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富豪夜總會。
「今晚豪哥買單!大家不醉不歸!」
暴躁的音樂,狂野的人群!
舞池當中,跛豪喝得醉醺醺,手拄着拐杖,搖擺着身體,正在跳着恰恰舞。
大威和細威在一旁不敢放鬆警惕,時刻注意着周遭情況。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跛豪忽然在舞池中狂吐起來!
人群瞬間分開,讓出位置!
跛豪彎腰,吐得昏天黑地!
大威和細威忙上去,攙扶着跛豪,幫他拍打後背。
跛豪眼淚鼻涕直流,揮揮手:「去廁所!別讓人看到我這糗樣!」
於是在大威和細威兩人攙扶下,排開舞池眾人徑直去了洗手間。
面對舞池中央地面上那堆嘔吐物,那些狂野男女唯恐避之不及!
唯有舞池樂隊主唱,開始扯着嗓子狂呼:「跳起來,吼吼!」
……
洗手間內,跛豪再次對着馬桶狂嘔,嘴裏還大罵:「鬼佬的酒就是容易醉!搞得我胃裏翻江倒海!蒲他阿母,以後再也不飲威士忌,白蘭地,老子只喝五加皮!」
大威和細威在旁邊照顧着他。
跛豪好不容易用手指頭把胃裏剩餘酒菜摳出來,感覺舒服許多,這才抬起頭對大威和細威說:「好了,我要洗把臉!」
兩人忙上去,把跛豪從馬桶邊緣攙扶起,移步到了洗漱台。
跛豪對着鏡子看了看自己,頭髮凌亂,臉色潮紅,他咧開嘴,露出牙齒做了一個微笑姿勢。
跛豪對着鏡子中的自己說:「伍國豪,你知不知你好犀利呀!太平紳士都被你搵到,簡直光宗耀祖!」
「誰能想到你一個大字不識的鄉巴佬,能夠有今日之地位!錢,女人,名聲,一樣都不缺!都快把白頭翁,葛天王,還有向大佬那幫人羨慕死!哈哈哈!」
跛豪對着鏡子仰天大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可惜,我阿爸阿媽看不到今天!當年鬧饑荒逃難,連土都冇得吃!還有我那八歲的小阿妹,也不知被賣到了什麼地方!我好想念他們,好想阿爸阿媽,想我的妹妹!」
「記得清楚,阿爸最鍾意讓我去放牛,我就鑽進河裏洗澡,讓牛在地上食草!有一次牛丟了,回到家被阿爸用皮帶抽了一頓,是阿媽護着我,我才沒被阿爸抽死!再後來,那牛兒竟然自己跑回來了!半夜,阿媽就拿了自製的草藥趁我睡熟了給我擦拭傷口!我記得很清楚,傷口很痛,她的動作很輕!」
跛豪笑着笑着,眼淚又流了出來。
「再然後,我就和一幫朋友偷渡來了香港,阿爸,阿媽,還有小妹他們生死不知!我寫過信的,卻沒有回音!我讓人回去找過他們,也沒有絲毫消息!無數個黑夜我做夢夢到他們,夢到阿爸端着飯碗蹲在田埂上對我笑!夢到阿媽手中編着竹筐,吆喝着那些啄充的土雞!夢到小妹手中拿着小風車在院子裏奔跑,風車呼啦啦的,轉得可厲害了!」
「呵呵,現在我有錢了!可以給阿爸買很多很多土地!可以讓阿媽享福,不再編竹筐賣錢!可以給小妹買很多洋氣的玩具,洋娃娃,小汽車,甚至大飛機!」跛豪捧一把水潑在臉上,痴痴地望着鏡子中自己,「我真的有錢了,你們信我!」
也不知道是淚水,還是洗臉水順着他的臉往下使勁兒流淌。
大威和細威在旁邊看得清楚,也聽得清楚。
一直以來,跛豪在他們眼中在他們心目中都是一個梟雄般的存在!即使鋼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會皺一皺眉頭!言行舉止狂傲跋扈!從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
可就是這樣一個狂人梟雄,此刻卻哭得像個孩子,把藏在心中最脆弱的一面展露出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跛豪好像清醒許多,朝大威招招手,「給我紙!」
大威就忙取了紙巾遞過去。
跛豪用紙巾捂着臉狠勁兒擦了擦,仿佛要擦去剛才的一切!
很快,他臉上擦拭乾淨,沒有一絲淚痕!
跛豪又恢復了昔日冷酷模樣,把手中紙巾揉成團投擲到垃圾桶內,然後回頭望着大威和細威說道:「剛才你們看到乜呀?」
大威和細威互相看了一眼,當即一起搖頭:「我們什麼都沒看到!」
「很好!」跛豪點點頭,接過自己的拐杖。
「豪哥,現在你要去哪裏?要不要送你回去?」大威忙味道。
跛豪搖搖頭:「去灣仔唐樓,我要去謝謝我的大恩人!」
「呃,豪哥你要找石先生?」
「會不會太晚了點,要不改在明天?」
大威和細威提出建議。
跛豪揚起拐杖:「明天?那多沒誠意!走咯,開車送我過去!」
……
灣仔唐樓。
跛豪在車內忍不住又飲了幾口酒。
依舊是人頭馬xo。
雖然剛才他說過不再飲洋酒,卻還是沒忍住!
沒辦法,他實在是太興奮了!
好像只有通過酒精麻醉才能把他那股子興奮勁兒壓制住,要不然他會瘋掉。
「豪哥,唐樓到了!」大威把車停下,細威攙扶跛豪從車上下來。
跛豪有些頭暈目眩,罵自己不爭氣,又罵這鬼佬的洋酒勁兒大。
好不容易拄着拐杖,蹣跚着從車上下來。
此時差不多已經晚上十二點鐘,整個唐樓黑咕隆咚,只能聽到草叢和花壇中蟋蟀一陣陣叫聲。
「豪哥,要不要我上去問一問石先生回來沒有?」大威上前說道。
跛豪醉醺醺一擺手,又拿着洋酒抿了一口:「費那麼大勁兒做咩?直接喊咯!」說完就扯着嗓子朝唐樓大喊:「阿堅!我來了!我來謝謝你!蒲你阿母,我好感激你!真的好感激你!」
如此深夜,跛豪扯着大嗓門猶如鬼哭狼嚎。
租住房子的鄧九公和張阿蓮等人嚇了一跳,不明白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
「喂,你起來去看看?」張阿蓮抓着被子對被窩裏的鄧九公說。
鄧九公一臉不樂意,「八九是有人喝醉了在外面大呼小叫!理他做什麼?來,我們繼續開心!」說着就要把張阿蓮往被窩裏拉!
張阿蓮撇嘴道:「你倒是猴急!上次不是講就算我屋裏鑽多少老鼠也不過來幫我捉嗎?」
鄧九公求饒道:「那是我小心眼講錯話!現在我就幫你捉老鼠!來啊,我好急的!」
「討厭!」張阿蓮嘴裏說着,卻被鄧九公一把拉進被窩!
住在三樓的寶兒被跛豪這大嗓門驚醒,嚇得直接鑽進老媽石玉鳳懷裏:「媽媽,我怕!」
「寶兒不要怕!媽媽在這裏!有媽媽保護你!」石玉鳳拍打着懷中女兒,她也不明白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看一眼旁邊搭着小床打着呼嚕睡得正香的小保姆木瓜,就喊木瓜起來讓她看看外面是誰在大喊大叫。
木瓜去睡得滾瓜爛熟。
石玉鳳叫了幾聲後,木瓜乾脆翻個身,朝石玉鳳撅了屁股,嘴裏冒泡,繼續呼嚕大睡。
無奈,石玉鳳只好安頓好寶兒,讓寶兒待在被窩裏,自己穿了衣服,擠拉了拖鞋,然後先摸去廚房抄了一把切菜刀,這才沿着樓梯往下沖,嘴裏罵道:「撲你個街!邊個討厭鬼大半夜不睡覺在這裏聒噪?!
跛豪晃悠悠地拄着拐杖,要不是大威和細威在一邊攙扶一準跌倒!
他醉眼朦朧中看到一個女人手持菜刀衝來,打個酒嗝:「是我,怎麼滴?」
石玉鳳也看清楚了,看着醉醺醺跛豪,菜刀指着他鼻尖:「我以為是誰,原來是你這個死瘸子!大半夜不睡覺跑到這裏來做咩?信不信我一刀劈了你?」
跛豪揚起拐杖也指着石玉鳳:「吶,我可不怕你哦!你放下菜刀先!我同你講道理!」
「講道理個屁!」石玉鳳一刀劈在拐杖上。
跛豪嚇了一跳,忙朝後退一步!
他本來就醉醺醺的,有些頭暈目眩,這猛地一退差點一屁股蹲在地上。
大威和細威忙上前——
「豪哥,你沒事兒吧?」
「豪哥,要不要我們幫忙?」
「不用!全部閃開!」跛豪發威道,「連個女的我都收拾不了,以後還怎麼在江湖上混?」
跛豪一把甩開大威和細威,然後拄着拐杖想要站穩身子,那拐杖卻被石玉鳳一刀斬出豁口,再也支撐不住跛豪沉重身體,咔嚓斷開!
跛豪一個不穩,直接朝石玉鳳倒去!
石玉鳳本來不想伸手營救,最後卻還是沒忍住,不得不伸出手攬向跌倒的跛豪!
跛豪身子打個旋兒,然後以一個美女投懷姿勢仰面倒在了石玉鳳懷裏!
石玉鳳攬着他的熊腰,兩人四目相對!
這姿勢,有點尷尬!
大威和細威都有些不好意思去看了!
跛豪喘着粗氣,仰面望着石玉鳳:「其實我是來找你細佬的!另外,你把我放下先,得不得?」
石玉鳳也反應過來,猛地把跛豪推起來:「撲你個街!你以為老娘真的想要救你?剛才只是講義氣,總不能見死不救!」
跛豪好不容易站穩身子,嘴裏嘟囔:「我沒讓你救我咯!」卻不敢去看石玉鳳眼神,抓着頭皮道,「還有,我真是來找你細佬石志堅的!」
「大半夜你找到他做乜?」
「我找他有事兒!」
「乜事兒?」石玉鳳把菜刀插在腰後,盯着跛豪虎視眈眈。
跛豪模樣膽怯:「我來謝謝他!他讓了jp給我,我感激不盡!」
石玉鳳怒道:「我還以為是乜事,不就是讓給你一個那啥來着?」
「jp!」
「你知我聽不懂洋文!講人話!」
「jp就是太平紳士!」
「太平紳士嘛,這個我知道,就是那個很拽的——啊,你說什麼?」石玉鳳反應過來,張大嘴巴,瞪大眼睛。
跛豪嚇了一跳,「咳咳,我說你細佬把太平紳士這個榮耀讓給了我,我這才過來感謝他!石小姐,你沒事兒吧?你的臉色好白!你的眼神好兇!還有,你又把菜刀抽出來做乜?」
「我要劈死你!」石玉鳳怒道,「太平紳士啊,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那可是天大的榮耀!足可以光宗耀祖!」
「這個我知的!所以我好感動,也好感激——」
「你不用感動,更不用感激!你趕快把我們阿堅的太平紳士還過來!」
「不是啊,這不是說還就能還的!」
「我不管!你不還的我就劈死你!」
「石小姐,你講道理好不好?」
「我已經好講道理了!你再囉嗦我真的要動手了!」石玉鳳手抄菜刀擺出一個夜戰八方藏刀式!
噗通一聲!
面對手持菜刀的石玉鳳,跛豪沒有讓大威和細威上前幫忙,而是直接朝着石玉鳳跪倒!
石玉鳳嚇了一跳。
大威和細威更是驚得目瞪口呆,他們可是清楚地知道,跛豪為人一向狂妄跋扈,從不跪低!就算當年與江湖大佬肥波鏖戰三天三夜也沒有說跪下求饒!
可是現在——
他們偉大的豪哥竟然給石玉鳳跪下!
「咳咳,死瘸子,你不要以為跪低我就放過你!」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跛豪,石玉鳳竟然有些底氣有些不足。
跛豪跪在地上望着石玉鳳,振振有詞:「殘疾人不打殘疾人!我是瘸子,你也是瘸子,我們大家互相體諒一下咯!」
石玉鳳都快無語了,「我只是嚇唬你,讓你把我細佬的太平紳士還過來,有錯嗎?」
「冇錯!」跛豪大聲說,「可是還不了了!港督已經發話,他最大!」
「什麼?」一聽港督已經敲板,石玉鳳頓時感覺沒了希望,手中菜刀咣當落地!
跛豪看得清楚,忙用斷裂的拐杖把掉落在地上的菜刀挑到一旁,隨即費力地從地上站起來,說道:「我跛豪行走江湖一輩子,從沒有給人跪低!你是第一個!知道為乜?就因為你細佬送了我一個jp!」
「我跛豪為人向來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從不拖欠別人什麼東西!你既然是阿堅老姐,我給你下跪也是應該的!並不丟臉!」跛豪說完扭頭望向大威和細威,「你們覺得我丟臉嗎?」
大威和細威忙搖頭,然後豎起大拇指:「不丟臉!豪哥你英雄得狠!恩怨分明,這才是大佬模樣!」
跛豪聽着讚美,大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