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裏,張無憂用新制的炊具,在踏雪娘娘廟前做了一桌飯菜。
來赴宴的都是這段時間在寨子裏幫過他的山民。
他的廚藝是許女士手把手教出來的,只能算得上一般,但貴在烹飪手法新穎,造化爐中養出的食材足夠鮮美,哪怕是普普通通一根黃瓜放在裏面養一天都能變得無比美味,更何況還有那條養了半個月的猴頭魚作為主菜,因而吃得石毅幾人如痴如醉。
不過可能是猴頭魚滋補效用太強,那老寨主跟鐵匠鋪的三元叔吃到一半就躺下了,石毅勉強撐到了最後,但整個人也是迷迷糊糊。
就連小雨也才吃了三碗飯,就趴在張無憂腿上呼呼大睡起來。
一時間廟前依舊還清醒着的只剩下張無憂跟那靈貓踏雪。
「漲了整整兩圈,果然用厲害妖獸養出的魚,增長的魚輪會更多。」
張無憂悄悄抬起自己掌心看了眼。
「我終於明白,為何養魚人根本不擔心自己的食物被人分了去。」
這時一旁臉蛋紅撲撲的靈貓踏雪,望着七歪八倒的石毅他們,忽然感慨了一聲。
「為什麼?」
張無憂放下碗筷。
「養魚人的魚,尋常生靈,根本無福消受。」
靈貓踏雪笑着指了指石毅他們。
「難怪你今晚夾了一筷子就沒吃。」
張無憂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一筷子就夠了。」
靈貓踏雪笑容燦爛。
「跟我說說妖獸有關的事情吧。」
張無憂直接切入正題。
說話的同時還拿出了紙筆準備記錄。
早有準備的靈貓踏雪笑着點了點頭。
它想了想隨後道:
「四方山地內的妖獸,分為凶獸和靈獸,二者的區別是凶獸大多靈智未開以吞食其他妖獸來提升自己的實力,靈獸則是靈智早開,以呼吸吐納天地靈氣來提升自己的境界。」
「因為凶獸百歲之後,每隔兩百年就有一次劫難,所以凶獸的實力大多跟自身年紀有關,往往活得越久越難對付,這也是山外修士喜歡用年歲來判斷他們的實力原因,比如說百年凶獸、三百年凶獸、五百年凶獸、七百年凶獸、以及千年凶獸。」
「大多數凶獸,若是等到一千歲之後靈智依然不開,基本上熬不過天地降下的大劫,要麼死於天雷火災,要麼死於風災水禍。」
「而靈獸,則是早早開了靈智的妖獸,以呼吸吐納天地靈氣來提升自己的境界,其境界跟山外修士很相似,同樣分為十二重天。」
「也因為如此,不少靈獸在與山外仙府定下仙契之後,能夠進入仙府修行,有的最後甚至能夠證道飛升。」
而當靈貓踏雪在說到「證道飛升」四字時,原本在造化爐內消化着猴頭魚靈力的紅燒肉忽然大罵了一聲:「去他娘的證道飛升!」
張無憂凝神察看,卻發現那紅燒肉依舊處於昏睡狀態。
「在說夢話?」
張無憂皺眉。
見張無憂發愣,靈貓也停了下來,有些緊張地問道:
「是我說錯了什麼嗎?」
「沒有,你繼續。」
張無憂搖了搖頭,習慣性地將那支鋼筆在指尖轉動了一下。
「有一點你可能需要注意。」
靈貓踏認真想了想隨後繼續道:
「在妖獸中無論是凶獸還是靈獸,都是有善有惡的,並是說只要是靈獸就是好的。許多寨子裏都有被山民馴服的凶獸,它們從山民手中獲取一定食物,繼而維護山寨周全。而靈獸也不全是好的,有的靈獸就算通了靈智,也喜歡通過吞食擁有靈性的妖物跟修士來提升境界,而其中,既跟人類一樣修行又沒有摒棄獸類本欲的,我們將他稱之為妖修,在這片大山之中,妖修遠比凶獸更加可怕。」
「這其實跟普通人與普通野獸的關係很像,智商的高低並不能左右人的善惡。」
張無憂聞言十分認可地點了點頭。
在仔仔細細地記下這些之後,他忽然有些好奇地問道:
「一頭三四百年的凶獸,相當於你們靈獸什麼境界?」
「應該相當於一名修為在三重天的靈獸或修士,但這並不是定數。」
說到這裏,靈貓踏雪認真想了想隨後才接着道:
「三重天修為的貓妖,遇上三百年狼妖就是死路一條,必須境界壓上一兩頭才能有必勝的把握。」
張無憂聞言點了點頭。
這一點其實很好理解,所謂的修為跟境界只是一個參考,真正的實力還要看你所掌握的技巧以及個人的頭腦。
「我們之前遇到的那頭大蛇是什麼實力?」
張無憂又問。
「三百年,快要接近四百年了。」
說起那頭黑蟒,靈貓踏雪不禁皺起了眉,隨後又接着道:
「原本以我三重天的修為跟刀法,是能夠對付得了它,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前一段時間它突然開了靈智,雖然只是靈智初開,但配合它三百年的鍛造的體魄,實力一下子提升了許多。」
「若是一頭一千年的凶獸突然開了靈智,它的實力豈不是很可怕?」
聽到大黑蟒開了靈智,張無憂一下子有些好奇這個問題。
「沒錯。」
靈貓踏雪點了點頭然後一臉認真地繼續道:
「千年凶獸本身就擁有相當於靈獸八重天的實力,一旦開啟靈智其實力可能直逼九重天,不過……」
說到這裏她笑着搖了搖頭才道:
「不過千年凶獸想要開啟靈智比登天還難,四方山地萬載歲月之中,總共都沒出過幾位,而且就算開了靈智,因為體內積蓄的千年戾氣,大多數只能成為一方魔頭,修為想要繼續提升非常困難。」
聽到這裏,張無憂對於妖獸的事情,算是了解了個七七八八。
「其實四方山地外圍區域,更像是一處人與妖混居的世俗之地,甚至有的地方還有我們妖族專門的部落,人與妖相互之間並不是時時刻刻對立,所以沒有人們想像之中那般兇險。那條大黑蟒之前之所以襲擊紅雲寨,其實真正原因是想吞食我破境,而非那些山民,而且像是大黑蟒這種三百年的凶獸已經十分稀少,三百年以上的就更少,就算遇上,大多時候只要不侵犯它們的領地,它們都不會主動攻擊人類,靈獸就更不用說了。」
靈貓踏雪這時又補充提醒道。
張無憂聞言點了點頭。
關於這一點《養魚經》上面其實也提到過,妖獸大多都有一份自己的「食譜」,它們極少會攻擊「食譜」以外的對象。
「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這時靈貓踏雪忽然鼓起勇氣看向張無憂。
「可以。」
張無憂認真想了想才點頭道。
「我雖然沒有去山外看過,但也見過不少山外的修士,無論他們修為高低,我總能看出他們身上一些氣息波動,但為何我在您身上,看不到任何氣息波動?」
「你看不出嗎?」
張無憂也有些詫異。
「看不出。」
靈貓踏雪用力搖頭。
「在我眼裏,您跟您妹妹身上的氣息,跟那石毅差不多。」
她接着補充了一句。
「這一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張無憂搖頭,然後又補充了一句:
「可能因為我是養魚人吧。」
他的確不清楚。
靈貓踏雪先是一愣,繼而「咯咯」一笑道:「沒錯沒錯,定是這樣,養魚人那山外修士肯定是不一樣的。」
「關於山外,還有山外修士,你了解多少?」
因為靈貓踏雪口中一直出現這個詞,所以張無憂十分好奇。
聽到這個問題,靈貓踏雪的神色明顯黯淡了許多,她隨後苦笑道:
「不管是凶獸還是靈獸,在沒與山外修士訂仙契之前都不能離開四方山地,更加不能踏足那山外七仙府,否則會被山外修士直接斬殺。」
「所以我雖然活了兩百多歲,但還從來沒有走出過這片大山,甚至我血脈記憶之中的祖輩,也都沒出過這北冥山地。」
張無憂皺了皺眉,隨後問道:
「這是山外修士定下的規矩?」
靈貓踏雪點了點頭,隨後目光看向躺在地上橫七豎八的石毅他們:「其實不只是我們,就連這些山民想要出山條件都非常苛刻,他們之中也只有極少人能出去。」
張無憂沉默了片刻隨後再次開口問道:
「山外那些修士能夠自由出入這四方山地嗎?」
「這一點我不太清楚,不過他們只會在每年的秋天進山,第一場雪落下之前一定會離開,幾千年來,年年如此,所以我想應該也是有限制的吧。」
靈貓踏雪猜想道。
張無憂點了點頭,隨後手掌一抬,一尾銀杏白果魚自動從他掌心躍起。
「這是謝禮。」
他將那尾銀杏白果魚遞到靈貓踏雪跟前。
「不、不用……」
靈貓踏雪有些惶恐。
「養魚人,不受無功之祿,不取無償之物,你說的這些值一條魚。」
張無憂嘗試着用《養魚經》上的話勸說道。
他很少做這種事情。
「我姥姥……也說過這句話。」
靈貓踏雪眼中忽然莫名地閃爍起了淚光。
她一邊接過那尾銀杏白果魚,一面回憶着記憶中的某個場景喃喃道:「養魚人,不受無功之祿,不取無償之物,有恩必還,有仇必報,有求必應,四方山地,七州仙府,茫茫大荒,天上天下,無困其形跡者……」
而就在她這麼呢喃着的時候,張無憂忽然看到她那條斷了的尾巴居然重新生長了出來,周身的氣息也跟着暴漲。
「我……又要破境了?!」
片刻後,靈貓踏雪愣了愣地吐出這麼幾個字。
……
翌日。
紅雲寨,寨門口。
「快快快,你們跟我們一起說,茄~子!」
「茄~子!」
小雨指揮着紅雲寨的一眾山民拍照。
看着她端着相機的樣子,張無憂總有一種錯覺——「到底我跟她誰才是穿越者。」
「小花花、小臭臭,我還會回來的!」
小雨依依不捨地跟寨子裏的小夥伴們道別。
比起小雨,張無憂就要冷淡許多。
他只是略略跟老寨主他們打了聲招呼,就徑直站在一旁,默默拿出了耳機,拿起了遊戲機。
「走了,張無憂。」
一一跟眾人告別後,段小雨上前拉起張無憂的手。
「拉緊我的手。」
張無憂點了點頭。
「嗯!」
小雨嘻嘻一笑,直接雙手摟住張無憂的胳膊。
於是在紅雲寨山民們的一陣目瞪口呆之中,二人就那麼憑地乘風而起,好似一隻飛鳥般飛速鑽入山林之中。
這種短途旅行,張無憂靠自己的能力,要比靠紅燒肉更省玄黃之氣。
「神使大人、神使大人!」
兩人前腳離去,紅雲寨的石毅後腳氣喘吁吁地一路狂奔到山寨門口。
「你這小子一早上去哪了?也不知道來給神使大人送行!」
老寨主毫不留情地向那石毅數落道。
「爹!~」
石毅卻是像根本沒有聽到老寨主數落一般雙手抬起一塊黝黑的鐵礦石,滿臉驚駭之色地看向那老寨主道:「神使大人在房子裏留下了一堆這種玄精鐵礦石!」
老寨主看了眼石毅手中那成色極好的鐵礦石,隨即身子顫抖地看向張無憂他們離去的方向撲通一聲跪謝道:「紅雲寨山民叩謝神使恩賞!」
很快其餘山民也都跪下,齊齊望向張無憂他們離去的方向。
與此同時。
距離紅雲寨十幾里遠的一處水潭中,同樣有一雙眼睛炙熱地望向張無憂他們離去的方向,燈籠般的眼瞳之中充滿了殺意。
那是一顆黝黑如鐵礦的蟒蛇腦袋,在它的額頭上還有着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不得不說,蛇這種東西,真的很記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