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樹 第六十章寒燈滅一

    三月春風似剪刀,楊柳枝頭落飛燕。城外桃花落英繽紛,將謝未謝。杏花爭艷,梨花素雅,吸引了大批山峰和彩蝶前來采蜜吸粉,又是一個好時節。和大自然的熱鬧相比,都陽城的官場中氣氛明顯沉重得多。

    自宰相薨,朝中行政事務多由太尉及御史大夫分擔。太尉專管軍政,對朝中行政事務並不在行。三公之中又以御史大夫等級最低,職能也比較模糊。一方面御史大夫作為宰相的助手打理行政事務,另一方面又供內廷差遣。本身事務繁多,如今又兼管宰相所有事務,終於累倒。

    皇帝一直迴避朝中無宰相的問題,如今御史大夫病倒。經御醫診斷乃操勞過度,需要休養一段時間。事已至此,皇帝不得不將宰相任免一事提上議事日程。

    前一天剛召太史和太傅等朝中重臣入宮交談,後一天便在大殿上提出三天之內由三公九卿提名宰相候選人的草案。草案列出宰相候選人共三人,分別為工部尚書蔡原任,刑部尚書周統,吏部尚書林羽筠。太傅倡議百官對三名候選人進行投票,獲得支持票數最多的兩名官員,將在宰相崗位上履職半月,由皇帝、三公及六部骨幹對其進行監督考察,從而決定宰相最終人選。

    如果採取的是不記名投票倒也罷,但皇帝偏偏在草案中提到本次選舉將採取署名投票的形式,同時希望百官在選票中列出選擇該名候選人的理由。這次宰相選舉儼然變成了站隊問題。歷朝歷代,宰相均由皇帝任免,如今搞這麼一出,讓不少官員都在揣測皇帝的心思。一方面他們當然想自己黨派或交好的人上位,但另一方面又害怕被皇帝看出他們的站隊,日後那人犯了事,自己也有可能被連累。

    就好比這次候選人提名,禮部尚書王松京已過知命之年,再過三兩年就要從尚書之位退下,宰相一職對他來說恐怕是有心無力。兵部尚書楊之禮向來被認為是太尉的接班人,他的前途既定,根本不需要再去爭名逐利。宰相候選人中沒有列出此二人,不足為奇。但是,戶部尚書歐陽禮勛也不在列,這就不得不引起朝中百官的猜疑。

    歐陽禮勛上位以來,不僅提出在森山開墾荒地的百姓可減免田賦,限制外國人在國內經營生意,向外國店鋪增收經營稅等一系列措施,還鼓勵居民創業創收,廣受好評。相比之下其餘各部墨守成規安分守己,倒沒有太多顯赫的政績可言。有人將這個結果歸咎為歐陽禮勛曾為李澄英的門生。李澄英被處決,皇帝也就將歐陽禮勛的升遷之路堵死了,實在叫人惋惜。所以說要想在官場上平步青雲,除了做對事外,最關鍵的還是要跟對人。

    為了候選人提名一事,朝中百官不是聽從上司命令,就是相互走訪與打探,都想從別人身上聽取到有利意見。刑部官員此時正聚在辦公室中,有人說要不直接提名尚書,這也就沒有所謂的站隊問題了。作為下屬,哪有不拍上司馬屁。又有人稱親眼看到周統將票數投給了工部尚書蔡原任,連自己的尚書都投給別人了,他們難道就不參考一下嗎?又有人說周尚書當然不能投給自己,這是署名投票,要是被審票人看到他自己投給自己,豈不落人口實?

    房間裏七嘴八舌,只有鄒靖平靜靜地坐在位置上不表態。他心中早已打定主意,無論這票投給誰,都不可能投給周統。刑部囚犯失蹤一事,周統肯定是知道的,他不僅知情不報甚至還同流合污。如果這種人也能當上宰相,那跟已被處決的李澄英又有什麼區別。鄒靖平絕不允許大暘國的未來落在他手中。

    同僚花了一個多時辰爭論,仍沒有任何結果。鄒靖平感到厭倦,以身體不適為由申請早退。從刑部出來後,他沿着一條穿城而過的河道走,心裏想着最近幾宗棘手的事務,心情越發低落。

    沿着河道到了某個街口,突然被小號銅鑼腰鼓吹打的喜樂之聲吸引。心想也許可以藉助喜樂之聲緩解心中的鬱悶,於是跟隨奔跑的孩童走進火龍街。

    這是一家鏢局的開業典禮。紅黃兩隊舞龍在門前爭奪用紅紙包裹掛在門楣上的生菜和桔子,寓意財源廣進,萬事大吉。圍觀的群眾很多,笑聲不斷。

    突然急促的鼓聲響起,黃色舞龍跳上木凳,用嘴銜住生菜將其從半空中扯了下來,幾個桔子抖落,群眾紛紛拍手叫好。林朝陽拿着紅包出來分給兩隊舞龍,陸續有人送上賀禮。一頂印有李府字樣的紅木轎子停了下來,李槐掀開轎簾走出來。

    「李公子回來了?!」鄒靖平心中一驚。

    當初在李槐的幫助下,他獲得考入刑部的資格,同時也承諾一旦進入刑部就職,會誓死效忠花千樹商團。雖然至今不知道花千樹在大暘國中有何打算,但看到李槐回來,鄒靖平隱約嗅到了風雨欲來的氣息。大街之上,他不敢貿然上前打擾,悄悄轉身離開了。

    烈日當空,正是響午時分。

    李府門外響起三長兩短的敲門聲,彼時管家正在小倉庫里翻找李槐之前留下的雪花膏。李槐怕髒,躲在倉庫門前指揮。聽到敲門聲,他讓管家繼續不必理會,自行開門迎客。

    讓李槐意外的是前來敲門的人竟然是鄒靖平。按照主子的意思,她認為鄒靖平是大暘國的好官,將他牽涉到自己的復仇計劃中,對自己來說,只怕是引狼入室。日後難保鄒靖平不會向上級舉報他們的計劃。畢竟對於這麼一個品格高尚的人來說,他們目前所做的一切,對大暘國來說,都是陰謀。

    當然,李槐覺得主子說這些話的時候並非全出於真心。對鄒靖平這個人,主子確實是有所顧慮的。但如果只是因為怕他未來會背叛花千樹,她只需下令將他殺了便無後顧之憂,又何必讓他繼續留在刑部兢兢業業地做着鄒令史?


    大暘國朝廷是一個大染缸,難得還有鄒靖平這樣專心為民的人。我輕易也許只是一時心軟,不想扼殺了一顆赤子之心。她也曾是離鄴國王權最近的人,心中當然還是尊敬像鄒靖平這樣的百姓官。當今大暘國的朝綱混亂,貪官當道,一心為民請命的官員已經越來越少了。只要東風一來,主子完全可以利用手上的情報將大暘國擊垮,因而也就不再需要利用鄒靖平了。

    「鄒令史,你請回吧。」李槐的表現很冷淡,完全不像從前與對方見面般熱情。鄒靖平是個遲鈍的人,是時候正式讓他知道從此以後,他和花千樹再沒有任何的關係了。「此後我們走陽關道還是獨木橋,都與你無關,你已自由。」

    「商團不要我了?」對他來說,李槐的話也許是一個好消息。這代表從此以後,他不必再為被同僚發現臥底的身份而提心弔膽,也不必為無法給商團帶來有用線索而陷入失眠。

    然而,他卻高興不起來。

    李槐的話,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一個重大的打擊,心裏有一個地方像被掏空了一樣。他至今仍記得在走投無路之際,是李槐收留了自己,不遺餘力地為他製造假身份,讓他獲得大暘國文官秋試考生資格,最後分配到刑部任職。入職以後,又不時對他噓寒問暖,關心他每一時期的狀態。每當他準備參加刑部內部官員提拔考試,李槐還會派人送來上好的藥材,說是可以補氣活腦。

    「李公子,我……」

    「想跟我說感激的話?這倒不必了,人各有志,不是?只是如果你還惦記這份恩情,日後我們有事相求,還請鄒令史伸出援手。」

    「只要不是違法的事,我一定會竭盡所能。」鄒靖平是一個認真謹慎的人,連說話都如此小心。本想表現嚴肅的李槐,最後還是沒忍住,露出了嬉笑的表情。

    「放心,自從來到都陽城,我們主子就沒幹過違法的事。」魏清意還沒來得及製造事端,就已經發現朝中遍地都是奸佞之徒。

    鄒靖平走後,魏清意打開閨房的窗戶,慵懶地伸展腰肢。她剛從午睡中醒來就聽見了李槐和鄒靖平的對話,怕打擾到二人,因而並未露面。窗外大片的紫藤花含苞待放,李槐正在擺弄成串的花蕾。一些花蕾和葉子掉到地上,引來幾隻信鴿爭食。它們的身形豐腴,走起路來一擺一擺的,甚是笨拙,看得李槐發笑。

    「鄒靖平這個人,今後恐怕不會再上門了。」他跟在一隻信鴿後邊,想伸手將它抓起來。

    「這也好,少了一個累贅。」

    「您心裏不是這麼想的吧?」

    一隻信鴿飛上枝頭,另一隻信鴿尾隨其後,展開雙翅在院子裏低飛了一圈,最後落單窗台上。

    「屬於你的東西,從來就攆不走。就如同這滿園的鴿子。放飛了以後,只有認得回家的路的鴿子才算得上是一隻合格的信鴿。而其餘的,走了也不可惜。」沉思片刻,魏清意補充道:「當然,人和鴿子不能相提並論。今天鄒靖平是走了,但他的心也留下了。以後有事找他幫忙,只要不違法,為了報恩,他一定會竭盡所能。」

    魏清意從房間的布袋裏摸出一把玉米碴子,撒向半空。一回頭,發現李槐含情脈脈地看着自己。

    「你這是什麼表情。」

    「竭盡所能!他臨走前說了句一模一樣的話!」

    「竭盡所能」短短四個字,是鄒靖平對花千樹最好的報答,也是華滿月對明承女王最好的報答。只要是一個重情義的人,察覺到他人有意成全自己的理想,都一定會產生這樣的想法。但魏清意在李槐面前,還不能做到推心置腹,將心事表露無遺,於是幽幽地說了一句話。

    「剛才我一直在偷聽你們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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