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寧剛提議分開走,酈定進馬上不同意道:「秦嶺山高路險,保衛公子安全乃我等職責所在,怎可為些許錢財棄公子於不顧。」
譚雲也道:「公子急於回京,屬下認識此事不可操之過急。」
李寧面色凝重道:「道路之險怎及人心之險。我取道巴蜀回京,所知之人雖不多,但沿途並無刻意隱瞞,有心之人一查便知。」
酈定進、譚雲大概等人知道李寧現在處境,不想他平安回京之人,或許會在秦嶺棧道設下埋伏,回京路途必然兇險萬分。
李寧接着道:「京城局勢複雜,不可不防。我等兵分四路,較為穩妥。酈師傅與陳火長走褒斜道,譚校尉與張火長走儻駱道,孟隊副與孟火長走陳倉道,我與楊火長走回車道。」
眾人聽到命令後齊聲回道:「謹遵公子吩咐。」
李寧接着鼓勵道:「賊人未必會來,諸位不必過多擔心。先到長安之人,賞銀依舊,次者賞銀三十兩,再者賞銀十兩。」
七人聽後,連連謝道:「多謝公子。」
李寧接着又說:「冰哥跟隨酈師傅,盼哥跟隨譚校尉,望二位多多照顧。」
酈定進剛才聽過人員分配就有話要說,這次趁機道:「公子護衛雖訓練有素,賊人萬一是些江湖高手,也難以應付。我留在公子身邊,定會保護您毫髮無傷。」
李寧知道酈師傅好意,於是回:「酈師傅與冰哥同行,實乃吸引賊人,責任重大,否則並無效果。」
酈定進只好無奈點頭稱是,接着李寧道:「此次行程,趕路並非第一要務。先前,我已告知諸位熟記巴蜀、漢中、秦嶺山川河流、棧道驛站,才是重之重。」
眾人雖不甚理解,還是齊聲回答:「我等謹記。」在蜀地行程期間,他們在李寧的強制命令下,還是一路考察記錄,還繪製了詳細地圖。
隨後,譚雲說出內心真實看法,吞吞吐吐得試着問道:「敢問公子,可是···可是劍南不穩?」
李寧臉上露出一絲邪魅之笑,旋即收斂,輕聲說:「爾等功業,俱在此地。」
眾人疑惑更深了,在他們看來蜀地有南康郡王,定然穩如泰山。
接着李寧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還需趕路,早早回去休息吧。」
第二日辰時一大早,驛站眾人陸續起床,騎馬出城,繼續趕路。他們過了益昌縣東城門不遠後,便來到嘉陵江岸邊渡口桔柏渡。
桔柏渡是白水與嘉陵江交匯的古渡口,距葭萌關、益昌縣城僅一里,位置極其重要。
唐玄宗李隆基入蜀經停此處,返回長安時還在此擺宴慶祝。詩聖杜甫入蜀時也再次渡江,寫下一首《桔柏渡》名傳千古,詩曰:
青冥寒江渡,駕竹為長橋。
竿濕煙漠漠,江永風蕭蕭。
連笮動裊娜,征衣颯飄颻。
急流鴇鷁散,絕岸黿鼉驕。
西轅自茲異,東逝不可要。
高通荊門路,闊會滄海潮。
孤光隱顧眄,遊子悵寂寥。
無以洗心胸,前登但山椒。
李寧等人來到岸邊後,已有酈師傅、數名軍士在此等待,河對岸還有一些護衛在忙活。
原來,李寧昨日還吩咐了裴盼等人,要在此學玄宗皇帝擺宴,並準備許多酒肉款待眾人。吃好喝好,才有動力趕路嘛。
李寧等人上了船夫的竹製渡船,緩緩駛向對岸。遠處江面上水汽瀰漫,近處船邊處波紋傳盪,清晨的蕭蕭冷風吹佛着士兵們的征衣戰袍。動作熟練的船夫們撐起長長的竹竿,使竹船破波前進。
片刻後,到達嘉陵江東岸,李寧下船下船後去往不遠處的祭台,同時不忘安排孟隊副帶領揚州士兵留下接渡船馬匹。
李寧等人才走不遠,就聞到了陣陣肉香味。隨後他們來到離河岸一里左右的柏樹林空地,這裏曾經是玄宗皇帝擺宴之處。
他看到柏樹林旁有一間小廟,雖然簡樸,倒也莊重。小廟前側有一方祭台,上面擺了些六畜家禽,糕點果品。裴盼正在旁邊指揮幾名士兵佈置。
小廟一側還有兩排桌子拼接成的長桌,約有三四丈長,和宮廷設宴相似,分居左右,倒也極其有趣。士兵和百姓已在長桌上擺好了飯菜肉食。
裴盼見李寧走近後,上前笑着說道:「公子,祭台宴席俱已準備妥善。」
李寧拍了拍裴盼的肩膀回道:「不是要你簡單置辦即可,何故如此鋪張。下不為例。」
裴盼立即躬身回道:「屬下知錯,一定謹記。」
一刻鐘後,引馬渡河的一伙人在孟隊副的帶領下也趕來。不過,走在孟隊副前面的還有一人,正和孟火長開心聊天。
那人身穿一襲淺綠官袍,腰纏一條銀色系帶。旁邊還跟着一位身穿淺青色官袍的男子。李寧一看二人官袍顏色,心中便肯定他們是益昌縣官員。
益昌縣屬中下縣,縣令官階為從七品上,縣丞官階為正九品上,縣尉官階為從九品下。
唐制規定:「文武官三品以上服紫,金玉帶。四品服深緋,金帶。五品服淺緋,金帶。六品服深綠,七品服淺綠,並銀帶。八品服深青,九品服淺青,並鍮石帶。」
孟隊副高興得給李寧介紹道:「這位是益昌嚴縣令,馮翊郡王之侄。」
李寧自然知道馮翊郡王乃是唐朝名將嚴震。他出身於梓州鹽亭的務農世家,資助蜀地邊軍平亂而得官。而後擔任同族劍南節度使嚴武之幕僚(收留杜甫那位),歷任渝州刺史、興州刺史、鳳州刺史,政績為山南第一。
「奉天之難」時,嚴震派兵迎接皇帝李适入梁州,進封馮翊郡王。他功克黑水堡,多次打退吐蕃,鎮守山南西道長達十五年之久,榮加使相。
這位益昌縣令嚴公衡便是嚴震弟嚴霔之子,他和現為山南西道節度使的族叔嚴礪不和,今年初才任益昌縣令。
嚴礪是嚴震從祖弟,貞元十五年(公元799年)嚴震去世後,他擔任節度留後,並因嚴震死前舉薦繼為節度使。
當時嚴礪只是從三品興州刺史,按理說不能任從二品山南西道節度使。因為梁州皇帝被臨幸後,改成興元府,成為大唐第二個南都。
嚴震對皇帝李适有救命之恩,他臨終遺言還是被採納。嚴礪得以超授山南西道節度使。
不過,嚴礪貪財殘暴,搜刮百姓錢財。所以嚴公衡和他這位族叔嚴礪很不和,這才被排擠到益昌任縣令。
那二人見到李寧後,立馬快步上前見禮道:「益昌縣令(益昌縣尉)見過廣陵郡王世子。」
李寧回道:「我非世子,並無封號,不敢受禮。二位也來參加宴席?」
這位四十多歲左右的嚴縣令立馬跪下,一臉歉意道:「下官今日早晨方知您來此祭拜玄宗皇帝,請恕下官準備不周之罪。」
李寧看到他身後有位十五六歲的少年,臉上頗為不滿。他趕緊扶起嚴公衡回道:「我聽聞玄宗皇帝曾在此擺宴慶賀,故而效仿。見此有座廟宇,這才簡單祭拜一下,並非特意祭祀。縣令無需如此,快快請起。」
確實,李寧他們從昨日傍晚才一身疲憊得來到此處,只是藉機擺宴,提升士氣,以便早日回京。
至於祭拜玄宗一事,李寧只是隨口一提,沒想到裴盼這小子搞這麼隆重,連祭祀常用的六畜都弄來了,因此驚動了嚴公衡。
事實上,裴盼並未湊齊祭祀常用的六畜頭顱,馬、牛都只是用肉食來代替。要知道,古人對祭祀之事極為看中,沐浴焚香,禁酒忌葷都是必備。
幸好,李寧等人只是簡單祭拜,而非祭祀。否則,嚴公衡一封奏疏就能讓李寧落個不敬先皇之罪。
而後,眾人只是在祭台下簡單得叩拜上香,草草結束。接着李寧宣佈開宴,眾人隨意落座,享用酒肉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