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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總管臉上的表情變得很奇怪,這顯然是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事情。詞字閣http://m.cizige.com
他之所以剛才能夠一眼認出來,她就是三更天酒館的掌柜花荼蘼,自然是提前下了不少的工夫。
他不但能認出花荼蘼,還能認出張子虛,當然,也能認出根本沒出現在這裏的謝烏有。
他能夠一眼認出這永安巷的每一個曾經露過面但與他素未謀面的人,當然也早已打聽出他們的習**好。
在他的認知里,他寧願相信百無先生這輩子再也不抽煙袋子,相信黃金屋這輩子再也不換女人,也絕不敢相信,這個女人,竟然會想要喝茶而不是喝酒。
顯而易見他得到的信息已經老舊了,該換新的了。
「是哪一種茶?」
他不得不問,百茶百味,即便是最不複雜的白茶,喜歡壽眉的卻不一定會喜歡白毫銀針,更何況,世上還有那麼多種茶。
無知,永遠都不是可以犯錯的藉口。
如果奉的茶差強人意,那就不是無知無罪了。
「就那個,明前龍井。」荼蘼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偏偏想起了這個茶,只是來到這裏,就是想再嘗嘗。
她想嘗嘗,黃金屋的茶,跟竹公子的茶,到底是哪裏不同。
茶,奉上來了。
這裏的明前龍井,是清明之前的頭采,是最清甜鮮嫩的茶。
眼下這個時節雖說是剛剛好,卻也不是誰都能拿得到的。
不過,黃金屋怎麼可能會有得不到的東西。
這裏,恰恰她要,恰恰他有。
只可惜,即便是明前龍井,也要分三六九等的。
他這裏的,當然不如百無先生那份獨一無二的。
荼蘼只是嘗了一口,就將茶盞放到了一邊不再端起,「他這茶,就是沒有人家竹公子那裏的好喝,我說我怎麼就是喝不慣呢。」
喝不慣他的茶,看不慣他的人。
「花掌柜說笑了,這所謂術業有專攻,竹公子開的既然是茶舍,自然不乏天下的好茶,哪裏是咱們這小小的賭館能比得上的。」
「好一個術業有專攻。」荼蘼輕輕捻着桌子上的粉末,骰子碎成的粉末,「那你們開的是賭坊,怎麼這坐莊的還賭不過我一個湊熱鬧的呢?」
金總管不再說話,只是低着頭默默等着。
他知道自己不管說什麼,她總是能接住話,打到他的臉,那他又何苦再給自己找不自在。
送信的討債人回來了,在金總管的耳邊說着悄悄話。
荼蘼環顧了一周,並沒有看到黃金屋的身影。
「黃大人說了。」金總管看着圍上來的人群,清了清嗓子,「今兒個在場所有的人,欠過的賭債都免了。」
說一不二。
千金賭坊,不只是一擲千金,當然也要一諾千金的。
這麼大一筆銀子,他連面都沒有露過,說免也就免了。
圍觀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這就是一場還沒有甦醒的夢。
以往討債人找他們的追債的時候,棍棒也上過,指頭也剁過,他們壓根就沒抱着什麼希望。
他們賭,不只是因為喜歡賭,更是因為離不開這裏。
雖然被追債的時候很落魄,但只要還沒到還債的日子,這裏的大門永遠都為他們敞開着,這裏的討債人也永遠都像伺候大爺一樣伺候着他們。
他們來到這裏,就可以暫時忘卻從前的身份,不分高低貴賤,只為了這痛快一時,這就是他們往往復復回來的理由。
他們圍在這裏,為的從來都不是免債,因為即便今天的債一筆勾銷了,他們今日也許感激,明日也許就忘了。
賭徒嘴裏的最後一把,永遠都不會是最後一把,他們知道,自己明天一定會重新欠上的。
既然已經渾渾噩噩過了半輩子,朝盡歡,夕死可矣,還有什麼可在乎的?
他們等着,只不過是想見識一場豪賭罷了。
這裏掃興的,當然也不只圍觀的人。
最掃興的,自然是她。
「他人還沒來,就先認輸了?」
金總管賠着笑道,「他不是怕輸,是不敢不輸啊。」
「怎麼講?」
「他若是贏了,您還不得把這千金賭坊給掀個蓋兒,橫豎都得輸,倒不如直接認輸得了。」
張子虛在旁邊白了一眼,「他這算盤打的精明,若是我們掌柜的贏了,這裏的人只會謝我們掌柜的,不過這會兒,好名聲倒是全讓他黃金屋給佔去了。」
金總管將荼蘼請到了一邊,悄悄說道,「花掌柜要是覺得不盡興,我倒是可以坐莊陪您玩一局小的。」
「我好像聽說,金算盤早已經金盆洗手三十多年了吧?」
「話是這麼說的,可花掌柜既然乘興而來,又豈能敗興而歸?只不過在下初來乍到,手頭也並不寬裕,只有區區這一百兩,還望不要嫌棄才是。」
「喲,這麼大手筆。」
荼蘼搓了搓自己的手指頭,
「只可惜,我們那店小利薄,可沒這麼多本錢啊。」
「這是彩頭。」金算盤說着,已將銀票從袖口下遞了過去,「至於籌碼麼,只要您肯說一句好兒就行了。」
荼蘼瞥了一眼那張半疊半開的銀票,清清楚楚地看見,那上面寫的,分明是一千兩。
她也順手從袖子底下接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比上一個管家,懂事多了,我想,你一定會比他坐得長久的。」
「這不過是分內的事。」金算盤一直低着頭,知道這次的算盤總算是撥對了。
「乘興而來,興盡而歸,何必要賭?」
荼蘼說着,已朝着大門的方向走去,
「下次我要是手癢了,再來找你。」
「花掌柜這就走了?」
「是啊,他不敢來見我,我偏要去他的狗窩裏把他揪出來。」
看着她遠去直至消失,金算盤才緩慢地抬起頭,臉上的笑容終於淡了下去。
他端起那桌上被人喝過一口便放下的茶盞,一口氣全都喝了個乾淨。
不管是冷茶,還是剩茶,他全都吃得下。
這是難得的好茶,有人不稀罕,有人卻萬不能糟踐。
他能做到這個位置,能夠被黃金屋請來,取李管家而代之,就是因為他從不浪費任何一樣有價值的東西。
當然,沒有價值的,他也絕不再留。
「金總管,他們去了一言堂,要不要去跟黃大人先報個信?」
「黃大人是什麼樣的人物,還用得着你來費心?」金算盤看着身旁這個討債人覺得有些好笑,「他之所以沒有來賭坊,一定是已經在一言堂等候多時了。」
「真不明白,黃大人的賭術大傢伙可是有目共睹的,他要是來了的話,怎麼可能會輸,白白讓人家給佔了便宜。」
「不明白就對了。」
金算盤指了指其中的兩個討債人,一個是去屋裏給他報信的,一個是臉被人打腫的,
「你們兩個,去賬房處結了月錢,以後就不用再來了。」
「為……為什麼?」
他們自覺並沒有做錯事,非但無過,反而有功。
「你才說,你來這裏已經多久了?」
「三個月了。」報信的討債人喃喃的說道。
「三個月了,你竟全然不知她是誰?」
「那三更天的掌柜也就大半年前來過那麼一回,這小子自然是沒見過。」吳老三在一旁打着圓場,別說是這個人不認識,就連他自己,一時半會兒也都沒有想起來。
「現在,是我做管家。
從前的那個管家什麼要求我不知道,但是此刻起,這裏所有的夥計,都要在三天之內把永安巷裏大大小小的面孔,車輿,手下全都記得一清二楚。
安巷是個好地方,容不下這些無用的人。」測試廣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