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鈞抽出信紙,只是看了第一行字,即臉色大變。
「朱源被捕即叛變,此乃特務處誘騙組織營救朱源,尋機打入我黨內部之陰謀。」
「怎麼可能?」康二牛也湊過來看,不禁驚呼出聲。
康二牛今天剛從市委開會回來,市委領導剛剛部署了營救莊澤同志的方案。
兩人剛才討論此事的時候,對於『允文允武』的莊澤同志也是讚不絕口,十分期待組織上能夠儘快將這位年輕的抗聯同志營救出來。
最重要的是,從他們目前所掌握的情況來看,化名『朱源』的莊澤同志經受住了敵人的拷問,是一個忠於紅色、忠於革命的好同志。
但是,這信紙上上第一行字竟然就提供了截然相反的情報。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和討論,只是表情無比的凝重。
……
他們繼續往下看。
「霞飛路老廖中伏,當場犧牲。」
霞飛路此前的槍擊案,有人被打死,這件事他們知道。
不過,老廖是誰?
兩人都不知道。
除非發生工作交集,這一條線上的同志是不可能知道另外一條線上的同志的情況的。
王鈞和康二牛沉默了,他們知道,霞飛路被害的應該就是這位老廖同志。
儘管和這位犧牲的通知素不相識,兩人的心中依然難免悲傷。
……
繼續往下看。
「康二牛行事馬虎,膏藥忽左忽右。」
康二牛立刻臉色一變,下意識的摸了摸臉上貼的膏藥。
「老康。」王鈞表情無比嚴肅的看過來,「我記起來了,你有兩次膏藥貼在左臉上的。」
「是我的失誤,我太馬虎了。」康二牛也記起來了,額頭直冒冷汗,沒有迴避錯誤。
「我的同志哥呀。」王鈞氣急,「地下工作容不得半點馬虎大意,老康,你也是經歷過四一二的老同志了,怎麼能犯下這樣的錯誤。」
「我檢討。」康二牛表情凝重且慚愧,「是我的警覺性降低了,我只是考慮到遮掩一下容貌,沒有考慮到這些細節,如果有特務前後兩次注意到我,這就是極大的紕漏。」
停頓了一下,康二牛誠懇說道,「我請求組織處分。」
「我會向市委匯報的。」王鈞生氣的說,不是他對自己這名搭檔不近人情,實在是這樣的低級失誤要不得啊,地下工作但凡有一點點紕漏,都可能導致滅頂之災。
康二牛是市委的重要交通員,認識很多市委的重要同志,一旦康二牛出了紕漏被捕,後果不堪設想。
此外,他和康二牛是搭檔,一旦敵人通過康二牛抓捕了他,他個人的生死且不說,他是市委委員,他的被捕同樣將迫使整個上海市委緊急撤離,牽一髮而動全身。
年輕的特工,會因為經驗不足而出事。
有經驗的特工,會因為自覺經驗很足而出紕漏。
……
隨後,兩人對視了一眼,都意識到了這句話背後所隱藏的信息。
對方見過康二牛多次。
甚至可能是康二牛被跟蹤監視了?
要不是兩人隱隱猜測此人應是黨內的同志,兩人肯定早就坐不住了。
只是,他們也只是猜測投信人是自己的同志,但是沒有證據支持這個猜測。
「隔壁房子臥室移開木床,以床頭櫃為準繩,西側五步,靠牆處,磚下有東西。」
咦?
兩人對視一眼。
證據來了?!
兩人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寫信之人似乎能猜到他們此時此刻在想着什麼!
這一步步的,他們倆幾乎可以說是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怎麼可能?
「這麼說,這封信是準備這個安全屋的同志送來的?」王鈞表情嚴肅說道。
「應該是了。」康二牛點點頭。
他是市委一位重要領導同志的交通員,故而知道這個安全屋。
除了上海市委或者是江蘇省委的重要領導同志之外,還有人知道這個安全屋的話,那麼就只有準備了這個安全屋的同志了。
「想要驗證這個很容易。」王鈞說道。
康二牛點點頭,他明白王鈞的意思。
兩個人打着手電筒,輕手輕腳的拉開門栓,出了門,關上自家門,來到隔壁的小宅子。
兩短三長,敲門聲。
「誰?」
「大壯,我,你康叔。」
裏面的人聽出是康二牛的聲音,拉開門閂,打開門。
「出什麼事了?」大壯看到康二牛和王鈞聯袂來到,驚訝不已,手裏拎着的手槍咔擦一聲就打開了保險。
「進去再說。」
「噢。」大壯關門上拴,就要跟着進去。
「大壯,你守在門口。」王鈞突然說。
「是。」大壯儘管有些好奇,還是毫不猶豫的點頭聽命。
聽話、嚴守紀律是這個年輕同志最大的優點。
……
康二牛沒說話,他是認可王鈞的這個做法的,這件事少一個人知道,就少一分泄密的風險。
儘管還沒有最後證實,兩個人內心中其實已經認可投信之人應該就是準備了安全屋的那位同志。
不僅僅如此,從信中所傳的情報來揣測,這位同志應該是隱藏在敵人內部的十分重要崗位之重要特工人員。
無論是康二牛還是王鈞,此時此刻在他們的心中,已經下意識的將保護這位隱藏在敵人內部的同志之安危的重要性提高到了極高的程度。
這是一種默契,一種長期的、艱苦的地下鬥爭所磨礪出來的默契:
這些隱藏在敵人內部的同志太不容易了,他們是無比寶貴的財富,必須要保護好他們。
……
移開臥室的木床。
床頭櫃。
西側五步。
牆角。
兩個人揭開了三塊青磚,果然看到下面埋有一個木盒子。
打開木盒子,就看到了一個小布兜子。
王鈞拎起小布兜子,聽着嘩啦啦的聲響,心中一動,倒出來一看,果然是十幾塊大洋。
康二牛的注意力沒有在大洋身上,他盯着木盒裏的兩枚手榴彈。
「德制m24手榴彈。」康二牛兩眼放光說。
這玩意可比短槍難搞多了。
「你怎麼看?」王鈞問康二牛。
「基本上可以確信,投信之人是我們的同志,同時也極可能是準備這個安全屋的同志。」
「這個呢?」王鈞指了指木盒子。
看箱子的埋藏痕跡,應該就是最近一個月的事情。
兩個人明白,這些東西包括安全屋實際上已經不是為他們所準備的了。
應該是這位同志看到房子一直空着,將這裏改造成他自己的最後避難所,這些東西都是他為自己所準備的。
大洋是跑路當盤纏用的,這個都可以理解。
兩枚手榴彈?
「為突圍準備的?」康二牛說道。
「是啊,突圍用的。」王鈞點點頭,「也可以……」
他沒有說,康二牛也明白。
突圍不成,至少其中一枚手榴彈就是這位同志為自己準備的。
大洋和手榴彈兩個人都沒有動,又放回原處,將木床移動回來。
現在不是考慮這些東西的時候。
兩個人迅速達成了決定,大壯帶着武器護送王鈞連夜去向上級匯報,康二牛留下來看家。
雨還在下,暗夜無光。
王鈞帶着大壯急匆匆的出門,披着雨衣快步趕路。
程千帆看着二人的身影很快沒入夜色之中,他撇了撇嘴,悄無聲息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