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年輕人還真是了不得。
寺島香取看着就發生在身邊的這新鮮一幕,筷子裏夾着的肉排都在不經意間滑落,面上似笑非笑的看着。
沒想到,那個暴力狂的女兒,居然也會有跟別人搶男人的一天。
宴會廳里的其他賓客似乎也注意到了這邊的聲音,紛紛朝着寺島幸的方向看過來。
不過等到寺島景吾目光威嚴的掃過一圈,瞥過來的目光不自覺便少了很多。
這個女兒控老頭子回過頭,隨意從桌上端起一杯香檳,眼神陰測測的看向一切的罪魁禍首——椎名伊織。
「不瞪了不瞪了......」
椎名伊織哪能讓她們兩個在這瞪起來,立刻拽住小狐狸的胳膊,站到兩人中央把她們隔開,小聲湊在詩乃耳邊安慰:
「學姐,一隻龍蝦一萬六千円,一盤金槍魚二十四萬円,在這裏都是免費的!」
「咱們多吃點,別把肚子氣飽了。」
連安慰的話都很有椎名家特色——死要錢。
「......我又沒生氣!」
佐野詩乃癟着嘴,撇過頭看他。
但那副緊繃着的神態卻明顯緩和了不少,手裏也重新端起盤子。
椎名伊織都懶得揭穿她。
你那模樣就跟鬥勝了的小母雞似的,脖子都挺直了。
還說沒生氣呢?
不過,寺島幸卻並沒有在意詩乃的那副姿態,而是轉頭看向椎名伊織身上的禮服,隱約皺了眉頭。
「我買給你的那一套呢?」
「抱歉,弄髒了。」
椎名伊織說話時不自覺的轉過頭,試圖避開寺島幸那審視的目光。
我買給你的那一套?
幸什麼時候還給你買正裝了?!
佐野詩乃聞言先是怔了下,而後轉過頭看向身邊的椎名伊織。
但看到他身上那一套自己定製的衣物,小狐狸又不自禁的抿了唇,順口幫腔道:
「確實。」
「弄髒就沒辦......」
「嘩——」
還不等話音落下,就見一身黑色晚禮服的寺島幸忽的左腳拌右腳,手裏端着的一杯香檳猝不及防的灑在椎名伊織身上。
酒漬頓時灑滿衣襟,印出一個不規則狀的湖泊。
小狐狸的臉色驀的一僵。
不小心灑出去大半杯酒,寺島幸從伊織的懷裏起身,聲音里似乎很有誠意的道歉:
「抱歉,我也弄髒了。」
「去309號房間換一下吧,裏面有另一套備用的。」
寺島幸聲音從容淡定,似乎從一開始就沒有把這件事當成什麼大問題。
或者說,很多事情早在一開始就被她預料到了。
小狐狸學姐則明顯被幸的無恥程度驚了一下,心裏突然有種女神形象開始崩塌的破裂感。
「幸!你這不是早有準備嗎!」
寺島幸似乎很奇怪的看她一眼,端着只剩下小半杯的香檳毫不在意的抿了一口:「為客人提供賓至如歸的體驗,是主家應盡的責任。」
「更何況......」
「伊織的尺碼,我還挺清楚的。」
小狐狸學姐聞言一愣,轉頭看向身邊的椎名伊織。
椎名某某在察覺到來自小狐狸學姐的微妙眼神的一瞬間,直感覺頭皮都開始發麻,立刻出言打斷:
「沒關係!」
他果斷的把正裝外套一脫,手裏快速摺疊好,放到附近的沙發上。
上半身只剩下一件看不出樣式的白色正裝襯衫。
這樣,就看不出他是小狐狸派還是幸派了。
反倒是寺島幸在看到椎名伊織的反應之後,若有所思的端着酒杯,不自覺的看向他那依舊完好無損的正裝褲子。
「幸。」
椎名伊織及時發現了這一小動作,手底下動作飛快的扶住她的酒杯,斜晲她:「你想幹嘛?」
寺島幸這才似乎有些遺憾的撇了下嘴。
看得伊織嘴角跟着一抽。
佐野詩乃卻像是隱隱發現了什麼似的,一雙狹長的眉眼不自覺微眯起,在椎名伊織和寺島幸之間來回掃視着。
不過最終,卻又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現一樣,挽着伊織胳膊的動作稍微緊了幾分,聲音淡淡:
「只是尺碼的話,我也很清楚哦。」
「各種方面的。」
聽到第二句,寺島幸忽的轉過頭,對上佐野詩乃的目光。
詩乃不甘示弱的昂起頭。
被她抱着的椎名伊織正想勸兩句,卻忽然感覺到小狐狸的胸口在止不住的打鼓。
聲音頓時一滯。
隱隱間,兩女之間似乎有一陣虛空生電的噼啪聲在耳邊響起。
「咳咳。」
大概是看不下去自家女兒在宴會廳里光明正大的和別人搶起男人,女兒控寺島景吾假做咳嗽兩聲,提醒道:「幸,那幾位還在等着。」
聞言,寺島幸將將收回目光。
「嗯。」
佐野詩乃這才無聲無息的把眸子別開,看向其他桌上。
若是放到平時,她是怎麼都不敢這麼做的。
但是......
伊織在這裏。
一想到這,詩乃就仿佛全身都湧起了一股無形的衝動。
有些東西確實是可以使人盲目的。
等到寺島幸隨着寺島景吾走遠了,這股勁頭才像是終於鬆懈下來。
一放鬆,才發現全身都已經被汗濕了。
身體還在微微的顫。
「喏,喝點東西。」
正緩着氣時,旁邊遞過來一杯果飲。
佐野詩乃聽見他的聲音,沒有去接,而是轉過頭,看向身邊的椎名伊織。
一雙狹長的眉眼都眯得彎彎的。
她伸出手,指尖輕撫椎名伊織側臉,細聲細氣的溫柔道:
「伊織?」
「幸怎麼知道你的尺碼?」
椎名伊織被觸摸到的臉頰止不住的泛起涼意,語氣艱難道:「大概......是看過我的體檢報告?」
但詩乃卻像是沒聽見似的繼續問着:
「你,不會也跟她睡過覺吧?」
椎名伊織全身肌肉都止不住的一緊。
不過在看到詩乃那似乎扔在猶疑的目光時,卻忽的醒悟過來。
有時候,女人的直覺真的是一種非常可怕的東西。
「怎麼可能?!」
椎名伊織保持着艱難的微笑,語氣儘可能自然的道:「我和幸之間,只是關係稍微好了點。」
「沒什麼特別的。」
「嘁。」
「傻瓜才信你。」
小狐狸斜眼,用『我信你個鬼』的目光瞥他。
小臉上滿是嫌棄。
奈何,這個狗東西還是自己家的。
咬牙切齒了一陣子,最後還是悶悶不樂的找了個沙發坐下。
「噗嗤。」
見到小兩口鬧矛盾的模樣,旁邊還在吃東西的寺島香取沒忍住小聲的笑出來。
等到椎名伊織和佐野詩乃同時轉過頭看她,才很淡定的抿住嘴,自顧自的繼續吃東西。
這兩個年輕人,讓她想起了當年的某個老東西。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宴飲依舊,只不過因為主角已然到場,氣氛顯然變得比之前更熱烈了些許。
在場的賓客大多數都是寺島一脈的各路親朋,湊到寺島景吾和寺島幸兩人身邊敬酒的來客源源不絕。
幸卻始終保持着那副清冷的平淡模樣,動作優雅的將酒杯一個個碰過去。
實際上卻連一口酒都沒喝過。
——她不是很喜歡這種公共用品。
樂聲悠揚間,有幾個大概是酒店氣氛組的在大廳中央緩步起舞。
不過對椎名伊織而言,也就是看個熱鬧。
但是看了一會兒,卻發現詩乃正遠遠的盯着那酒店氣氛組的舞者看。
似乎有些出神。
「跳嗎?」
椎名伊織忽然湊到她耳邊問。
詩乃聞言一愣,剜着布丁的勺子一下子插進最底端,臉上有些泛紅的別過腦袋。
「不、不用了,我沒學過。」
聲音低低的。
「那有什麼關係,隨便走走就會了。」椎名伊織放下手裏的果汁,伸手牽住詩乃,「跟老年體操沒什麼差別的。」
「喂!我、我又沒說想跳。」
詩乃嘴裏明明這麼說着,但看着大廳中央那一對對起舞的男女,眼中卻還是露出幾分希冀。
只不過因為不想讓伊織丟臉,又強行壓抑住。
「可是......」
椎名伊織正說着,二人就見寺島幸端着酒杯,遠遠從人群里領着一位老年紳士打扮的酒槽鼻大叔走過來。
一邊往這邊走,一邊還遠遠朝伊織示意了一下。
剛剛還有點蠢蠢欲動的佐野詩乃神情一滯。
「石川教授。」
寺島幸禮貌的介紹道:「這位就是我那位朋友,椎名伊織。」
說着,又看向伊織:「這位是我之前跟你說過的石川龍斗教授,東大醫院的主任醫師。」
剛剛還坐在沙發上低聲嘀咕着的椎名兩人站起身,禮貌的打起招呼。
雙方的姿態都很客氣。
石川教授看上去約莫六十歲上下,身材稍顯矮小,臉上一直帶着笑,聲音粗豪:「說起來,我之前還聽中村那傢伙提過你的名字,椎名君。」
「剛好,我們幾個老傢伙都來了。要不要...去喝一杯?」
椎名伊織聞言一怔。
這句邀請,自然就是在帶他進入他們的『圈子』。
屬於東京學閥的圈子。
日本的學閥不同於前世國內的未成熟體,這些龐然大物大多數由家族與資本共同構築。
人脈與金錢,是唯二的入門券。
日本的絕大多數科技獎項,都被這些學閥壟斷在手,形成一個個堪稱龐大的財源。
而得到這張入門券,基本就等於為未來鋪平了道路。
聞言,椎名伊織轉過頭,看向石川龍斗身旁看似毫不知情的寺島幸。
天知道這張入門券花了多少錢。
不過,他還是很快反應過來,笑容裏帶着十足的親和力:
「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一邊說着,他一邊轉過頭:「詩乃,我們一......」
話剛到一半,就見佐野詩乃後退了半步。
小狐狸的目光與對面的少女相對。
又看了看身邊的伊織。
突然,她笑靨如花,聲音輕緩道:「既然是談正事,那我就先不過去了......一會兒你們那邊喝完了記得過來找我哦。」
椎名伊織一愣。
再看看站在石川龍斗身邊的寺島幸,心裏頓時有些明白了。
這是詩乃怕她在身邊,會讓他們的談話出現什麼變數。
畢竟,這位石川教授是幸請過來的人。
「一起去喝點吧。」
椎名伊織轉頭看着詩乃。
「不~去~」
佐野詩乃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口中拉着長音。
說着,又湊到伊織耳邊低聲嘀咕:「我們今天過來不就是因為這件事嘛!別在這種時候掉鏈子啊,不然我可要生氣了。」
「沒關係嗎?」
「沒事!」
佐野詩乃一雙眉眼彎起,露出招牌式的壞笑。
椎名伊織卻只感覺嘴唇有點乾澀。
小狐狸太懂事了,有時候也是會讓人心疼的。
似乎是注意到了兩人之間咬着耳朵低聲嘀咕的親昵模樣,石川龍斗向寺島幸投去疑惑的目光。
幸卻只是滿不在意的看着他們。
就好像沒看見一樣。
最後,椎名伊織還是被詩乃推搡着和寺島幸他們走了。
等到背影沒入了人群里,詩乃才揉了揉笑得有點僵硬的嘴角。
狠狠的吃了一口布丁。
「真的沒關係嗎?」
伴着一句柔柔的話語聲,一杯新的布丁被擺到詩乃的桌上。
小狐狸一抬頭,
是剛剛見過的寺島家媽媽。
目光不由一頓。
又因為伊織不在身邊,語氣也跟着弱氣了幾分:「您在說什麼,寺島夫人?」
寺島香取卻仍是那副一臉淡定的表情:「我是說......你就這麼把你家椎名君讓給幸,真的沒關係嗎?」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和椎名君的關係,應該要更加親近一點吧?」
「或者說,他應該也是喜歡你的?」
佐野詩乃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吃布丁的動作不由頓了下。
連語氣也變得微妙了幾分:「夫人才是,您明明是幸的母親吧?」
寺島香取翻了個白眼,理所當然道:「那是我老公的女兒,又不是我的女兒。」
「實話說,我和幸的關係,沒準比你們還要差呢。」
「誒?」
佐野詩乃一臉驚訝。
寺島香取饒有意味的轉過頭看她:「畢竟......是我毀了她的家庭。」
聞言,詩乃頓時不說話了。
「另外,如果覺得放跑了椎名君也沒關係的話,可是會後悔的哦。」
寺島香取見她不回答,就自顧自的吃着布丁嘟囔。
「幸那孩子啊,可壞了。」
......
宴會大廳在寺島酒店的頂層,而石川龍斗他們預定那一桌又靠近窗戶。
於是,坐在桌旁就能一眼從上往下俯瞰一整片世田谷區的山景,遠處亮起星星點點的光。
椎名伊織則始終保持着營業式的笑容,利用專家級的演技應對着在座的各位教授,配合着石川龍斗的表演。
寺島幸則從一開始就像是個透明人一樣站在旁邊,默不作聲的看着。
等到觥籌交錯、酒過三巡,才終於領着椎名伊織離席。
「剛剛那幾個人里,不用記太多。」
「主要人物就是石川教授、木村教授和小日向教授,這三位是重要人物。」
「石川龍斗是我們寺島家的人,以後有什麼事情,你可以跟他多交流。」
離開席位,寺島幸才開始小聲的在他耳邊提點起來。
椎名伊織喝得不算太多,僅僅是感覺腦子裏有點遲鈍,不過也一言不發的默默聽着。
等說到一半,不知道是突然沒了繼續講下去的心情,還是忽然想起什麼,寺島幸朝着伊織的方向湊近了一步,挽住了他的胳膊。
和詩乃的動作一樣。
聲音輕得像在枕邊吹起的風:「怎麼,不高興麼?」
「沒。」
「有點喝多了。」
椎名伊織目光平淡,腳步也沒晃悠到需要別人扶的地步。
寺島幸聽他這麼說,便沒有繼續問下去,轉而領着他往宴會廳外面走。
「伊織知道嗎?」
「七月份的北半球,晚上能看到天鷹座。」
「也就是牛郎三星。」
寺島幸聲音清冷,目光卻轉過來,看向椎名伊織:「剛好,天台上有一台望遠鏡。」
「要不要,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