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都城臨淄。
「砰!」
酒觴掉在了地上,滾到了柱子邊。
「什麼?要我去雒邑會盟???」
齊王建當即被這消息驚的兩眼一黑,身子都有些發虛,推開邊上攙扶的侍者,咚的一聲,猛的就跪倒在了君太后的面前。
「母后,我若去雒邑會盟,這不是羊入虎口嗎?嬴稷對我齊國恨之入骨,我這一去怕是回不來了啊!!!」
說話間,齊王建幾十歲的大男人竟然當即就紅了眼眸,哆哆嗦嗦的流出了眼淚,若不是身上的王袍,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君主威嚴。
見此一幕,上首的君太后心中頓時哀嘆了一聲,無力的扶着額頭,雙眼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望着下面的齊王建。
「你為何就如此懦弱!!!」
但她生的兒子她太清楚了,揮了揮手示意大殿內所有的侍從退下,不願意讓其餘的人看到兒子的懦弱。
周圍的人察言觀色早就已經低着頭示若不見,此刻得到指令更是潮水一樣的退出了大殿,並且順帶着關上了大殿的大門。
霎時間,整座後宮大殿寂靜了下來,掉根針都能聽見,只有殿外衛氏們巡邏的腳步聲清晰傳來。
當下,君太后就揉着太陽穴,口中才繼續說道:「你為齊王,若你不去,豈不是讓六國輕看我齊國無膽。此次雒邑會盟,你根本就不用做任何的事情,自然有楚王熊完出頭。」
「當真?」
齊王建聞言當即就停下了哭泣,淚眼汪汪的抬頭看向了君太后,膽怯的樣子讓君太后忍不住伸手撫了撫他的頭顱,無論齊王建多大年歲,可在她的面前始終是她的兒子,亦如當年幼小之時一樣。
君王后一邊梳理齊王建散亂的頭髮,口中卻是說道:
「放眼此刻天下,真正能讓嬴稷高看一眼的也就只有楚王熊完了。似我等五國,已經不入嬴稷的眼了。嬴稷此刻志在奪取天下,如何還會將當年的事情放在眼中。」
說話間,君王后的眼眸有些暗淡,面上浮現出了落寞之色。
原本的齊國可是萬乘之國,可是當年燕國對於齊國的破壞太大了,即便經過了這麼多年來休養生息,可是依舊沒有恢復過來。
距離當初齊國巔峰之時更是遙遙無期。
齊王建感覺頭上停滯下來的溫柔,不由的抬頭看了過去,卻見到往日堅毅、剛強的母親此刻竟然露出了落寞之色,心頭一顫,猛的就跪趴在了地上,紅着眼睛說道:
「都是孩兒無能,以至於讓母親操心、受累!!!為人子,我愧為男兒;為君主,我愧對國家。此罪也!!!」
說話間,齊王建的眼淚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淌,但是他也不想這樣,也沒有任何的男子想要這樣。
君太后見此一幕,心中同樣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但是她卻是清楚齊王建今日如此不堪,與她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當下便是閉上眼睛,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你也不用自責,都是我往日太過於溺愛與你,才養成了你今日這般。但你縱然有千般不是,可你始終是田氏之人,是這齊國的王。」
「你能夠清楚的認知到自己的平庸,已經很不容易了,畢竟這世上,但凡是個男兒,誰又會承認自己的平庸。」
「我兒,你不無能,你不無能啊!!!」
但說歸說,君王后閉着的眼角皺紋處卻是有眼淚落下,滴落在了衣襟上,旋即睜開了眼睛,一臉哀愁的望向了面前的田建。
「若是往日,你平庸也就罷了,至少能夠清楚的認識到自己的平庸,可以將事情可以交給有能力的人去辦,齊國的國祚可以延續下去。」
「但是,此刻七國局勢變了,你必須要有一個君王應有的擔當了,即便是裝也要裝出一副不平庸的樣子。若不然你父親傳下來的齊國基業恐就要毀在你的手中了啊!!!」
齊王建聽到這些話語已經是潸然淚下,重重的點了點頭,旋即咬了咬牙沉聲說道:
「孩兒明白!雒邑會盟,孩兒定然前往!!!」
聽到這話,君王后即便知道田建堅持不了多久,至少此刻她的心中閃過了欣慰,伸手將齊王建從地上拉起來。
君王后望着這個比自己高出了一個頭都不止的兒子,伸手整理着他散亂的王袍,口中卻是說道:
「我知道國人對於之前十萬兒郎戰死猶有怨言。可這話是我說的,令是我下的,國人怨恨我也好,詛咒我也罷。可為娘只希望齊國能夠在你的手中順順利利的傳承下去。」
說道這裏,君王后理平了齊王建的王袍,抬頭望着齊王建的雙眼,神色認真的交代道:
「可是,為娘不可能永遠替你擋風遮雨,終有一日,我會去見你的父親,但願那一日,我能笑着看你的父親。」
「母后……娘!!!!」齊王建聞言望着君王后面上的細密的皺紋以及鬢角的白髮,心中的悲意根本止都止不住,眼淚唰唰的流淌。
但是,旋即齊王建就竭力的抑制住自己的眼淚,不想再君王后的面前顯出自己的懦弱,口中更是說道:
「雒邑之會,孩兒定會不讓我齊國為天下所輕,為秦國所輕!!!」
說話間,齊王建臉上也露出了堅定之色。
成長有時候就是在一瞬間。
擲地有聲的話語,讓君王后一怔,旋即面上展露出了欣慰的笑顏,並不美麗的容顏此刻卻是讓大殿周圍的花朵全都失色。
「我兒終於是長大了,如此為娘也就放心讓你前去雒邑一會,你也該見見六王,也讓六王見見你!!!」
說道這裏,君王后的神情瞬間嚴肅了起來,口中的話語重新變得鏗鏘,仔細的交代着面前的齊王建:
「雒邑之會,你無需懼怕嬴稷的威脅。我齊國弱,他嬴稷要滅我。我齊國強大,他嬴稷同樣要滅我。結局早就已經註定,拿出齊王該有的強硬,莫要讓十萬兒郎的血白流!他們的犧牲,為的就是成就今日的你!」
齊王建聞聽此話,身軀一震,雙眼豁然間睜大,這……這,難道母后當初就想到了這些?
齊王建不知道,此刻他也沒有心思詢問,面對君王后注視的目光,重重的點了點頭,咬牙道:「孩兒記得了。」
「至於楚王?」君王后面色一冷,繼續交代道:「楚王這一次是被逼着走了,他縱然不想與秦國爭鋒,此刻也由不得他,可我知道,熊完必不會善罷甘休。其若是前往雒邑會盟,定然要示威秦國,也必然要震懾我等列國與其一條心。」
齊王建瞳孔一縮,連忙問道:「他要如何示威?」
君王后望着齊王建,斬釘截鐵的說道:「滅魯國!」
魯國?
魯國。
嘶!
齊王建當即就倒吸了一口涼氣,魯國的位置就在齊、魏、楚三國交界之地,更是周王室最親厚的諸侯國。
「楚王這……」齊王建被這消息驚的目瞪口呆,他絲毫不懷疑自己母親的判斷,既然君王后說了楚王要滅魯,楚國就一定會動手。
正此時,齊王建就看見君王后滿是嚴肅的望向了他,口中更是問道:「現在你知道一個君王,該有如何的擔當了吧?」
齊王建不由的點了點頭。
知道。
太知道了。
楚王滅了魯國,就已經證明了一切。
秦王嬴稷敢做的事情,他楚國同樣敢做。
旋即,他的耳邊就傳來了君王后最後的交代:「你前往雒邑會盟之前,你要如何做,來證明你齊王的擔當?」
齊王建一怔,旋即一咬牙,雙眼之中閃過一抹殺意,寒聲道:
「相國後勝受秦厚賄,屢屢進言我齊國朝秦,不修攻戰之備,不助五國御秦。孩兒若往雒邑之會,必當殺之,帶其首級前往!」
「好!!!好啊!!!」君王后一臉驚喜的望着齊王建,她原本還以為需要她提點,齊王建才能想到,沒有想到齊王建竟然自己想到了。
驚喜、激動、欣喜。
君王后的心頭閃過諸多情緒,雙眼之中似有晶瑩閃爍,但最終卻是充滿了欣慰。
「我兒果不平庸。我兒一點都不平庸。你身上有田氏血脈,如何就會平庸!!!」
這樣的念頭在君王后的腦海之中閃爍,旋即她便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猛的朝着外面拍了拍手。
啪*啪*啪!!!
三道掌聲過後,原本緊閉的宮殿大門當即打開,即墨大夫單梓一臉肅容的走了進來,朝着君太后和齊王建躬身行禮。
「太后!」「大王!!!」
他的身後,一名宮廷衛士更是舉着一個盒子走了進來,裏面裝着一刻猙獰的頭顱,大大的眼睛還殘留着臨死之前的難以置信之色。
齊王建卻是瞬間就認出了那就是相國後勝的頭顱,當即神情動容的轉頭看向了君王后,眼眶再次發紅了起來。
君王后看了看他,面上帶着笑容,口中卻是堅定說道:
「但有為娘在的一天,這些惡事就輪不到你做,此行就由即墨大夫陪着你前往雒邑,勿要讓齊國為列國所輕!!!」
說話間,君王后更是望着齊王建高大的身影,心中卻是囑咐一聲:
「也勿要讓為娘失望啊!!!」
頓時,齊王建根本就說不出任何的話語,心頭劇烈的震顫間,重重的點了點頭,旋即轉身對着單梓說道:
「出發!」
說話間,齊王建高大的身姿也顯得挺拔了起來,邁着大步向着外面走去,往日間總是輕佻無力的腳步,這一次也變得沉穩鏗鏘了起來。
單梓朝着君王后一禮,旋即快步走了出去,早就等待好的車架、衛士們當即轟然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