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許勇的話,周世顯先沒有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
在當初挑兵的時候,其實像魏巡這樣的例子應該還有很多,個人的武藝和技能都很不錯,但心裏面對這隻府兵是不是真的能打勝仗抱有懷疑,這樣的人,當初都被他剔除掉了。
魏巡只不過是敢於大膽說出口的那一個而已。
然而只要一次勝仗,就可以發生這麼大的改變,魏巡寧肯丟臉,寧肯跪在大營門口來認錯,也想重新被選入府兵,那麼別的人是不是像魏巡一樣,也會有這樣的心思呢?
但別的人跟魏尋又有不一樣的地方,魏巡是因為當初開了口,有了錯,所以現在可以來認這個錯,別的人恐怕連當初自己為什麼被剔掉都不知道,即便想認這個錯,都不知道從何認起。
周世顯想明白了,是時候再進行一次挑兵了,可以把原來被剔除掉的兩千餘人重新再過一遍篩子,一定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接着他便進一步意識到,造成這種影響的也不單純是一場勝利,而是人們對這場勝利進行了誇大式的傳說,什麼以少勝多千里奔襲,什麼紅花精騎紅花槍兵,讓府兵的形象變得神奇起來了,在這個時代,大家就是很吃這一套。
滿洲兵無敵的神話,就是這樣慢慢建立起來的。
周世顯心想,可見正面宣傳的重要性,宣傳的陣地,我們不佔領,敵人就會去佔領。
許勇見駙馬忽然間不說話了,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麼,臉色變幻,時而蹙眉,時而微笑,時而咬牙切齒,自己當然也不敢說話,跟莊彥超對視一眼,心中略有擔心。
他不知道,駙馬爺已經想到了更遠的地方。
這一回出兵平定劉澤清,府兵有一百一十人的陣亡。原來的六百輔兵經此一役,固然已經可以全數轉為正兵,他從淮安的降兵和陳王信鄭化龍的部隊中也精選了三百健者來補充,但府軍的正兵人數也不過才剛足三千之數。
實戰證明,這支府軍可以很有戰鬥力,但若是說要靠三千人打天下,那又太誇張了,那麼自己到底需要多少人呢?
是時候有一個明確的建軍規模和建軍計劃了。
至於該怎麼建,其實有一個現成的例子是可以參照的。
後人常見的一個疑問,是說八旗不足十萬兵,最終怎麼能得到天下呢?
答案倒也簡單,八旗固然不足十萬,但是清軍卻有七八十萬。
就是以不足十萬的核心力量,驅動幾乎是十倍於己的投降的明軍,以此吞併天下。
周世顯心想,在某種程度上,這跟街頭幫派之間的鬥爭是挺相似。
當老大的,可能有一身武藝,特別能打,但如果一切都靠他一個人去打,他也吃不消,今天傷一隻手,明天傷一隻腳,過不了多久就得死在街上。
後來他學聰明了,收服了一班小弟,讓小弟們在前面打,他在後面督陣,效果就好多了。
而小弟們願意跟他,有三條原因。
第一,老大按時給發錢,打贏了還有獎金。
第二,打不過對方的時候,老大會出手,幫你一舉扭轉局勢,替你出氣。
第三,你要是不聽老大的話,老大會來揍你,你要是敢叛變,老大會來殺了你,你打不過老大,所以只能乖乖聽他的話。
這樣一想,答案便呼之欲出了,自己想當老大,必須有一支鞭子一樣部隊,長鞭所指,萬夫景從,那才能真正跟滿清和大順一較短長。
這鞭子……該要多少人呢?
他在心裏算了一會兒,覺得少於三萬大約不成。
但是目前來說,三萬人的部隊既組不起也養不起,那先折一半行不行呢?
圍繞火器為核心來組建的話,五千火器部隊比如火槍手和炮手,五千保護和肉搏部隊比如長矛手,五千弓矛騎兵,怎麼樣?
湯若望這次給他採買回來的火器,三千多支魯密銃,一千支重型火繩槍,再加上二十四門團屬炮,裝備五千人正好有餘。
可惜的是,燧發槍只有八百條,不過湯若望能搜羅到這麼多已經不錯了,畢竟按他的說法,就連歐洲的軍隊也還遠沒有全部換裝燧發槍。
可以拿這八百條燧發槍裝備兩個五百人的燧發槍營,先熟悉這槍的使用和打法,積累些經驗,將來有了條件再換裝那也不錯。
一萬五千人的目標一明確,他立刻就發現自己原來計劃的一個疏漏,單靠校場大營和覆舟山大營,不可能容納這麼多人,在城內繼續建新的兵營來放槍放炮,也不見得能有合適的地方了。
「許勇。」
駙馬爺忽然間開口說話了,把許勇和莊彥超都嚇了一跳。
「在!」許勇連忙答道。
「那個魏巡,叫瑞常收他進來。」
「是!我這就去跟他說。」
「不着急,另有一件事,你叫上瑞常和韋東來一起去辦一辦。」
「是,請駙馬示下!」
「現在城北、城東都有京營的軍營,城西是江,只有城南還空着。」周世顯一邊在腦中回想,一邊說道,「你們從通濟門出城往南,有一個地方叫做雨花台,地勢不錯。」
「雨花台……」許勇重複了一遍,記在心裏。
「那附近應該也還空曠,你們尋一塊地方,我要多設一個大營在那裏。」周世顯說道,「地方要大,要能跑馬,能放槍放炮。」
「諾!」許勇興奮地答道,「標下這就去辦!」
送走了許勇,剩下莊彥超一個人。
「彥超,你也有事?」
「是……」莊彥超猶豫地說道,「就是一點小事。」
與駙馬爺剛才所說的事情相比,莊彥超覺得自己要說的這件事簡直微不足道,或許根本不該來打攪駙馬。
「沒關係,說吧。」
「這回在淮安查封了杜光紹那個親家虞樂山,他除了鹽之外,還做生絲的生意。」莊彥超說道,「有一個姓鄔的生意人,說查扣的貨物裏面,有一百六十包絲是他寄放在虞樂山的倉庫中的,哭求開恩放回。」
「哦,那放了嗎?」
「誰會理他,」莊彥超搖頭道,「錦衣衛查扣的東西,沒聽過有放回一說。」
周世顯沒說話,等着莊彥超的下文。
「結果昨天,有個五品官兒來找我,說那姓鄔的是他的小同鄉,借錢做的生意,那筆生絲若是拿不回去,不免家破人亡,看我能不能高抬貴手。」莊彥超說道,「南京官場上的事兒我還不熟,想請駙馬給拿個主意。」
「什麼五品官,手伸這麼長?」周世顯皺眉問道。
「原來是鳳陽府亳州知州,姓宋,剛卸任,說是準備回江西去了。」
「宋什麼?」
「宋應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