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
顧鳳又搖搖頭。
「沒事。」
「那回罷。」顧山根送了她出門。
到了門口,顧鳳跟他道,「山根叔,我會想辦法。」
顧山根點頭,「回罷。」
顧鳳轉頭就跟風一樣地跑了,她披在背簍上的披風隨着她的跑動在空中高高地飛揚着是,就像一隻展翅疾飛的老鷹。
一直在柴房忙着劈柴的顧山虎走了出來,與顧山根一道看着那遠去的小飛鷹。
「山根啊……」
「叔。」
「她是個好孩子。」
「是,叔。」
「也會是個好族長,跟她阿父一樣,跟她老祖宗一樣……」
「是的,」顧山奶回過頭去看着顧山虎,「山虎叔,會的,咱們看着就是。」
「是啊,咱們看着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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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鳳歸了家,門口她老娘在等着,顧鳳的步子就慢了下來,小腦袋也耷拉了下來,她眼皮偷偷地撩着看着前方,等到她老娘朝她招了下手,顧鳳立馬就又風一般地跑了過去。
「老娘。」她大聲地叫了一聲。
顧老娘「嗯」了一聲。
顧鳳一下就聽出了老娘沒生氣,她不會挨打了,在顧老娘棍棒下逃了十幾年生的顧鳳立馬又大聲道,「老娘,我回家來了。」
顧老娘看她一眼,拉她往回走。
顧鳳一路說着話,「我采了一背簍的藥草,運氣好得很,還有兩支絕對有五十年的好參呢,等燕大爺炮製好,回頭我就跟燕大爺要幾根須來熬雞湯給你喝,你看要得不要得?」
「還有你看我的手,暖暖和和的,老娘你給我做的護膝好暖和,我腿都不冷了呢,手也不冷……」顧鳳扯出手來,又伸出手去給她老娘看。
顧老娘也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把手重新牽住。
顧二嫂已經把洗澡水都倒好了,一等她進了門來就給她脫披風解背簍。
「二嫂,你幫我把我的披風弄弄啊,沾土了。」
「嗯,沒得事,就弄,進去洗罷。」
「誒。」
顧鳳進了洗澡盆里快手快腳地洗好了,她老娘在外頭跟她嫂子說着話,她也沒叫人,就坐在澡房裏的椅子上睡着了。
顧老娘說了好一會話,見裏面一直沒動靜,她「砰」地一下就推開了門,見椅子上坐着的小閨頭垂着頭一動不動,濕漉漉的頭髮一個勁地往下掉水滴,她心裏頭猛地大驚,一下一個沒站好就往地上摔,顧四嫂慌忙扶住了她,「老娘,我看是睡着了,你歇着,我幫她擦頭髮。」
顧老娘往前跑,顧四嫂忙扶着她,顧老娘奔過去聽到孩兒還打着小呼嚕,一屁股就軟在了地上。
澡房裏的動靜弄得在外面的顧二嫂也進來了,她看到老娘坐在地上捂着嘴不斷地喘着氣,而那睡着的人還在打着小呼嚕,顧二嫂苦笑了一聲出去接着忙事情去了。
顧鳳這一覺醒來發現是半夜,她睡在裏頭,偷偷地從床尾爬了出去,又溜去了廚房,見廚房的灶房裏還留着火,她揭開罩籠一看,果然大鍋里溫着兩個罐和一大盤饅頭,還有一盤炒菜。
顧鳳趕緊把桌上的油燈點了,把吃都拿了出來,也顧不上燙,拿筷子叉了一個饅頭就往嘴裏塞,一個饅頭下去才覺得這空肚子得救了。
吃到一半她就聽門邊有聲響,一瞅看到她家午哥站門口揉着眼睛看她。
顧鳳過去把他抱了過來放腿上坐着,問他,「我吵醒你了?」
小孩兒們住的大屋就在斜對面,顧鳳以為自個兒弄醒了她侄兒。
她夾了塊肉把皮咬了,把肉塞進了他的嘴裏。
顧宣午嚼了幾下咽了,張開嘴,「鳳姑,再給一口。」
顧鳳摟着他,「吃飽了就去睡啊。」
顧宣午伸過頭去吃了筷上夾過來的肉,連着被他鳳姑餵了幾口他才道,「你又出門去了?」
「誒。」
「辦事去了?」
「嗯。」
「你下次帶我唄。」
顧鳳笑。
「說真的呢,鳳姑,帶我一個唄,我給你守東西,給你提簍子,我撿東西也可快了,還會生火,也很厲害的嘛。」
「你得再大點。」顧鳳咬着饅頭說。
「唉,這個等不及了,」顧宣午老氣橫秋地搖着頭,津津有味地嚼着肉道,「家裏男人就我最大,當不了事也得當事了,你說是不是。」
顧鳳沒覺得,還納悶,「這話你跟誰學的?」
「你莫管,你就說帶不帶我罷。」
「不帶。」顧鳳一口氣就拒絕,一個饅頭又下去了,她又挑了塊好肉塞進了小侄的嘴裏,又低下頭咬了下他的耳朵,「你莫氣人,家裏有得我一個氣你阿奶阿嬸們就夠夠的了。」
顧宣午被咬得咯咯笑,躲了躲,咽了肉道,「你也知道你氣人啊。」
顧鳳哼哼了兩聲,不以為忤地接着啃饅頭吃菜喝湯,還餵了顧宣午半碗,顧宣午吃到一半就睡了,顧鳳抱着他直到吃完才抱了人往睡房走。
今晚是顧小嫂帶着孩子們在睡,見她抱了人進來,她接過孩子放在了被窩裏,又看着小姑子道,「你再去睡會,給老娘暖着床。」
顧鳳遲疑了下還是搖了頭,「我去頂上坐坐。」
「天還黑着。」
「摸黑我也走得了路,昨天就沒去成。」
「老娘還沒醒。」顧小嫂閉着眼睛嘆了口氣,見她不聽話,只好又把老娘拉了出來。
「讓她睡着。」
「你莫氣人。」
「我現在閉眼都上的去,小嫂你莫擔心。」顧鳳說着彎腰把床前的那幾雙亂鞋擺了擺,又去床頭的小桌上把燈吹了,在黑暗中跟她小嫂又說了一聲,「天亮我就趕回來吃早飯,小嫂你們給我多烙些肉餅子,我中午要下山,不在家吃了。」
黑暗中顧小嫂沒說話,顧鳳也出了門去。
顧鳳爬到山頂上剛站了一會雪就又下了起來,越近十月底天氣就越寒冷了起來,呼呼的風呼嘯地打在臉上就跟刀子刺在臉上一樣地疼,等到十一月,一個月的日子有一半下着雪了,那天就真正的冷了,山道沒人鏟雪就走不了路,屋頂的雪沒人鏟就會把房子壓垮,屋裏的火不日日夜夜地燒着人就會凍死,現在十家有八家中幹活的人都不在了,留下的孩兒們都是小的,沒人暖着他們,這個冬天着實捱不過去。
她阿父給她留下的這兩萬多個族人,顧鳳一個都不想他們在她的手裏沒了,這天宮的門是一定要想法子打開的。
天微微一亮,顧鳳就下了山去,先去天宮那邊轉了一圈才回家,一到家,家裏的吃食都弄好了,顧鳳又吃了一頓,剛放下筷子就跟她老娘要她阿父的書。
顧老娘好像沒聽到,沒搭她的話,顧鳳又提了兩次,顧老娘才抬了抬眼皮,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老娘,我要看看族規,你說我要是請山外的那些族人進來推門,你說怎麼樣?」顧鳳問她。
「打斷你的腿,」顧老娘聽了慢慢地喝着碗裏的粥,淡淡道,「你阿父要是還在,應該是要把你扔山溝溝里餵狼罷。」
顧鳳撓了下臉,「哦」了一聲,「那就是請不得了?」
顧老娘沒說話。
「老娘你把書給我看看,我看看就懂了。」
顧老娘等到把粥喝完了,這才慢慢起身,看樣子是拿書去了,顧鳳一路看着她,等到她消失在了門後,她又撓了下臉,跟她收拾碗筷的四嫂道,「四嫂,我想出了法子了。」
顧四嫂看她。
「我拿火山藥炸開那個狗洞一點,等炸鬆了就拿鐵鑿子敲,洞大一點,就誰都爬得過了。」顧鳳把她想好的主意說了,看着她四嫂說,「你看行不行?」
顧四嫂本來不想搭理她,聽到這話猶豫了一下,頓了頓啞着嗓子說,「族裏的人能答應?那是天宮,不是隨便就能給你炸的。」
顧鳳笑了笑,沒說話。
顧四嫂看她是打定了主意了,拿了碗筷就走,再回來拿抹布抹桌子的時候,她又張了口,「你先跟山根叔他們商量着,讓族裏的老人議議再說,別先沒頭沒腦的做了。」
「沒事的。」顧鳳搖頭。
「等出了事都怪到你頭上,你就知道有事沒事了。」顧四嫂把抹布往桌上一扔,又深吸了口氣把抹布撿了回來繼續擦,埋着頭道,「聽我的,聽到了沒有?」
顧鳳沒吭聲,看着桌面不語,等到她四嫂擦好了桌子要走,她拉住了她四嫂的袖子,看着她四嫂紅通通的眼睛輕輕地點了下頭,「我知道了,我會跟他們先說的。」
顧四嫂眼睛更紅了,扯開了她手中的袖子大步出了門去。
顧阿娘拿了族規來,黑皮子制的書封上面是燙金的字,上書着「顧山族規」四個大字,顧鳳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胸前,又小心地拍了拍,跟她阿娘道,「我得空了就背,出不了錯的,你放心。」
她當得好族長的。
顧鳳拿了書,又拿起了她的背簍,猶豫了下又跟她阿娘問,「阿娘,族裏誰家還有好酒?我要帶酒下去跟來幫忙的人喝一盅。」
顧阿娘抬抬頭閉了閉眼,復又睜眼看着她道,「今日就要送?」
「今日就送了,讓離得遠的早點回去,回頭雪下了,他們就不好往家趕了。」
「人家來一趟不容易,還幫了大忙,」顧老娘轉頭叫了二媳婦和四媳婦她們一聲,回頭朝顧鳳漠然地道,「得給他們打發點東西帶回去,你先下去,我們備好了回禮就背下山來,大約午後一點就能到,讓山下的人也不用備晚飯的東西了,就說我們會帶吃食下去做頓好的。」
顧鳳哦了一聲,「那我去跟山根叔他們說了。」
說罷她就走了,顧老娘這頭也帶着媳婦去各家借要用得上的物什去了,路中聽到四媳婦跟她說的要拿炸?藥炸山洞的事,與顧四嫂的擔心不一樣,顧老娘僅點了下頭,說,「隨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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