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界中,修煉出岔子是常有之事。
便是一些積年老怪,道佛大能,也常常出錯,釀出大災來。
尤其是修行如「喚魔」、「煉蠱」、「召鬼」一類的神通法門,不出錯還好,一旦出了簍子,必是大災。如果是在凡俗世界的城池,這一遭怕是挽回不得,須臾間就會多出數千魔人,四散奔逃,禍害人間。
好在,此地乃是隱龍山,祖龍社之駐地。
嬴青帝反應極快,一感知到魔氣沖霄,瞬息便動念開啟了防護大陣。
祖龍社內天驕輩出,強者如雲,聯手佈置的陣法自然也是不凡,非但能防止入侵,同樣也可以防止有禍害逃出去,尤其是天魔、厲鬼這種異類。只瞧得金燦燦的輝芒爆發,瞬間形成一個金色護罩覆了隱龍山地界。
而後,一位接着一位洞玄境的強者出手了。
若此時偷渡過來的魔頭,是高階天魔,還達數千,那包括陰素素、太平天王私生子、太上道真傳等等天驕在內,皆要望風而逃。
然而如今的陶潛,也做不到這一點。
他麾下數百魔頭喚來的,是數千低階的劣魔,唯一高階些的【執殺魔】,其實還是鄺復生召來的。
如此,恰好達到一個讓陶潛很是滿意的平衡程度。
他盤坐廂房內時,已是感知到,隨着那一道道聲音響徹,一種種完全針對域外天魔的神通法門爆發出來。
來自不同勢力,不同宗門。
陶潛想了想也徑直起身,推開房門,放眼看去。
先瞧得那祖龍正殿,面色肅然的嬴青帝踏空而上,抬手一招,那「黃天孽鏡」至身前,法印一掐,立刻便有一道道濃黃光柱照耀下來,內里一個個黃衣內侍躍出,鬼魅一般,開始四處飄蕩,以某種秘法,尋覓魔頭蹤跡。
闖入一間間廂房,將正遭天魔奪舍的修士摁倒,蒼白枯爪探出黃袍,虛化入體,竟硬生生將魔頭捏出。
「殺無赦!」
隨着嬴青帝的怒喝,這些內侍爪子搓揉起來,竟硬生生將魔頭捏成肉丸般,塞入口中嘎嘣嘎嘣吞吃了去。
陶潛還未看盡興,東院傳來一道怒喝,煞氣沖霄中,一道亮如明月的銀白劍光席捲而出,又驀地崩解,分化為萬道皎潔劍絲,好似一股魚群般,悍然游過足足數十間廂房,內里先後響起域外天魔的哀嚎聲。
一道道青煙冒起,每一道都代表着一頭天魔殞命。
「好劍術!」
「這女娃娃不錯,一身劍膽,魂中帶煞,修那《越女屠魔經》浪費了,小子你慣常討什麼姐姐妹妹,姑姑奶奶的喜愛,日後找找機會與那女娃套套近乎,若能忽悠來我秘魔宗,學我秘魔劍術,算你一功。」
袁公這頭剛讚嘆完申若蘭,西廂那邊又生動靜。
只見得一尊奇特銅鼎升騰而起,此鼎必是至寶,周遭竟伴生有日月星辰、風雲雷霆諸多異象,那鼎腹之下更有紫焰騰騰,好似個山中樵夫般的祁道真現出身形來,只捏了個道印,往那銅鼎上吹去一口氣。
下一刻,立見那紫焰湧出,化作萬千顆豆大的燈花,漫天火雨般將大半個西廂籠罩進去。
紫焰似極克制天魔,又聞哀嚎響徹,至少數十位正被奪舍的修士得了解救。
陶潛懷中,適時又傳來袁公的講解。
「紫玄鼎?」
「這老小子怕是參玄宗在外培養的隱修,只煉丹經就能晉入洞玄倒也是個天才,他師尊應該是【紫冥真君】,這人可以來往,紫冥是個老頑固,也是個老實人,既然能被他看中收為徒弟,應該也是同等人。」
「另外他既然得傳了參玄宗的紫府丹經,要被污染卻也難,應當還是個清白身子。」
袁公說完,陶潛眼眸一亮。
但並未直接就確認,仍需觀察。
嬴青帝、申若蘭、祁道真三人都動了手,其餘洞玄也都不甘落後。在旁處洞玄境修士很稀罕,但祖龍社畢竟是要發動新月起義的,匯聚各方勢力的天驕,此時的隱龍山上說一句洞玄滿地走雖誇張了些,但絕對接近二十人。
接下來陶潛先後見得各種輝芒,照耀閃爍,合力絞殺那數千作亂的域外魔頭。
連帶着陶潛麾下那些,也常被誤傷。
好在他們提前得了吩咐,知曉進退,一有危險立刻放棄現世魔身回歸域外去。
那些偷渡過來的劣等天魔便不捨得了,能奪捨入世,沒有一頭天魔會放棄,哪怕因此殞命。
除卻前面三人,仍有幾位洞玄強者的神通手段,讓陶潛頗為好奇。
也是幸好袁公在身,無需他去碰觸人家身子,照樣能知曉那一位位的來歷根腳。
如那初見面時,一副謎語人模樣的陳希夷。
他自懷中取出一個缽盂,其上鐫滿佛門經文,只見他屈指一彈,當的一聲,百丈金燦燦的佛光騰起,隨後這缽盂被他拋起,滴溜溜來到那北廂上空,佛光照耀之處,一間間廂房內立刻又傳來魔頭哀嚎。
一縷縷輕煙騰起,又是至少上百天魔殞命。
這景象,再想起先前他自我介紹時說修行功法乃是《小轉輪智慧心經》,似更證實此人應是大轉輪寺的入世佛子。
可很快的,袁師傳音過來:
「此子似佛非佛,似道非道,又這般做派,必是【方寸山】的弟子無疑了。」
「此山既屬道門,也入佛宗。」
「就如雲容那貓兒所在的玉環山一樣,乃是修行界中的特殊宗門。」
「前古之時,有一位前輩兼修道佛,以莫大毅力證了劫仙道果,之後在一次席捲域內外的大戰中,這位前輩得了諸多道、佛、妖、旁門左道等諸多典籍大冊,且與諸派談判後,得以保留典籍,而不被諸派圍殺。」
「此後這位前輩便建立方寸山,雖名聲不響,但在修行界中地位卻是不低。」
「此宗收徒極為嚴苛,常常十幾年都不收一人,此子能入門還能修到洞玄,能將小轉輪智慧心經借出來,在方寸山的地位只怕不比你在靈寶宗低。」
「你需提防此子,方寸山的人個個瞧來都是得道真修的模樣,實則性情古怪,常有放縱坑人之舉。」
「你莫看他如今很是正經,若他想看你出醜,必會下黑手作弄你。」
「對了,此子也必不會被污染,先前你一股腦看完那些邪書短暫中了咒,但以你那靈寶妙體的威能,沒有我提醒也可掙脫,只是晚一些罷了,此子也是同理,似他這般地位的方寸山傳人,靈台內應有庇護。」
……
陶潛一邊聽着袁公的傳授,一邊則是借了九蟾珠、蟾神瓦當之力,故意弄出一些動靜,也跟着消滅幾十頭天魔裝裝樣子。
在鍾紫陽、嬴青帝看來,陶潛,也就是林孺牛,也是一位洞玄境修士,而且疑似出自九蟾宗。
陶潛知曉這一點,是以明目張胆跟着划水。
雖然此間有諸多洞玄強者出手,但畢竟是一場魔災,足足耗了兩個時辰,一次又一次的掃蕩,過程中有不少「漏網之魚」,膽大包天的,竟然試圖襲擊令狐英、殺賊和尚、申若蘭這些強者。
結局,自是不言而喻。
後半夜,嬴青帝施法收回一眾黃衣奴,宣告災劫消弭,無有任何一頭天魔倖免。
這場魔災雖說鬧騰許久,讓山上許多人都陷入恐慌驚懼。
可到最後時,眾人紛紛發覺,除了始作俑者,也就是暗殺堂那位喚作「鄺復生」的成員外,竟再無一個受害者,無一人被奪舍。
此結果自然是極好的,但仔細思來又有些怪異。
不過畢竟也算是一樁幸事,用不了幾個時辰又要辦那「祖龍大會」,各地代表、同道將共商起事細則,哪裏會糾纏?
當下無人多言,各自回房休憩。
陶潛混在其中也迴轉廂房,盤坐下來,微微低垂頭顱繼續裝作煉法。
可剎那間,他的面色就變得無比肅然,眸中更是憤怒又無奈。
魔災是他鼓搗出的,只為瞧一瞧嬴青帝使那「黃天孽奴攝召神咒」,究竟已禍害多少人。
付出數千天魔作為代價!
結果,已然有了。
陶潛預想中不容樂觀,如今窺了虛實真相,卻比他的預感更加嚴重些。
此時此刻,陶潛腦海中意念不由翻滾起來:
「祖龍社除核心之外的成員構成,大致分為兩類。」
「一是段秋、殷珏君這般的中低層修士志士,多是散修,或是一些小門派弟子,背後並無任何指使,只受到祖龍社理念感召而來,甚至林不覺也可算入其中,這部分成員數量最多,也是真正的中堅……遭污染程度最是嚴重,可說是十之七八,幾乎都成了嬴青帝的狂熱支持者,偏生還無人察覺出不對。」
「二是如陰素素、裴洪這些外來成員,實則是各大勢力的代表,背後皆站着一方霸主,或乾脆就是如妖神軍、太平軍這種龐然大物的存在……這群遭污染程度不重,十之一二罷了,那修《天刀伏魔經》的裴洪,許是因為麾下有一支大軍的緣故,竟已被污染,應是嬴青帝冒着風險親自動手才成功。」
「另外便是鍾紫陽、陳希夷、祁道真、申若蘭等人,這四位無事。」
「可另有兩人,卻中了招。」
「第一位是那玄道宗弟子令狐英,我讓隱身魔悄悄幫助十幾頭天魔圍攻此人,有一頭僥倖入體,竟瞬息瞧見那濃黃邪印,隨後遭了排斥,此人狀況應該與那裴洪一樣,是嬴青帝親自動得手。」
「第二位倒不是悲禪寺的殺賊和尚,而是先前那觀眾生亭中所見另一位女子,喚作『郁文芳』,此女是鄰省一道門大派【自然宗】的真傳弟子,她中招緣由倒是很好理解。」
「此女,是嬴青帝的道侶,最先中招的恐怕就是她。」
「連自己道侶都不放過,嬴青帝這廝,真箇是不當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