而言,141天並不是多麼漫長的日子,基本改變不了什麼。
但對把人生快進鍵焊死的任重來說,這近五個月的時光卻有着不同的價值。
因為他的人生信條是「向前看」,他從不停止前進的腳步。
這段日子裏,除推進事業之外,任重每天都堅持完成了兩件事。
第一,學習。
他從不放過任何一個接觸更多知識的機會。
哪怕他發自內心地鄙視源星上只奉行拿來主義的科學體系,卻也只是戰略上藐視,戰術上重視。
即便這些東西壓根就是在侮辱他的智商,只要一個記憶力正常的人都能啃下去,對人的理解能力基本沒有要求,他也一邊鄙視,一邊瘋狂地啃。
他並不覺得啃書枯燥無聊。
相反,他沉醉其中。
這讓他回想起當初十二歲時,用五個月時間啃完高中課本備戰高考的日子。
那段歲月雖然短暫,但卻鑄造了他的人生基調。
只要是有意義的事,就全力以赴。他享受奮鬥的過程,至於收穫,都只是順帶的。
第二,訓練。
早在第235天時,任重的各項參數就已經突破了五級的上限,成了一名正宗的六級機甲戰士。
此後,任重一直將高強度的虛擬實境訓練維持到了斷網那天。
在這段時間裏,任重的腦反應指數漲幅是恐怖的19000點/天。
體能綜合指數與承載功率的漲幅是2112.5點/天。
第245天斷網後,任重和別人一樣也失去了虛擬實境訓練。
此時他的各項參數分別為:
腦機同步率69.99%。
生物電承載功率71,288千瓦。
腦反應指數240,163。
體能綜合指數71,288。
他迅速調整了訓練機制,將高強度的體能訓練和腦反應能力訓練結合到了一起。
他第一時間購買了兩台已經「報廢」的無面人陪練機,用晶片恢復部分算力,將自己的別墅地下室改造成私人訓練基地,再強行用肉身與無面人對轟,恰如武俠小說的主角用少林十八銅人訓練。他腦反應指數的漲幅雖不及有虛擬實境時,但也比常人快得很多。
他的體能綜合指數漲幅回到2100點/天,腦反應指數則達到了他在上一個階段使用九級虛擬實境訓練時一樣的水準,3800點/天。
又三個夜晚過去,在他出發前往深都城時,他的腦反應指數再次率先突破25萬的上限,漲幅下滑至312.5點/天。
到現在,他的各項參數分別為:
腦機同步率69.99%。
生物電承載功率144,788千瓦。
腦反應指數260143。
體能綜合指數144,788。
這已經是六級職業者中流砥柱的水準。
但他的實戰能力卻遠超數據。
這是因為他早在四級階段就擁有了戰鬥直覺、時間直覺,也接觸到了意識上載。
他的大腦一直跑在身體的前面。
王橋以為任重想讓別人為他殿後,錯得離譜。
只一眨眼間,任重便撲到了與伏擊者相距僅兩三百米的位置。
對方似乎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沒想到雙方力量對比懸殊如此之大的情況下,任重非但不逃,反而主動赴死。
「和計劃中的不一樣,我們佈置在鉻碳鎮方向的伏兵白費工夫了。」
「無妨,讓他死在我們手中,功勞更大。」
「真麻煩,老老實實給一炮轟死不好麼。也不知道誰給了他勇氣。」
「誰知道呢?」
這邊,伏擊者一邊在通訊系統中閒聊,一邊驅使着各自的小型浮空戰機飛撲而來。
任重想到了利用電磁通訊恢復信息化能力,別人一樣有這招,雖然用得沒他好,但類似於對講機的基本語音通訊倒也沒什麼問題。
只不過,下一剎那這群人就慌了神。
兩枚拳頭大的導彈自任重背後往左右兩側飛出,帶着並不灼目的尾焰,以極快的速度撲將過來。
這邊,伏擊者們的並未將其當回事。
他們的探測設備顯示,這兩枚導彈的能級指數並不高。
眨眼後,導彈在伏擊者的隊列中央轟然爆開。
並沒有灼目的焰光與劇烈的衝擊,眾人耳中只聽到嗡的一聲,旋即他們臨時組裝的飛行器的儀錶盤上接連響起噼啪聲,陣陣火花炸起。
這飛行器當場失控了。
有人在通訊器里驚聲尖叫,但無人應答。
每個人心裏都慌了神,沒人遇到過這種狀況。
一台又一台飛行器如同暴雨下的風箏接亂墜落。
飛行器不再是工具,反而變成了要命的鐵囚籠。
不少人試圖激活自己的裝備,想要脫困,但他們只能聽到一聲又一聲的報錯。
另一邊,任重將赤鋒甲表層的鉛防護層一塊塊崩落,靜靜看着前方。
他用的並不是多麼高深的裝備,僅僅是兩枚超量的電磁脈衝彈而已,又稱emp炸彈。
這東西在地球上誕生於80年代後期,在此後的每一場現代戰爭中,都扮演了不可忽視的重要角色。
不管是直接命中製造損傷,還是引而不發進行威懾,都是它的拿手好戲。
甚至可以說emp直接改變了現代戰爭的格局。
但在源星上,雖然擁有更強的生產力,更高性能的墟獸晶片資源,還有來自帝國的「外星科技」,但這一切基本都建立在「網」的輔助基礎上。
一旦失去網,以前的優勢就成了劣勢,在任重眼裏甚至顯得有些原始,尤其是作戰理念。
任重的emp炸彈,在此時此刻就成了堪稱無敵的大殺器。
並且,他麾下眾人並不知道星火軍工製造的絕大部分裝備早在出廠時就在各個核心部件處加裝了扛電磁脈衝屏蔽層。
任重回過頭,招了招手。
馬瀟凌等人耳中的刺耳雜音已經消失。
眾人聽到了他古井不波的命令,就一個字。
「殺。」
除了殖裝戰士之外,其他職業者壓根就是毫無反抗之力的待宰羔羊。
任重等人手起刀落,亦或是槍口噴火,一招一個。
曾經高貴的高階職業者在失去了裝備的加持之後,脆弱得甚至不如一級墟獸。
見到這種對比,任重才知道當初自己以重病殘軀擊殺晶翼蜓是何等壯舉。
但任重這邊並不是每個人都很適應這般狀況。
雙手沾滿鮮血的王橋遲遲未開一槍,只緊皺着眉頭在一旁觀望着。
他的戰術眼鏡里響起骨傳導而來的問詢。
任重:「王橋,怎麼了?」
「任總,雖然以前我殺的人也不少,但我從未殺過這種沒有反抗之力的對手。」
任重停下手中的動作,將打掃戰場的事情交給其他人,逐漸靠近王橋的方向。
「為什麼?」
王橋:「可能是我這人比較彆扭?」
任重笑了笑,「不,這是你的原則,我理解。你這般人,用古代的話來說,就是叫江湖氣,是綠林好漢。」
王橋:「江湖氣我大概懂。綠林好漢?那是什麼?」
下一秒,任重陡然加速,口中大喊,「小心背後……」
其實不用任重提醒,王橋的危機嗅覺已經促使他快速轉身。
只見一個巨大的湛藍火團漂浮在他面前,如流星般飛撞而來,來勢兇猛,灼焰滔天。
這火團正是一名七級殖裝戰士所化。
先前這人本已經被任重在第一時間一槍打穿胸膛,看似當場斃命。
不曾想他竟融合了再生能力極強的墟獸基因,死而復生,更選中戰團邊緣處的王橋為突破口,試圖衝破封鎖逃出生天。
已經避無可避,王橋舉起大號手槍,在極短時間內連開數發。
奈何他並未提前更換對付這類烈焰的低溫彈,用的是普通穿透彈。
數枚子彈呼嘯着穿過火團,卻只在其後方帶出數條火舌,壓根不能阻擋其沖勢。
千鈞一髮之際,任重閃身到了王橋身前,激活能量護盾,再攤開雙臂。
灼熱火團轟然撞到任重的護盾之上,濺起火流。
王橋呆呆看着這一幕,臉上寫滿了驚愕。
「還愣着幹什麼?還不趕緊走!」
他耳中響起任重的怒喝。
很顯然,任重裝甲里的電磁通訊設備已經損壞,任重是純用嗓子在吼。
王橋這才回過神,慌忙往回跑去。
等他跑遠了,那邊任重才終於敢完全激活裝甲能量。
腐蝕之刃自他身後脫落,由在磁力牽引下自動向上滑入掌心。
隨着能量灌注,滔天綠焰沖天而起。
任重的右手再是狠狠一揮,綠焰將藍色火團死死包裹。
不同能量碰撞造成的爆炸聲此起彼伏。
約莫數秒後,任重才終於收了刀,那藍色火團卻已消失殆盡。
他身前只留一直徑約莫五十米的乾燥焦土。
王橋快速靠攏,卻見任重的赤鋒甲的正面已經被燒融了一層,看起來仿佛篝火旁的蠟燭。
「任總,這……」
任重扭頭看着他,「沒事。我的赤鋒甲有自修復能力,等兩天就恢復如初了。咳咳……」
王橋:「可是你……」
正說着,赤鋒甲自行解體,從任重身上脫落。
任重仰面倒在地上。
此時王橋和剛完成打掃工作的其他人才瞧見他身上的慘狀。
任重正面渾身焦黑,衣服被燒透,肉眼可見大面積燒傷。
這畢竟是七級職業者的亡命一擊,殺傷力非同小可。
任重為了掩護王橋,不閃不避,吃了個十成十。
他雖然實力強橫,但卻強在戰鬥智慧,臨場決斷和預判之上。
這般硬碰硬,無論是他的裝甲輸出功率還是赤鋒甲此時的性能都小有吃虧,能保住一條命已經殊為不易。
馬瀟凌率先慌了神,「快!藥呢?快上藥!」
旁邊的陳猛第一時間打開自己重裝機甲的儲物箱。
作為重裝戰士,陳猛裝甲里的儲物空間最為充裕,常年備有戰場應急的救援包。
可等箱子打開後,陳猛卻是臉色一變。
原來,在先前的交鋒中,他裝甲的此處曾被另一名殖裝戰士轟中,現在裏面的藥劑和納米治療機械人早已損壞得七七八八。
馬瀟凌現實痛罵陳猛,隨後卻又反應過來自己的裝甲里有保命的激素類藥劑,趕緊彈出,再一針打在任重熟透到焦黑的脖頸處。
注射針刺穿碳化層時的沙沙聲響,只叫在場眾人瞧得牙酸。
任重卻是笑道:「別這麼緊張,我死不了。剛我的裝甲防護層只稍微被燒穿,別看我面上給燒糊了,裏面倒還好,而且脖子處的傷勢重,只不過是因為這裏是連接部,防禦薄弱了點而已。」
眾人目光轉移,再觀察任重的手肘、膝蓋、腰部等等裝甲連接部。
果然如此,就這些地方已經被完全燒穿,碳化發黑。
別的地方只冒着肉香,起碼還有個形狀。
王橋軟軟趴下,蹲在一旁,顫抖着嘴唇,「任總,你……你痛嗎?」
注射藥劑後,伴隨腎上腺激素的瘋狂分泌,任重的狀態又好了些。
他微微點頭,「當然痛。」
「那你為什麼……」
任重又笑了笑,「不為什麼,我可是你們的頭兒,疼得嘰哩哇啦的像什麼話?」
他怎麼會告訴別人,類似的痛楚他早已感受過不只一次,活活痛到死也不是沒經歷過。
他的痛覺耐受力早已千錘百鍊,非常人能級。
王橋抹了一把臉,「對不起,是我的問題。」
任重:「其實剛才我的話還沒說完。我本想告訴你,干我們這事業,不適合用綠林好漢的心態做事。我們和敵人有着根本性質的立場差異。同情敵人,就是背叛戰友。你剛來,不適應,我理解。現在這樣一來倒也好,你可算是明白我為什麼要殺這些看起來手無寸鐵的敵人了吧?」
王橋:「是的。」
「這一切,都是為了更高的目標。只要最終的目標正義,過程中的一些不講道義並非不可原諒。至於孰是孰非,等到幾千年後,自然有後人評說。至於我們,踏上這條路就別回頭,就行了。」
這邊,白峰和江開可算做好一個固定式擔架。
眾人小心翼翼將任重綁上擔架,再由陳猛將任重頂在上方。
任重再道:「往西北方向走,去往鉻碳鎮的西南方向肯定還有伏兵,直接用裝備飛回燎原縣。抓緊時間,不用怕顛着我。」
行出去一段,依然沒能從愧疚中走出的王橋忍不住問道:「任總,其實我想不太明白。既然你剛才說只要目標正義,過程不那麼重要。那麼,為了你的目標,你的性命線顯然最重要。你為什麼要救我?不值得。萬一剛才那殖裝戰士再稍強一線,你因我而死,那不什麼都沒了麼?你就算不管我,也無損你的正義。」
任重咧咧嘴,「道理誰都懂,做起來的時候又兩碼事啊。就像你會心慈手軟,我當然也會。我不在乎敵人的性命,但你是我的戰友。今天這整個計謀都是我的決策。你們信任我,跟着我來了戰沙縣,我自然有義務要為你們的性命負責。我任重是領袖不假,我的命也的確很重要。但我不是那種只會縮在人群後,讓別人為自己去送死的領袖。我會親自為我的每一個決策負責。」
王橋沉默了很久。
他猛然回想起一句話。
當初眾人跟着任重離開第二監獄,又與任重短暫告別,作鳥獸散再重新聚攏在一起商議時,花月嵐曾說過:「雖然我和他接觸不多,但我可以很負責任地說,任重與源星上的每個人都不一樣,值得我們性命相托。」
當時王橋對此還不太認可,覺得花月嵐是在誇大其詞。
但現在,他卻突然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