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駙馬有掛
宋應星差點跳了起來,自己苦心思索多年,做了多少實驗才得出來的道理,這個駙馬爺怎麼隨口就說了出來!
「駙馬怎麼會知道……」宋應星的聲音微微顫抖。
我小的時候看十萬個為什麼,就已經知道了,周世顯抱歉地想。他看宋應星那一副震驚不已的樣子,心想乾脆給他來個雙重震驚,把自己的高大形象牢固樹立起來。
「是我想當然耳。」他笑着說道,「不知猜對了沒有?」
宋應星默默點頭。
「僥倖僥倖,」周世顯說道,「不過宋公說到戰場,我倒有一事想請教宋公。」
「駙馬請講。」
「既然聲音如波,是在空氣之中傳播,請問宋公可知道,這傳音之速是多少?」
「不知,」宋應星搖頭說道,忽然眼睛一亮,急切地問道:「難道駙馬知道?」
「確數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知道火繩槍出膛的鉛子,便跟傳音之速差不多。」
「是嗎?」宋應星對聲音速度的理解,一下子便具象化了,「請問駙馬,這個是如何得知的?」
「我曾在覆舟山大營看我的府兵放槍,靶子設在二十丈外,」周世顯解釋道,「用奧斯曼的魯密銃來打,鉛子是先中靶子,再聽見放槍的聲音。用工部軍器局所仿造的魯密銃來打,便是先聽見放槍的聲音,鉛子再打中靶子。」
「原來是這樣……」宋應星低頭思索,喃喃說道,「那傳音之速便是介於二者之間,有意思,有意思。」
說完抬起頭來,由衷欽佩地下說道:「駙馬大才!下官這書寫出來,原沒想着能有人看得懂,聊以自蔚罷了,沒想到一山還有一山高!」
「可見吾道不孤,對吧?」周世顯哈哈一笑,「宋公不如就留在京城,可以常與同好推敲切磋,不亦樂乎?」
「除駙馬之外,不敢做第二人想。」
「有一個湯若望……」
周世顯的話還沒說完,便見到宋應星的眼中一亮。
「駙馬,我知道此人,是耶穌會的教士,難道他也來了南京嗎?」宋應星興奮的問道,「聽說他的術數極精,於天象曆法一道鑽研最深,於各科也都有涉獵,通幽之理,當還在我之上。」
「不錯,他此刻就在京城,你們都是同道中人,想來可以惺惺相惜。」周世顯微笑道,「我正欲請聖旨,立一百工研藝之署,請你們二位一同掌管,宋公豈有意乎?」
宋應星站起身來,深深鞠了一躬。
「宋應星殘軀一副,謹供駙馬驅策!」
宋應星有這樣的態度,周世顯便放了心,可以安心等待李老爺子的歸來。
並沒有讓他等多久,第二天,已經卸職淮撫的李邦華便到達了京城,一連兩天都蒙崇禎單獨召對。
皇帝即將組建內閣的流言,已經在京城內悄悄的流傳,有不少喜歡鑽營的官員嗅到了味道,已經在開始試着走門路了,無奈李邦華在自己的寓所閉門謝客,誰都不見。
周世顯心想,即使是皇宮大內,也還是保不住密啊,當初在北京的時候,如果提前把自己的計劃告訴崇禎,那多半就連紫禁城的大門都出不去。
到了第三天上,聖旨終於下來了,着李邦華以文華殿大學士的身份入閣辦事,着史可法以武英殿大學士的身份入閣辦事,着倪元璐以文淵閣大學士的身份入閣辦事,着高弘圖以東閣大學士的身份入閣辦事。
也就是說,這一屆內閣暫時是四個人,以李邦華為首輔,以史可法為次輔。
對於崇禎這次組閣的安排,周世顯在心裏是很佩服的。
先是時機,崇禎一開始寧肯讓內閣空着,也不着急選用人員,直到駙馬的府兵出手,打平了劉澤清,取得了一場大捷,足以威懾那些對君權有所輕忽的武臣,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派錦衣衛查抄了綰繡園,將四個親藩遷往鳳陽圈禁,滿朝親貴一時噤若寒蟬。
當初在崇禎下落不明時,南京的文武大臣為擁福擁潞的事分成了兩派,爭鬥得很是激烈,等到後來福王出了事,擁潞的一派是以東林為主,起初還覺得幸災樂禍,可以看別人的笑話,沒想到一轉眼潞王也被牽了進去了,通通都是德行不修,誤交匪類,則擁潞一派也不免人人自危。
在這樣的情況下,內閣的名單一出,不僅無人敢有異議,而且大家都覺得這是萬歲穩定政局,開啟新篇章的一頁,過去的事情看來就不用再追究了。
這四個人之中,李邦華的位齒俱尊,聲望也足夠,又是護駕南下的功臣,剛剛還在淮安立了大功,擔任首輔是眾望所歸。
史可法的背景,東林的色彩較濃,在內閣之中擔任次輔,算是個很好的平衡。
至於倪元璐和高弘圖,兩人都是中立的立場,也都是辦事的能臣,特別是倪元璐,擔任戶部尚書其實是打破了太祖「浙江人不得掌戶部」的遺規,可見其厲害之處。
因此這份名單一出,朝野都稱滿意,也都紛紛稱頌萬歲聖明。
李邦華和倪元璐雙雙入閣,來恭喜的人當然很多,這回不必閉門謝客了,一個一個都應酬到。但是遇到以今天晚宴相邀的,就通通回絕了,因為已經有了安排。
到了天色將黑,兩頂轎子便一前一後的抬進了李邦華的宅邸,周世顯和倪元璐先後下轎,看見出來迎接的李邦華,三人相視一笑。
等到燃燈擺宴,幾個隨從將酒菜擺好,退了出去,知道這三位當今最紅的文武大員有私房話要說。
三個人卻先沒說話,把三杯酒碰在一起,各自仰頭一口乾了,這才長吁了一口氣,自北京城那驚心動魄的一夜開始的故事,仿佛至此才算告了一個段落。
「駙馬,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李邦華問道。
「打算多了。」周世顯笑着說道。
「不妨說來聽聽。」倪元璐也感興趣的問道。
「多爾袞集合了滿蒙漢八旗和遼東兵共十四萬人,與李自成的二十幾萬人在通州密雲一帶對峙,這一場大戰會決定北京城誰屬。即便滿州兵輸掉,退出關外,但也不過是野獸暫時歸巢,避人療傷罷了,若不能以雷霆手段斬草除根,則終有捲土重來的一日,」
「張獻忠還盤踞於蜀中,為害甚烈,若是不能加以剿除,則蜀中百姓苦無青天。」
「左良玉雄踞湖廣,雖無反跡,割據已成。不過還好有闖賊手下大將白旺的五萬人與他對峙,讓他一時還不敢輕舉妄動,只是時間一長,若無對策,則必成心頭大患。」
「福建鄭芝龍,雖受招安,其實聽調不聽宣,閩海一帶,仍非朝廷天下。幸好他的長子還年輕,叫做大木,此刻正在我覆舟山大營之側的國子監讀書,聽說是個可造之才,若是哪一天鄭芝龍有個三長兩短,以大木繼之,局面或許便有所不同。」
「江北劉良佐,仍帶兵數萬,陰藏禍心,一日不去,我心一日難安。總鎮高傑,行事暴戾無常,擾民甚重,若是不加收服,徹底打掉他的氣焰,總有一天要出大事。」
「現在朝廷的稅源之地,首在江南,雖尚稱富庶,但投獻之風愈演愈烈,逋賦之數越欠越多,若不痛加整頓,何以為繼?總不成天天靠着抄家過日子。」
「我的府兵,只是剛具雛形,還遠遠沒有練成。五軍都督府的屯田制度,早已破爛不堪,大部都為衛所官所侵奪,所以屯田非清不可,兵制度非改不成。」
「駙馬,你果然是心憂天下。」李邦華和倪元璐對望一眼,「不過我還替你加一條。」
「什麼?」
「你可是當朝駙馬。」老爺子似笑非笑的說,「現在宮裏放着一個公主,府里放着一個紅葉,你究竟是打算怎麼樣啊?」
「哦,這個,」周世顯微微一笑,點頭說道,「孟翁放心,我總要尋個法子,不負君王不負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