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她換人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一年

    測試廣告1離開集瀅後,雲知意繼續跟隨沈競維行走於原州的大小城鎮。599小說網 http://m.xs599.com

    沈競維被選做巡察欽使不是沒原因的。

    他圓滑、周全、知世故,凡出手必定名利雙收。

    雲知意順着他的目光、思路與手段,見識到許多從前不曾留意的人心百態;也明白了官場有些手段雖不夠純善,但想要長遠而穩妥地走下去,這些手段就不可或缺。

    沈競維會不動聲色地迴避真正造成亂局的「枉法」之事。真正出手辦的那些案子,幾乎都是證據確鑿、不會給對手留下反擊把柄,而百姓又最為喜聞樂見的「懲治貪贓」。

    面對雲知意澄澈的目光,他毫不諱言自己的顧慮:「『枉法』通常是各方勢力盤根錯節的結果,很難拿到直接而淺白的證據。若想清除『枉法』積弊,爭鬥的過程可能會造成部分普通人的利益在短期內有所損傷,是以百姓雖受其苦,卻未必能堪破其中玄機,通常還會將狼錯尊為領頭羊。」

    若要與那些人明面抗衡,需要莽撞而天真的純粹熱血,需要不懼成敗、不計自身得失的固執持正。結果還有可能是頭破血流、身死名滅。

    「世人都渴望這種人站出來維護公理與正義,卻很少在這種人活着時給予足夠的善意與聲援。」

    經過上輩子的下場,雲知意很清楚沈競維的這番言論並不荒謬。

    她不知沈競維曾經歷過什麼,但她想,從前的少年沈競維定也曾篤信「少年求學養正氣,成材做官不避事」。

    只是後來,他成為了一個眾人眼中完美無缺、圓滑老道的沈大人。

    當初那個熱血狂妄又魯直的少年沈競維,就和前世的雲知意一樣,在無數的嘲諷、攻訐與明刀暗箭中悄無聲息地死去,埋葬在他內心深處,成了他此生再回不去的遺憾。

    雲知意跟在他身旁看着、聽着、想着,在一次次日升月落中飛速成長着。

    一年的時間,在疲憊奔波、汲取充盈、認知重建的過程中顯得短暫倏忽,如白駒過隙。

    承嘉十五年五月,雲知意回到鄴城。

    在南河渡碼頭送別沈競維那天,她說:「九哥,回京後也請留心原州的消息吧。」

    白衣勝雪的沈競維眼神怔忪,卻又帶着笑:「我會的。」

    他想,原州大概會有一個雲知意,堅定地踏上少年沈競維遺憾未能走完的征程吧。

    *****

    回到鄴城的雲知意很忙。

    承嘉十五年五月初六,州丞府左長史劉長青正式卸任還鄉,州丞田嶺點待用學士雲知意接任。

    若真是個初入仕途的普通年輕人,上來就被推到這州丞府第二把交椅的高位,必定手忙腳亂。

    但對曾在這個位置上多年的雲知意來說,不過就是第二次進到熟悉的考場,做一份曾經出過錯、現在已很清楚錯在哪裏的答卷,沒什麼好慌的。

    接過官印後,雲知意花了幾日時間,迅速熟悉了當下州丞府的人事及各項事務的現狀。

    緊接着,她以私人身份向州丞、州牧兩府部分重要人物下了帖子,邀請大家在五月十二前往望瀅山雲氏祖宅赴宴。

    因為家世背景在原州少有人蓋得過,雲知意過去與人打交道向來有事說事、無事各行其道,從未刻意着重過這類可有可無的人情世故。

    旁人明面上說不着她什麼,但終歸有些人心中不喜她的不合群。

    如今她竟放下身段,像尋常年輕官員一樣,初進官場就主動對諸位前輩示好,接到帖子的人心中大都受用,自是應者如雲。

    承嘉十五年五月十二,夏至。

    自巳時起,望瀅山上的雲氏祖宅便陸續有客登門。

    做為主人的雲知意不停重複着待客禮儀,這讓她笑容發僵、四肢幾近麻木。

    好在顧子璇來得早,能稍稍幫襯點場面。

    顧子璇在家中不算最受愛重的孩子,但畢竟是顧總兵的女兒,如今在州丞府也已任職一年,與原州官場各路人馬搭話都不顯冒昧。

    她本就是性情外放之人,與誰都能找到話說,穿梭在賓客中簡直如魚得水。

    考慮到夏日天熱,雲知意將酒宴安排在後山的「繁木園」。

    此園傍山,園中鑿有湖,故亭台樓榭皆得山水意趣,清幽雅致又不失生動。

    這個季節湖中荷花開得正盛,賓客沿湖游賞,趁機找人攀談些有的沒的,正好免了枯坐等候的尷尬。

    趁着得閒,顧子璇攬了雲知意的肩,嘿嘿笑道:「你可了不得,一回來就成了原州府舉足輕重的人物。田大人很是看重你啊,他親兒子都沒得如此大力栽培。」

    她口中的「田大人」自是指州丞田嶺。

    去年集瀅瘟疫事件結束後,田嶺提拔了幾個當時助力解決此事的年輕官員,他兒子田岳也在其中。

    但田岳只是從「集瀅縣令屬官」升任州丞府錢糧署簿書,並沒有雲知意這樣驚人的風光。

    雲知意環顧四下,確定近前無人,才不屑又無奈地嗤之以鼻:「你以為田嶺這是對我看重栽培?」

    顧子璇遲疑地撓頭:「難道不是?」

    「陛下新政已通令各州,其中『均田革新』這一項是個得罪人的硬茬攤子。田嶺推我登高位,不過就是要將這個燙手山芋扣在我頭上。」

    跟着沈競維跑了一年,雲知意若再看不穿這點,就真真是白吃了一路的苦。

    「他真正想用的不是我,是我背後的雲氏之力。這事若辦成,他對陛下就能有交代,地位會更穩固;若沒辦成,我在其位沒謀成其事,即便我祖母出面也只能保我不丟腦袋而已。到時他推我出來貶官挨打那是有理有據,他自己照樣八風吹不動。」

    顧子璇眉頭一皺:「這老狐狸!看來他是算準你性子『獨』,行事不愛與人拉幫結派,不會牽連太複雜的關係。」

    最終若有差池,只需將雲知意一人推出去做替罪羊,對上對下便足夠交代,他就可全身而退了。

    「可不是?他能把持原州實權幾十年,絕不是憑運氣的,」雲知意咬了咬唇,「我就是為了防他這手,今日才大費周章搞這宴。」

    田嶺料想她做事必定獨來獨往一肩扛,她就偏要虛虛實實地來。

    要讓田嶺摸不清她具體與哪些勢力利益攸關,今後想對她下手時,就不得不投鼠忌器。

    哪怕經營這種真真假假的關係網會很麻煩,耗時又耗力,許多本該一蹴而就的事也會因適當妥協與周旋而受到拖延,但只有這樣她才能確保無後顧之憂,才能將事情一件件做成。

    官場這些彎彎繞,細說起來實在令人倒胃口。


    於是顧子璇笑着拍拍雲知意的肩:「往後有任何用得上我的地方,儘管說話。」

    這話聽起來好像輕飄飄,但云知意明白,這是顧子璇對她發出的同盟承諾。

    她直勾勾望着顧子璇,片刻後噙笑點頭:「好。」

    *****

    在外奔波的那些日子裏,雲知意想像過許多種自己與霍奉卿重逢的畫面。

    但所謂人算不如天算,自她回鄴城後,兩人各忙各的,直到今日這宴才真正打上照面。

    可惜雲知意要忙着應酬客人,霍奉卿來時又全程被學政司章老拖在身邊,兩人沒機會單獨說話,只在見禮時倉促對望了一眼。

    近午時,賓客都到齊,酒宴便在繁木園中擺開了。

    為了今日酒宴,雲知意特地讓人從城中請來了一班樂師、伶人。有絲竹歌舞助興,觥籌交錯間笑語不斷,宴上自是賓主盡歡。

    學政司章老是今日最年長者。老人家登高望重,一向受人愛戴,自是被雲知意安排在主桌上坐。

    老人家今日來赴這宴,一是給雲知意面子,二也是有件公務上的事,需要在這種輕鬆的私人場合與州牧府的人溝通一番。

    州牧盛敬侑今日不得閒,州牧府來的人中,最說得上話的便是霍奉卿,於是老人家揪住霍奉卿就不肯撒手了。

    落座時,章老拉着霍奉卿坐在自己的右手座,時不時與他交頭接耳。

    這桌眼下只坐了章老、霍奉卿、顧子璇,以及州丞田嶺,還有官醫署、漕運司的幾位中年官員。

    雲知意需周到主家禮數,要先與前頭幾桌客人輪流把酒寒暄,因此許久都沒到主桌來入座。

    主人不在,誰也沒好意思打斷章老。霍奉卿就只能心不在焉地與老人家敷衍周旋着,時不時抬眼偷覷穿梭各桌的那個姑娘,被慪得面無表情。

    同在這桌的顧子璇見霍奉卿將要耐心告罄,便笑嘻嘻揚聲道:「章老,人家雲知意今日請我們來喝酒吃飯,又不是旬會議事!您總拖着霍大人談公務算怎麼回事?」

    顧子璇很早就猜到點雲知意與霍奉卿之間的貓膩。

    眼下雲知意還沒回來,她自覺該幫着姐妹照應一二,再加上她與霍奉卿也曾同窗多年,這便仗義出聲了。

    章老平素不刻意擺尊長架子,從前他們這些人還在庠學念書時,就很愛在這位老先生面前沒大沒小的頑皮放肆。

    被顧子璇這麼一嚷嚷,老人家沒好氣地笑瞪她:「喊什麼喊?沒點州府官員該有的穩重樣子。在別人家做客卻失禮嚷嚷,不像話。」

    顧子璇半點不怵他,反倒笑得愈發頑劣:「喲喲喲,老人家不講道理啊。您赴私宴卻扯着人談公務,這才沒點州府官員的穩重樣子!您沒帶好頭,我們這些後生小輩自是有樣學樣。」

    這桌人對顧子璇都不陌生,幾乎算是看着她長大的,對她私下裏的性子多少有幾分了解。

    今日並非嚴肅的公務場合,眾人紛紛莞爾,誰也不插話幫腔,一徑喝酒看熱鬧。

    不管怎麼說,顧子璇出聲招惹章老,終究是為霍奉卿解了圍。

    霍奉卿便也淡淡勾唇,隨意舉了杯盞向她隔空致謝,無聲表示承情。

    自己的好意被人領受,顧子璇當然也開懷,隔空舉盞還他一笑。

    章老被顧子璇這話頂得半晌沒言語,覷見她與霍奉卿這一來一往的小動作,當即嘿嘿笑出聲,像個抓住人把柄的老小孩兒,與她胡攪蠻纏抬起槓來。

    「好哇,不談公務就不談公務。那顧家小姑娘你可坐穩了,咱們來聊點私事。」

    「來來來,您老儘管放馬過來。我且聽聽您能說出點什麼來嚇我坐不穩。」顧子璇半點不怯場,挑釁地笑着端起酒盞抿了一口。

    雲知意將幾桌客人全都招呼過了,這才回到主桌這邊來。

    落座時就聽到顧子璇的話尾,她便歪頭疑惑道:「什麼坐不穩?」

    章老與顧子璇正大眼瞪小眼地忙着置氣,誰都沒答話。

    老人家自顧自捋着花白美髯,得意哼笑:「開春時顧總兵托我為你物色人選保媒呢,忘啦?」

    顧子璇一窒:「您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勝之不武啊!」

    「方才我可瞧見你與霍家小子眉來眼去了啊。這感情好,得來全不費功夫,」章老反擊成功,舒心極了,抿了口酒咂咂嘴,「回頭就叫你父親將你嫁去霍家。」

    雲知意愣了一下,抬眼看向霍奉卿。

    霍奉卿也是懵懵的,渾身上下都散發出「怎麼突然關我的事了」的茫然。

    章老用手肘拐了拐霍奉卿:「小子,你覺得如何?」

    霍奉卿垂眸沉吟着,端起面前酒盞抿了一口,才慢條斯理道:「我覺得,我弟弟還小,沒到談婚論嫁的年紀。」

    章老吹鬍子瞪眼:「年紀輕輕,怎麼耳朵不好使呢?誰在說你弟弟了?這不說你和顧家小姑娘呢嘛!」

    其餘人皆憋着笑不吱聲,看好戲似的目光來回逡巡在顧子璇與霍奉卿之間。

    「章老,您怎麼張嘴就胡來呢?講講道理,我只看了霍奉卿一眼!哪有看一眼就得嫁的?」

    突然被推向風口浪尖的顧子璇放下酒杯,笑鬧着拍拍桌:「那雲知意看了他好多眼呢,您怎不想着叫她嫁去霍家?」

    雲知意扯了扯她的袖子,蹙眉低聲:「怎麼又關我事了?」

    語畢,看了看神色不辨喜樂的霍奉卿。

    經過章老與顧子璇這一番半真半假的鬧騰,雲知意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和霍奉卿之間談情說愛容易,談婚論嫁卻存在大問題。

    畢竟隔着門第,必有一方需妥協。

    要麼她像她母親那樣自出雲氏族譜,要麼就是,霍奉卿入贅雲家門。

    這個問題,之前她和霍奉卿之間並沒有機會談及。

    章老眯着昏花老眼,來回打量了雲知意與霍奉卿,旋即搖搖頭:「他倆?不合適啊。」

    老人家雖眼神不大好使,為人處世還是有分寸,話只點到為止,忍着沒說雲知意不可能自出雲氏,而霍奉卿又孤高難馴,骨氣得要命,怎麼看都不像肯入贅的模樣。

    霍奉卿幽幽瞥了老人家一眼,再度端起酒盞。

    老人家被他這一眼看得心中發毛:「小子,你這麼看我一眼是什麼意思?」

    霍奉卿垂眸淺啜,不語。測試廣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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