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長。」
「連長。」
趙兆和徐浩兩個人,對着泥土地慟哭,不同的是,趙兆是真的哭出了眼淚,徐浩卻是憋着氣的乾嚎。他努力想要讓自己悲傷一點,更悲傷一點,但是看着空空如也的地面,只能用一句話來形容。
「臣妾做不到啊!」
他可以很沉默的做表情,但真的是哭不出來。
「停停停停停!」沈導不耐煩的大喊,「都演的什麼玩意,趙兆,你能不能別哭得太誇張,需要的是感情不是力氣,你哭的時候要內斂一點,把感情孕充沛了,而不是比誰的嗓門大。」
趙兆吐了吐舌頭,帶着點撒嬌的味道:「沈導,不好意思,表情過猛了。」
徐浩看她畫着鍋灰妝的臉,都分辨不出是人是鬼了,還做出可愛的表情撒嬌,還吐出了舌頭,頓時惡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妝也就罷了,據說,據說趙兆是87年生,也就是說,她的真實年紀,比徐浩要大十歲左右。
「奔三的大媽了,還吐什麼舌頭啊!」徐浩心裏狂吐槽。
不過下一刻,就輪到他挨導演的罵了,沈導罵趙兆還算溫柔,罵他就毫不客氣了:「你是哭呢還是鬼叫,你眼淚呢,你光打雷不下雨了,你以為你是雷公啊!你白痴啊會不會演戲!」
沈導罵得再狠,徐浩也只能點頭聽着,等沈導罵完了,才說:「對不起導演,下次不會這樣了。」
話雖如此說,可第二遍排戲的時候,徐浩還是哭不出來。
演技這東西不是說有就有,徐浩天天鑽研《乞丐的音樂》,學表情學動作學配合,可就是沒學過控制自己的感情。一個十九歲的毛頭小子,連戀愛都沒談過,指望他瞬間飆淚。哭戲hold(保持、握住、掌握)住全場,這太勉為其難。
乾嚎的嗓子都疼了,就是出不來眼淚。
沈導的臉色也因此越來越差:「停。」
徐浩齜着牙,心頭膨脹着一股怨懟。是對自己不爭氣的憤慨,難得一次做大特的機會,結果竟然出現這種情況,一場哭戲都哭不出來,還談什麼做演員當明星。可再怎麼埋怨自己。也解決不了哭不出來這個問題。
趙兆在旁邊看到徐浩是真的盡力了,小聲的對沈導說:「要不然,讓他滴眼藥水吧。」
「演個哭戲還要眼藥水,不會演就不要演!」沈導不客氣地說,「算了,我去跟導演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用眼藥水。」
徐浩能感覺到沈導的失望和蔑視。
他自己也對自己充滿了失望和唾棄,但是聽到沈導要跟導演匯報,徐浩突然就慌亂了,在沈導面前表現差一點沒什麼。畢竟他是執行導演,不管人事這一塊。可給導演知道了,萬一導演不高興,直接換人,那真是想哭都沒地方哭了。
「怎麼辦?」
「我好不容易才拿到的大特!」
「不甘心啊!」
徐浩緊緊的握着拳頭,恨不得把指甲掐進肉裏面,內心深處在不甘心的發出巨大的咆哮,罵自己是個白痴,罵自己是個無能兒。平日裏多得瑟,覺得自己演戲小王子。演什麼都能hold住,結果事到臨頭了,傻眼了。
眼看着沈導已經轉身,要去跟導演匯報進度了。徐浩咬着牙,想要拉住他。
但是又拿什麼來辯白?
趙兆在一旁安慰說:「沒事的,用眼藥水也一樣。」
徐浩木然的點頭,卻一句話說不出來,他的心裏很清楚,主角用眼藥水不算什麼事。他們是從頭演到低,很多場戲都能發揮,不在乎一場哭戲。
可對於徐浩自己,一共就三天七場戲,一場壞事了,基本上這一次的大特經歷就毀了。
給導演留下了不會演戲的印象,選角副導這裏直接划進黑名單。
下次再想上,就難了。
「我不能就這樣,什麼都不做!」
「不能放棄,我一定能演好!」
「想想辦法!」
沈導的腳步已經抬起來了,那一剎那,徐浩只感覺大腦轟一下炸開了,萬千靈感迸射出來,霎時間點亮了他的雙眼。
「導演,請等一下。」
徐浩猛然站起來,把腦子裏的靈感整理出來,脫口而出:「導演,我覺得其實這一段可以換一種方式,毛蛋這個角色,如果單純的用眼淚來表現,是很稚嫩的,太多影視劇都是這麼表現,審美疲勞了。他應該是一個堅定的戰士,我覺得這時候毛蛋應該更加沉默,把這種悲痛化作力量,紅軍戰士如果隨便哭泣,是走不完二萬五千里長征的!」
一口氣說完,徐浩就喘着氣看着沈導,努力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事實上他的內心裏充滿了忐忑,不知道自己這番話,能不能打動沈導,進而打動導演,更換表演方式,否則還讓他演哭戲,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沈導也沒想到徐浩會說出這麼一大堆話,愣了一會,才呵斥:「你懂什麼!」然後轉身繼續嚮導演走去。
「唉。」徐浩苦笑一聲,站在太陽下,默然不語。
汗水順着他的灰黑的臉頰往下滴,想要擦拭,又怕把妝給擦掉了,只能任由汗水滑落。他的心情也像這汗水,從高出滴落,一落千丈,墜在地上粉碎。
趙兆好心的安慰一句:「其實你說的挺好的。」
作為女主角,能安慰一下龍套演員,讓徐浩有些感動:「謝謝。」
趙兆沒再說什麼,縮回到了陰涼處,女孩子都怕曬太陽。
徐浩一個人站在場地的中央,焦急的等待着。
或許導演會發怒,當場換人。
或許導演只是點點頭,答應用眼藥水。
或許,有很多或許,但徐浩明白,無論如何自己這場戲的表現已經不再完美。
……
「你懂什麼!」
沈導罵了徐浩一句,轉身就走,不理會徐浩會怎麼自怨自艾。一個龍套演員的心理活動,他身為執行導演,需要知道嗎?
導演正在跟漂亮的女助理說笑話,沈導走過去,立刻露出笑臉:「導演。」
「嗯,戲排怎麼樣了?」
沈導就俯下身子,說:「導演,我剛才在排戲的時候,有個想法就冒出來了。」
「哦,說說看。」
沈導就興奮的說:「導演是這樣的,徐浩,就是演毛蛋的小年輕,年紀太小了,九零後,差點就是蛋蛋後了,你讓他演哭戲,除非你打他一頓,不然肯定表情不到位。我就這麼想了,為什麼我們非要用哭戲來表現人物呢,哭完全可以由女主角來負責哭。」
「繼續說下去。」劉健魁摸着下巴,沉吟。
「我就想了,現在的影視劇,太多的場面都是這樣,一個戰友死了,大家慟哭。導演,我覺着吧,真正的戰場上,哪有心情來流眼淚啊,我是當過兵的我清楚,戰士都是流血不流淚。我們既然要着重給毛蛋一些刻畫,那就應該更好的去刻畫他,不能把他跟以往的角色整成一個模版。」
劉健魁若有所思:「我懂你的想法了,有點不一樣的東西,來,小沈,繼續說下去。」
看到導演贊同「自己的」想法,沈導那是笑成一朵花了:「導演,這時候連長死了,毛蛋悲痛嗎,肯定悲痛,但是他是紅軍戰士啊,紅軍戰士都是要走二萬五千里長征長征的人,他們必須足夠堅強去忍受這種悲痛,化悲痛為力量。我就想了,毛蛋不要流淚,要沉默,沉默才能顯示出他的悲痛,他的決心……」
沈導滔滔不絕的說出了他的想法。
劉健魁越聽點頭的幅度越大,最後,忍不住表揚說:「小沈,劇組就屬你的腦子最靈活。好好干,將來肯定有個好前途。」
沈導趕緊謙遜:「還是需導演您多多指點我。」
「你有想法了,有項目了,我多少有些關係網,送你一程還是可以的。」
「哎哎,導演您真是我恩師,我沈輝以後但有一點成績,都是恩師指點我所成!」
馬屁拍得赤果果,但劉健魁還是笑呵呵的承受了:「行了,去安排吧。」
「哎,好嘞。」
沈導,沈輝,離開導演的遮陽傘,胸脯比來時要挺了許多,看到在太陽下傻站的徐浩,剛才那點不滿意,早飛到爪哇國去了。
笑呵呵的招呼:「小徐,天這麼熱也不知道躲躲。我跟你說,我仔細想了一下,你既然哭不出來,那我們就不要哭了,有沉默來表演傷痛,明白嗎?我跟導演提了這個建議,導演同意我的想法,知道嗎?」
你的想法?
明明是我的想法啊!
徐浩楞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了,自己的想法被沈導給鴆占鵲巢了。這讓他既喜又驚,喜的是自己的想法得到了肯定,就能免去讓自己備受折磨的哭戲了,驚的自然是,堂堂執行導演,連一個龍套的想法都要搶,吃相太難看。
而且,這想法就是搶去了又能夠有什麼好處?
徐浩想不通,這不妨礙他做出委曲求全的選擇:「謝謝導演,我知道該怎麼演了。」
沈輝滿意的點點頭,對着乘涼的趙兆喊:「小趙,過來走一遍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