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啦啦……電筒的光芒閃耀在洞穴中,照耀出一行五人凝重的身影。
讓人意外的是,進入不到十米,整個洞穴就開始微微呈現上坡狀態。也就在此刻,江憲停下了腳步。
就在他停住腳步的剎那,宋濂石也走了過來。江憲現在沒有功夫去管其他的人,距離搜救的黃金24小時還剩下不到一半。只要宋濂石願意配合,這隻隊伍或許不能如臂使指,但絕對會成為助力。
「是這裏?」宋濂石沉聲問道。
江憲點了點頭:「根據卷宗,目擊者稱當時繩子全部繃直。繩長二十三米,被咬斷後還剩下十四出頭,我們已經進入九米多。所以,遇襲地點就在這一米附近。」
咔……宋濂石打開了手電筒,沉聲開口:「這裏是上坡,昨夜大雨,水淹不到這裏來,所以,這裏很可能還留着血跡。」
仿佛為了印證他們的想法,就在他們前方,手電筒照耀下,坑底出現了一個往上的斜坡。而斜坡上,有十幾塊拳頭大小的瘢痕。暗紅色。周圍也有一些,更多的,是星星點點,無比清晰的暗紅色印記。
血跡!
「一瞬間大出血。」宋濂石深呼吸了一口,作為縣公安局刑偵隊隊長的他,對於這種血跡並不陌生。他凝重說道:「遇襲的時候毫無防備,受傷地帶應該在腹部以上。很可能是胸口或者頸部大動脈。但是有一個問題我想不通。」
他蹲下身,搓着下巴,皺眉看向地面血跡,再看向前方。隨着手電筒的照耀,前方竟然一片白色。
沒有。
除了這裏,地面上再沒有任何血跡!
「血跡呢?」身後隊伍中,一位年輕的警員,大約二十三四歲,一米八三左右。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開口:「這樣重的傷勢,突然間的鮮血大噴涌,對方竟然沒有留下血痕?這到底怎麼回事?」
就像這個受了重傷的人,在忽然之間的大出血後,立刻平地消失了一樣!
匪夷所思。
「很簡單。」壓抑的沉默中,江憲終於開口了。緩緩抬起手電筒,照向了洞頂。
這一刻,宋濂石腦海中忽然有一種驚悚的心有靈犀,倒抽一口涼氣,舉起手電朝頭頂看了上去。
頭頂……有一道顯而易見的血跡!斷斷續續朝着黑暗深處延伸!
死寂。
隊伍中所有人,都抬起頭瞠目結舌地看着這道乾涸的血痕。數秒後,後方隊伍里,一位瘦削的三十歲左右男子舉着手電走了上來,他微張着嘴,輕輕搖着頭,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神色,沉聲道:「這是……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血跡怎麼會在上方?」
原本以為只是普通的搜救,沒想到剛進入不到十米,就看到了用常理完全無法解釋的一幕。
「他是被直接拉上去的。」江憲再次開口,壓了壓手,不等其他人開口,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們或許想說哪怕被拉在空中,血跡也應該落在地面才對。這是引力規則。」
不知不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宋濂石也是如此。
目光灼灼中,江憲淡淡道:「樹懶。」
宋濂石目光豁然一亮。忍不住輕輕拍了一下大腿。
樹懶……非常形象的比喻,對方能在洞頂爬行,必然是後背向下。而習慣了一種行為方式的野獸,回去的時候必然也採用的這種方式。那麼……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洞頂:「我明白了……對方用樹懶的姿勢一路爬向洞穴之內。而這種姿勢,二敢子的身體只能被對方放在肚皮之上!因為它沒有其他的器官可以帶走二敢子的身體。也正因為如此,二敢子大出血的身體在怪物肚子和洞頂摩擦,所以……留下了一條斷斷續續的血痕。」
安靜。
所有隊員都眨了眨眼睛看向宋濂石。片刻後,瘦削男子一拍手掌,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宋隊牛批!」年輕警員也恰到好處的送上彩虹屁。不過,宋濂石並沒有看他們,而是第一次朝着江憲輕輕點了點頭。
刑偵隊隊長的位置是馬局長點頭他才坐的上的。這是整個公安局最容易出成績的位置。投桃報李,馬局長對他說要更換領隊。他當然沒有異議。
但是馬局長並沒有對他解釋對方的來頭,只是說:如果這下面是一個迷宮,充斥着妖魔鬼怪,那麼,能帶領他們走出來的人,只有江先生。
不過,在看到所謂的「江先生」只是和隊裏的趙博立差不多大的時候,他是有些狐疑的。但是現在……他忽然感覺,這個年輕人,好像……確實有些東西。
「不對……如果二敢子是躺在對方肚子上,因為腹部的形狀和它爬行的姿勢,血跡仍然會滴落地面。可是,現在仍然沒有!」他情不自禁的追問了下去。
樹懶……這破局的兩個字,到底是你一瞬間的思維火花,還是真的知識積累有這麼深厚?思維有這麼敏捷?
江憲道:「或許是因為……它在喝血。」
答案一個比一個驚悚,然而……同樣無法反駁。
江憲順着血跡繼續往前走,做了個手勢讓大家跟上。一邊走,一邊說道:「你們還記得,目擊者怎麼說的嗎?」
「全身銀毛?體長三米以上?眼睛血紅?」這次回答的,是一直沒有說話的最後一位男子。
他身材魁梧,大約一米七九。聲音渾厚。
江憲點了點頭,肅容開口:「重點就在全身銀毛上。」
「它不可能是天生白毛。生活在黑暗中的捕獵者,要想捕獵成功,不會進化出違背生存環境的細節。這是基本的生存法。」他頓了頓,看向幽深的洞穴,淡淡道:「如果對方長期生活在這種地方,造成全身銀毛的結果有兩個。第一,長期見不到陽光。第二就是……」
「缺少鹽分。」
「知道歌劇白毛女嗎?被封建壓迫的女子,躲進山里活了幾十年。因為缺少鹽分,頭髮盡數變白。套用到野獸上。它或許是第一次看到人,或許它不知道人類『味道』怎麼樣。但是,洞穴中食物的缺乏,讓它主動選擇了攻擊。同時,當二敢子湧出血液的剎那,它就會明白,這個生物和其他動物一樣,血液中包含鹽分。長期生活在這裏的生物,不會放過這種機會。」
宋濂石感慨地嘆了口氣。
這時候,他莫名想起一句話:真金不怕火煉。
江憲的聲音在繼續:「這隻生物肚子上能躺下二敢子,說明體型恐怕比我們想像的還大。而且非常聰明。這都和我之前的推測一樣——這是一種靈長科的生物。靈長科的生物同樣擅長攀岩,而且雜食。」
他晃了晃手電:「所以……接下來的路程,大家務必加倍小心。這個東西危險程度恐怕不比飢餓的老虎低。而且,在吃過二敢子的血後,我們……全都進入了它的菜單。」
他的腳步聲遠去了,這一次,所有隊員對視了一眼,幾乎同時跟了上去。
「宋隊……」年輕警員幾步趕上,微微喘着氣低聲道:「這領隊……好像有點6啊?」
「少說多學。」宋濂石看了對方一眼,壓着聲音回答:「你才畢業,嫩着呢。」
一行人繼續往前走去。
這條坑道出乎意料地長,而且越往裏走越寬。且沒有其他任何岔道,開始只有十米寬的坑道,坡度向上,但走了一兩百米之後,坡度開始緩緩往下。
而就在他們頭頂的血跡,也越來越淡。終於,在過了半小時後,徹底消失。
「難了。」瘦削男子嘆了口氣:「這齣血量,已經這麼遠……二敢子恐怕難了。」
越來越淡,是因為無血可出。
江憲沒有回答,沒過二十分鐘,他就抬起夜光手錶看看時間。再又走過二十分鐘後,他終於皺眉抬起了手。
隊伍瞬間停了下來。不等他們開口,江憲就沉聲道:「你們有沒有感覺……這裏的溫度有點高?」
「確實。」宋濂石點頭道,他已經拉開了迷彩服最上方的扣子。拉鏈也往下拉了一寸。
「這溫度不太正常。」江憲沉吟片刻,拿出一張地圖蹲下,招了招手,讓所有人都聚集過來。用手指向地圖上興元市的方向,沉聲道:「各位,越往地下走,溫度是會越高,但是現在的溫度起碼比我去過的地下洞穴高了兩三度。這代表……」
他重重吸了口氣,輕輕砸了砸地圖:「這下方,或許有地下火山。」
「不可能。」瘦削男子搖了搖頭:「西涇全省內沒有火山。」
「問題就出在這裏。」江憲在地圖上佛坪的位置點了點,再直接往東北方向畫,那裏正是西部重鎮,西涇省省會所在,十三朝古都——長安。
魁梧男子倒抽一口涼氣:「長安?這條隧道在朝着長安前進?你確定?」
江憲沒有回答,而是用力點了點頭。
現場全都安靜了下來。宋濂石點了點頭,年輕警員立刻拿出一枚指南針,然而剛剛拿出,就愕然道:「領隊,宋隊!指南針失靈了!」
江憲拿出一根大頭針,遞給宋濂石:「在頭髮上摩擦一分鐘。」
宋濂石不解地接了過去,但仍然照做。甚至沒有問題為什麼。
接着,再拿出水杯,倒了一杯蓋的水。等宋濂石摩擦完畢之後,取出一板膠囊。摳出一粒,小心分開,倒掉中央的藥粒,又重新合到一起。最後,將大頭針穿過膠囊,放在杯蓋里。再將水杯蓋放在了地圖上。
看着穿着針的膠囊顫巍巍地指向地圖正南方,所有隊員都沒說話,只是見鬼一樣看了對方一眼。
這特麼……也可以?
「我的方向感不會出錯。」江憲再次開口,這一次沒有任何人提出疑問。他凝重道:「長安和興元,雖然毗鄰,但是氣溫相差極大,就是因為中間橫着秦嶺。我們現在,應該開始接近秦嶺腹地。然而我從沒聽說過,秦嶺是火山堆積而成。「
宋濂石愕然地看着那根指南針,他忽然感覺,這一次搜救,恐怕遠比他們想像中兇險得多。
「各位。」江憲站了起來,拍了拍手:「再往前走五十分鐘,如果還沒有線索,那必須撤退。」
不等眾人發問,他的目光掃過所有人,凝重開口:「或許你們認為,人一小時能走五千米,我們經過訓練,速度會更快一些。再走五十分鐘,我們也不過走了一個半小時,總路程七千多米。這點路程根本算不了什麼。」
「不過各位可能不知道另外一組數據,第三名號稱無底洞的英國鹿洞,也才六千多米。第二名的韓松洞,8800米。各位……你們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宋濂石喉結狠狠動了動,沙啞道:「你是說……再走五十分鐘還沒有發現盡頭,那麼窩窩坑的長度已經超越了世界第三長的鹿洞?」
「沒錯。」江憲目光從所有人身上掃過:「而且,如果曾經是火山層,極可能因為熔岩流而出現龐大的地下迷宮,無論是從裝備或者人員來說,這絕對超出我們現在配置的挑戰。最好祈禱我們能在遇到這種情況之前找到二敢子。否則……」
「那,就是我們搜救的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