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林加可語氣平平,卻極其堅決,帶着一種當仁不讓的磅礴氣勢。
醫生護士看着這麼一個小姑娘,雖然沒說什麼,不過,臉上的表情倒是明擺着的有點為難,正忍不住的往梁慎雲、梁樂成兩個成年人的身上望過去。
梁樂成有些乾笑的開口道:「這個,林加可,不太方便吧?」
林加可坐在窗邊,安靜的看着秦修遠蒼白的睡顏,眼睛微垂,燈光下,她漆黑的眼睛裏,似乎有一閃而過的水意波光。對於梁樂成的話語,林加可的態度,卻完全是置若罔聞。
旁邊站着的李言簡也是差不多的態度,全然一副把梁樂成、梁慎雲無視掉的模樣,只是自顧自的跟林加可商量道:「我也留下吧,兩個人也好有個照應。」
林加可微微頷首,低低的「嗯」了一聲。
一個姓林的、一個姓李的,還是兩個未成年,就這麼當着兩個姓梁的成年男人的面,旁若無人的敲定了接下來對秦修遠的安排。
如果說梁樂成還只是覺得有些啼笑皆非的荒唐感的話,那麼,屢次被這麼無視下去的梁慎雲,就有些被氣笑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才儘量維持禮貌與克制的淡淡開口,「修遠是我的兒子,兩位都是修遠的好朋友,你們對他的關心我明白,只是你們兩位畢竟是——」
梁慎雲的話還沒說完,便已經被李言簡輕蔑而不屑的一句反問所打斷了。
「你難道看不出來,我們兩個打算留下來陪床,是因為根本信不過你們嗎?」
這位大少爺就算是在太|子|黨里,那也是奇葩中的戰鬥機,平時在家裏,都能跟他那個特別兇殘的親爹真刀真槍的幹起來,出來在外面,平時是沒人惹他,他也不會隨便找別人麻煩,所以跟周圍的同學之間還算是相安無事,可是,若是遇到真格的,李言簡的性格,其實和他親爹的那種強勢獨斷一模一樣,要不怎麼說是親生的呢?
這會兒,李言簡的話語直白而又簡單粗暴,梁樂成和梁慎雲的臉色登時全都變了,只有林加可依舊面色如常的坐在那裏,精緻的側臉如冰雕玉琢,卻仿佛隱隱帶着種攝人的寒意。
「梁先生,」林加可突然開口,語調古怪似乎還帶着種讓人摸不着頭腦的冷笑,「剛剛我說,你是兇手的父親的時候,你當時似乎並沒有反駁我?」
梁慎雲心中一震,梁樂成原本總是帶着幾分吊兒郎當的眼神漸漸沉了下來,唯獨那個其實也算是個人精只是目前場面太複雜,所以不太好表現的助理臉色微微有些發白。
他們在意的,並非林加可猜到了事情的真相,而是,在剛剛那種情況下,所以人都以為這個小姑娘是關心則亂、驚怒交加之下口不擇言的發泄,卻沒有一個人想到,那個時候的林加可,火氣是真的,但是,對他們的試探,也是真的。
畢竟秦修遠受傷這件事情,根本也瞞不住。
秦修遠雖然現在剛剛從手術室出來人還在昏迷之中,但是,等他醒來之後,兇手是誰,自然會揭露出來。只不過,這些事情畢竟都是發生在梁家內部的,出事之後,梁家的這場家宴自然是就此告終,秦修遠被梁慎雲急匆匆的送到了醫院裏面,雙胞胎被吳文怡死死的護着,梁家那邊的事故現場,會繼續擺着落人口實才有鬼了。
換句話說,當梁家所有人都決定把這件事壓下來的時候,受傷害秦修遠的反抗,根本不會對事情的結果產生任何影響。
李言簡的臉色也跟着變了,驚疑不定的看向和秦修遠五官相似的梁慎雲。如果說一開始,他對梁慎雲的厭惡,還只是出於和秦修遠同病相憐,那麼,聽了林加可剛剛那句話之後,他剛剛這種純粹的看一個人不順眼的態度,已經完全升級成了對包庇兇手的人渣的憤怒。
旁邊一直還沒來得及離開、被迫聽了這麼一場豪門恩怨大戲的醫生和護士們,全都三緘其口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試圖裝作自己不存在,只不過,事情擺在這裏了,加上自己的想像和拼湊,梁慎雲一個人渣的形象估計是跑不了了,醫生和護士們原本還對受傷孩子的父親深表同情,這會兒,也都已經陷入了不尷不尬的窘境……
「你還是別在這裏站着礙眼了,」林加可語調輕緩卻仿佛帶着一種奇異的篤定,她淺淺的勾了勾嘴角,仿佛籠着一層迷霧的眼睛卻根本不曾看向梁慎雲絲毫,「回去給那兩個兇手收拾爛攤子吧!」
微微的停頓之後,林加可用那種和李言簡如出一轍的譏誚笑意,慢條斯理的低聲說道:「看看在你和吳文怡的庇護下,我能不能剝下那兩個兇手一層皮……」
這句赤|裸|裸威脅的話,林加可說得很慢很輕,可是,望着她平淡無波的冰冷側臉,卻愣是給人的心頭籠上了一層徹骨的寒意。
也不知道是被林加可那句話觸到了哪根神經,抑或是又想到了別的事情,短暫的僵持之後,梁慎雲深深的看了林加可一眼,轉身離開,他的那個助理見狀也慌忙的跟了上去。
醫生護士見狀,不想平添尷尬,看了一下秦修遠目前的狀況平穩,其中一個護士小聲跟李言簡囑咐了一下呼叫器的按鈕位置之後,也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等到其他人都離開了,病房裏只剩下了還在昏睡中的秦修遠,林加可、李言簡以及梁樂成四個人的時候,梁樂成斟酌了許久,終於慢慢的開口道:「那個,林加可,我知道你家裏也不一般,只是……」
「比不上樑家一群人渣,一堆破事。」林加可面無表情的回了他一句。
被哽了這麼一句之後,梁樂成帶着幾分自嘲的說道:「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是不對的。」
自從梁慎雲帶着助理滾了之後,覺得這個病房裏總算稍稍清靜一點的李言簡正在仔細的看秦修遠輸液的吊瓶,突然毫無預兆的扭過頭來,也跟着回了一句,驚詫道:「你怎麼沒跟着那個姓梁的一起滾?」
梁樂成默默的咽下了一口血,他也姓梁。雖然比不上樑慎思、梁慎雲這種梁家真正的少爺,不過在梁老爺子面前,好歹還有幾分親戚情分,不像梁慎雲剛剛那個助理,是真正單純打工的。
林加可冷冷的哼笑了一聲,沒再吱聲。
雖然前有林加可中途插話、後有李言簡嘲諷打岔,不過,梁慎雲依然還是憑藉自己那張拿得起放得下一貫吊兒郎當沒個正經的二皮臉,死死的賴在病房裏沒走,繼續把剛剛他想說的話給說完了。
「秦修遠畢竟姓——我擦,他還真不姓梁!」梁樂成本來是想苦口婆心的跟林加可說幾句話的,只不過,話才一開口,就又被他自己給哽回去了。
病房裏頓時冷場了一瞬。
「——咳,我是想說,秦修遠畢竟是梁家的人,林加可,還有、還有——」還有了半天也沒想起李言簡名字的梁樂成索性直接道:「這位小兄弟,我知道你們都是修遠的好朋友,可是,這回畢竟是梁家內部的事情,就算你們和修遠關係好,但是,有些事情上,你們都是說不上話的外人。」
林加可再次哼笑了一聲,聲音里滿是對又在努力給梁家人和稀泥的梁樂成的惱火,若不是上輩子的時候,她知道梁樂成最後是站在秦修遠這邊的,她的耐心早就告罄了。
至於李言簡,少爺爆脾氣上來了都想直接打死他!他的臉色現在陰沉的厲害,簡直能滴出水來。
不過梁樂成畢竟也不是白給的,下一句話,就直接戳到林加可和李言簡兩個人的痛處了,他哼哼唧唧的半天,最後擠出來一句話道:「就像是修遠進手術室的時候,你們兩個誰能替他梁慎雲簽字?」
林加可和李言簡的臉色同時一僵,李言簡瞬間暴怒道:「滾吧你!」
梁樂成衝着病房裏硬要陪床的兩個未成年小孩聳了聳肩。
要讓梁樂成說,這兩個小孩都挺真性情的,對秦修遠這個朋友更是沒得說,人品肯定比梁家那群烏煙瘴氣的人要強,只不過,畢竟還只是小孩子啊!反正該說的話他都說完了,這下終於可以乾脆利落的滾遠了。
等到思慮周密的梁樂成自己主動滾了,僅剩三人的病房裏面也徹底沉默下來。
李言簡有些煩躁的抓了抓頭髮,「剛剛那幾個醫生,我看有個人胸牌上是主任,三更半夜把人送進來,還能把醫院裏的能人都請過來,要麼是那個姓梁的面子夠大、要不就是和醫院的領導有私人交情。」
林加可也點了點頭,其實李言簡說的是一個意思,醫院的人很可能和梁慎雲有關係,一方面讓人放心,另一方面,卻也讓人忍不住的擔心。
「要不讓修遠轉院吧?」李言簡抓着手機,按出去他親爹的號碼,然後又有些頹然暴躁的消掉,末了,還是一咬牙,把電話號碼輸全了,就差按一下撥號鍵,「我跟我爸說一聲,找個軍醫院……」
林加可卻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手機,微微搖了搖頭,「沒事的,梁慎雲不至於在醫院裏動手腳。」
李言簡想想也是,畢竟,秦修遠剛剛才從手術室里推出來,輕嘆一聲,手機扔邊上去,有些煩躁的坐在了病床邊上,看了看秦修遠昏睡中依然微微蹙起的眉宇。
「我出去打個電話。」林加可突然開口說道。
李言簡隨便點了點頭,應了一聲,等到林加可從床邊起身了,看着林加可深沉晦澀的眼神,他的腦海中才猛然間閃過一道亮光,一瞬間福如心至,脫口而出道:「等等,你剛剛說,讓那個姓梁的小心點,你不是隨便說說,你還想玩真的啊?」
林加可停下腳步,轉過身來,表情有些古怪的盯着李言簡,她那一瞬間的神情十分難以捉摸。
生怕她誤會自己退縮了,李言簡趕忙解釋道:「我是想問你,證據呢」
林加可這才露出了今晚第一個比較真誠的笑意,眼睛微微彎了一下,輕聲回答道:「那對雙胞胎,他們有把柄在我手裏。」
李言簡站在那裏,微微眯了下眼睛,在原地繞了兩圈之後,終於站定然後說道:「憑藉那個把柄的話,你能做到什麼程度?帝都這邊,我比你更熟一點,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