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哭着要跟她一道出去,現在就要去北龍山了。
顧鳳為此多看了顧凌一眼,又被顧凌狠狠瞪了一眼,「我就跟你說一聲,你不准也沒用。」
凶得很。
顧鳳低頭撿着箭,不想理這些一個比一個凶的人。
這些人若是外人就罷了,偏偏不是娘就是嫂,再來的那個還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好姐妹。
「你聽到了沒有?」顧凌拿着支殘箭把箭堆敲得咚咚作響。
顧鳳抬頭,「我說不準有用沒?」
「沒!」
「那你問我作甚?」
顧凌一時啞口無言,臉都紅了還不忘喊,「我就問問。」
「那你小心點。」顧鳳低着頭悶悶地道。
她確是想攔,可她攔得住?
她沒那麼大的本事。
「我當然會小心。」顧凌到底不過只是比顧鳳大半歲,性子也還是倔,紅着臉還不忘多說一句。
只是等顧鳳送了她出門,等顧鳳拿了個箭筒給她,她一看裏頭的箭都是最利的,顧凌撇過頭去,不想再讓顧鳳看到她的淚。
顧鳳也沒看她,她看着山下依稀可見的燈火淡道,「你成親我要給你打的藍紅寶石鐲我沒空打,你再等我會?」
「行。」顧凌看着另一邊的山下點了頭。
「我回頭要帶一個要娶我的阿郎回來……」
「誰?」
「你別管是誰,我會帶回來就是,你只管偷偷看一眼就好。」
顧凌頓時跺腳,回頭拉她的手臂,「那是誰?」
「你看到了再說。」
顧凌急了,「不醜?」
「不醜?不醜。」顧鳳還認真地想了一下,「他還很高……」
顧鳳比了比自己的高個,再往上拉高了個頭。
顧凌鬆了口氣,「那箭法?」
「比我好。」
顧凌驚訝,「哪找着的。」
「過陣子要跟我來的,他要來提親。」
「哦……」顧凌又鬆了口氣,「那就行。」
說罷又立馬板了臉,「我要親眼看着了再說,有些阿郎說的沒見的好。」
顧凌也是個從小陪山中阿姐們相慣了阿郎的,她見多識廣,知道的比一般姑娘家多了許多去了。
顧鳳也點頭,「嗯。」
山腰下面一點的族堂里吹起了短促的號角聲,顧凌拉着顧鳳的手,那些想問的話也沒有時間再問了,她紅着眼看着顧鳳,「咋個就不能好好說一會兒的話?」
顧鳳給她擦眼淚,淡淡道,「是要等我們空了,讓我們長長的說一段才至如此罷,要不何必如此慌得急。」
顧凌還是掉了淚,抱着她喊她,「鳳兒風兒……」
顧鳳拍着她的背,喊了她一聲,「阿凌阿姐,你等我空了找你玩兒,說說話。」
顧凌抬着頭笑了兩下,隨即她放開了顧鳳,一股風一樣地衝着小道沖了下去……
顧山的夏日夜晚還是跟以前一樣的明亮,耀眼的繁星掛在上空,就如無數發着光的巨大白色寶石……
顧鳳抬頭朝它們望去,抬頭朝它們探了探,跟它們道,「你你看,我們還是有以後的。」
你們看着,等我們聚全了躺在下面,你們再來看看我們在一塊說說笑笑,爭執生氣,又互道抱歉再抱在一塊道東家長西家短。
**
顧鳳吃晚飯的時候一家人都在旁邊看着,誰也沒說話。
一家人送她出門後,顧鳳抱起了掙扎着的顧宣午,讓他往上看,「午哥,你看到了啥?」
「啥也沒,鳳姑。」
「午哥……」
「鳳姑你說。」
「你阿爺阿父在時底下各家的燈火通明,此時亮得就跟天上的星光一樣……」顧鳳抬起了頭,看着滿天的星星,嘴裏淡淡道,「等你大了,你就讓咱們家腳底下的燈火亮得跟星星一樣,你說行不行?」
「行的,」顧宣午看看星光,再往下看了看,他看着他鳳姑的臉點頭道,「我看行。」
顧鳳知道她家午哥還不懂這話的意思,但她知道他以後會懂的——也許懂的時候他已經嘗盡了世間的殘忍,也許那個時候他心裏再疼她也無法再把他抱到她跟他祖母的懷裏安慰他。
「午哥。」
「鳳姑。」
顧鳳終於放下了他,彎着腰低着頭看着他粉嫩的小臉,又跟他道,「家裏要托你照顧了。」
「你只管去。」顧宣午背過了小手,板着小臉很是嚴肅地道,「家裏我會看着的,你儘管放心就好。」
顧鳳笑了,她低下頭忍不住碰了碰她家午哥那細嫩的小額頭。
這一次顧鳳又是頭出不回地去了,第一個流了淚的人卻是那個總是對着她惡言惡語的顧四嫂。
顧四嫂也是想不明白,她看着那條通往下山,她怎麼望也望不到頭,望不到他們顧家的親人是不是在上頭的道喃喃地說,「怎麼就一眨眼,啥都沒了?」
她沒了總是要把被窩暖了才讓她睡的老阿郎,沒了山中摘了個甜果也要往兜里多塞兩個回來跟她獻寶的大兒,沒有了那個總跟她要好吃的小兒,現在,為啥那個總是笑着叫她好四嫂的鳳姑也沒了呢?
「就不能都還給我?」顧四嫂坐在了地上看着那亮着火的族堂不停地喃喃着,「我都忍了,苦也不喊疼,也不還給我?」
她流着淚,後邊哭得肝腸寸斷的顧小嫂跪在她身後攬了她的肩,「四嫂,你別說了,不能再說了。」
再說,就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慢慢,慢慢,族堂的燈火也漸漸地暗了,那漫天的星光中有黑影不斷地往下奔去。
人都走了。
顧老娘撐着拐仗看着那些飄着的黑影消失在了天地間,等她眼睛什麼也看不到了,她閉了閉眼,那已分不清辛酸多一點還是痛苦多一些的眼淚一下就從她的眼角掉了下來,落入了塵土,再也找不到蹤跡。
**
顧鳳挑的那十個人皆是全族最強的族人,就算如此,這些人也還是跑不過她,當夜半夜,顧鳳停了下來讓他們稍作稍息,也不過半會,半數人就陷入了昏睡當中,另一半沒睡的都是憂慮不堪者。
顧鳳對此無能無力,她可以命令自己幾天幾夜不睡日夜趕程,但她無法把別人當作她自己那樣使。
如此,顧鳳二天能趕到北龍鎮的路最終用了七天,整整七天八夜的時間,好在一路上顧鳳都沒碰到什麼坤人縷軍,他們一直從大道那邊前往北龍鎮,遇上碰到的頂多是幾個在深山中以打獵為生的獵人。
他們在六月二十四的中午到達了北龍鎮的外面,顧鳳讓族人先找了個地方停了下來,她自己先入了鎮,她頭一個去的地方是高個帶她住的第一個地方,她在那裏沒找到人,隨後她去了天下歸元。
在天下歸元她住過半夜的屋子裏她還是沒找到高個,但出了屋就碰上了那個曾對她笑過的少年哥。
阿虎一直按少主令呆在住的地方,他見到顧鳳也是長舒了口氣,「你總算回來了?」
顧鳳點頭,「我回來了。」
她朝他們睡的屋子指着,「那我高個呢?」
阿虎聽着凝神尋思了一下,眼睛鼻子都擠在了一塊,「高個,我少族長?」
顧鳳很當然地點了下頭。
「你還記着他啊?」阿虎聽她第一句問的是少主子,有幾分會心也有幾分無奈,「這都幾天了,顧山族的族長,你這一趟走的是不是也太久了?」
顧鳳沒說話,看着嘆了氣的少年哥。
「少族長家的姑娘,」阿虎見此苦笑了一聲,朝北方指去,「我家少族長受族長召令回去了,我跟阿蛇沒回去,我在等你,阿蛇在幫你絆住那外邊來的坤人縷國人。」
「他回你們神山了?」顧鳳朝他指的方向看去。
「嗯。」阿虎看着那邊道。
「那他說他啥時候來……」
阿虎扭過頭,奇怪地問她,「你怎麼知道他還會來?你不知道他剛出來又回去,族長會更不喜歡他?」
顧鳳默默地把他的話記在心裏,但還是問,「那他說啥時候回來這個鎮?」
阿虎捻指,「再一日。」
「那縷國人到了?」
「到了,」阿虎點了頭,「就在鎮外,還未進來,他們暫時也進不來,鎮上的大門今日一直沒開……」
「我帶你去看看。」阿虎又道。
顧鳳點頭,沒說話。
她今日進鎮已發現了不對勁,街上沒什麼人。
這時哪怕天下歸元的前樓也沒什麼人,阿虎帶着顧鳳出了酒樓進了街,街上擺攤的寥寥無幾,就是店鋪開門的也是甚少。
「你知道我們是怎麼把坤人留在鎮裏的嗎?」阿虎帶着顧鳳往鎮門走,嘴裏跟她說着話。
「怎麼留的?」顧鳳也想知道。
「我們下了毒,」阿虎說到這滿臉的羨慕,「應該說是阿蛇下了毒,阿蛇一趁七管事跟少族長走了就下毒了,那些坤人現在渾身都發爛了,阿蛇說只有他們跟外面來的人打一架,把他們殺光了,割十個人頭到他面前才能換一粒解藥,鎮長都派好幾次的人逮他了,還好阿蛇狡猾,除了我,沒人找得見他。」 族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