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生與死
第一次殺人是在什麼時候?
呂布已經記不清楚了!但從第一次殺人之後,呂布經歷過多少驚濤駭浪,從刀光劍影中存活下來,到今日之虓虎。更兇惡的事情,他都經歷過,又怎可能害怕一支小小的短矛?
可是,他真的怕了!
第一支短矛出現,告訴他魏續侯成要造反。
結果真如是,侯成魏續果真造反。呂布有點害怕,這第二支短矛,會給他帶來什麼消息?
魏續侯成死了,對呂布所造成的打擊,極其巨大。
表面上,他似乎無所謂。可實際上,呂布的精神有些垮了……
「快帶我去。」
呂布抓住祈兒的胳膊,幾乎是拖着祈兒闖進內宅。
嚴夫人已命人在內宅警戒,書房四周,更有無數衛士巡邏,任何人都無法靠近書房。
呂布幾乎是衝進書房,就見嚴夫人曹夫人和貂蟬,正在等他。見呂布進來,三位夫人同時起身,向呂布行禮。呂布連忙擺手,環視書房裏,脫口問道:「玲綺呢?怎麼不見她在這裏?」
「都什麼時辰了,玲綺已經睡了。」
嚴夫人瞟了呂布一眼,有些嗔怪道。
貂蟬輕聲道:「夫人以為,這些事情最好不要讓玲綺知道,所以一直瞞着她……君侯,侯成他們……」
呂布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
他在榻上坐下來,片刻後低聲道:「死了!」
屋中,響起一陣壓抑的,低沉的唏噓聲。
「還是沒有發現何人所為?」
「沒有!」
嚴夫人苦笑道:「幾乎是和上次一樣。本來妾身已準備歇息,就聽屋外蓬的響了一聲。妾身忙披衣出來,就看到這支短矛,插在臥房門框上。沒看到是什麼人所為,祈兒還詢問過值守的衛士,也沒有人發現什麼不尋常處。君侯,人心已經散了,人在府中,心已不在。」
呂布,沉默不語。
曹夫人將那支短矛遞給呂布,式樣和上次出現的短矛,幾乎一樣。
黑漆柘木杆,三十公分長短的矛刃,極其鋒利。入手頗有些沉重,呂布苦笑一聲,放在身旁。
他試過,以他的臂力,用這種投槍,可以在四十步外達到效果。
如果這投槍的主人,和他一樣的臂力,根本無法看到。即便比不得呂布,但只要是在二十步外的距離投擲,一般很難發現蹤跡。所以,這種事情還真不好怪罪,只能說,此人太神秘。
嚴夫人把白絹遞給呂布。
這一次,白絹上的內容,比上一次多。
亂事已起,君侯當知此危急存亡之秋……昔日,君侯與我有恩義,故今日我欲償還。但有些事情,我必須要和君侯你說清楚,我救不得你,但是會全力照拂你的家眷……
信的內容,大致如此。
信中還說:我知道君侯你不甘人下,你這樣的性格,註定了任何人都無法相信你。你有前科的,丁原董卓之事至今仍歷歷在目,而君侯你勇猛絕倫,天下間少有人敵手……換做我,也不敢收留。遙想君侯當年,馳騁漠北,縱橫塞外。人中呂布,何等聲名。然則你如今,誰又真的信服你?君侯你是一隻展翅翱翔的雄鷹,本應該扶搖於九霄之上。可是現在……
我知道,君侯如今所慮,無非妻兒家小。
君侯你是個重家之人,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也並不為怪。但妻兒家小,如今已成為你的牽掛。
我所能做的,就是為你解除後顧之憂。之後君侯能否衝出重圍,只在君侯自己,恕我無法照拂。總之,生與死,看你自己的本領,我所能做的也只有這些。若君侯信我,並願意拼一把,那麼請在初八於內城北門點燃篝火。到時候,自會有人與你聯絡,告之你行動方案……
呂布看罷白絹上的內容,一時間竟呆愣住了!
魏續和侯成的死,使得他心神不寧,正處於恍惚之中。說句不好聽的話,呂布這時候已經絕望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到什麼時候,也不清楚他的結局,最終會是什麼樣子。
這封書信的到來,使得呂布有一種明悟。
他開始反省自己的過往行事,卻發現竟然和書信中所寫的一模一樣。
我如果投降,誰能容我?
劉玄德嗎?他早先收留我,我卻奪了他的家業。此人心機頗深,而且能忍耐,豈能與我善罷甘休?
曹***?
袁紹?
袁術?
當呂布細想過後,竟發現這些人,沒有一個能讓他真正信服。
就像心中所書,他本應是扶搖九霄之外的雄鷹。曹***也好,劉備也罷,包括袁紹劉表,都無法讓他心悅誠服。雄鷹之傲,又豈是等閒人能夠壓制?那麼到最後,他的結果只能是……
呂布把白絹,還有早先那副白絹,一起扔到了火盆里。
看着炭火熊熊,把那白絹焚燒起來,他感到了一陣莫名的輕鬆。
想當年,我胯下馬,掌中畫杆戟,馳騁天下。若真可以再次征殺,天下間什麼人可以攔阻我?
他抬起頭,向嚴夫人看去。
嚴夫人眼中閃爍淚光,痴迷的看着呂布。
「君侯,妾身今日方知,是妾身等連累了君侯。」
呂佈展顏一笑,「若非夫人,焉能有今日之呂奉先?」
他說着站起來,手指焚燒的白絹,突然大笑起來,「我常憾世無知己,今日方知,早有知己,而我不知曉。
此人,可使我托妻獻子。」
「君侯……」
嚴夫人曹夫人和貂蟬同時起身,看着呂布,倍感驚訝。
貂蟬腦海中,不知為何浮現出一個瘦弱的身影。隱隱約約,她有種直覺,這白絹就是出自他的手筆。
沒想到,他竟有如此本事。
「可這個人……說不定是陷阱?」曹夫人開口道。
「哦?」
「這個人連名字都不敢顯露,焉知他不是居心叵測。夫君將我等託付此人,萬一他回過頭,要挾夫君如何是好?」
「若真如此,妾願撞死下邳城下。」
貂蟬突然開口,使得曹夫人一怔,扭頭向她看去。
嚴夫人笑了,點頭道:「秀兒此言,也正合我心意。」
「可是……」
曹夫人還有些猶豫。畢竟白絹上只說願意照拂呂布家小,但如何照拂,怎麼照拂,都沒有說明。甚至連名字都沒有留下,更使得曹夫人感覺有些驚慌。她很害怕,呂布最後所託非人。
這種事不是沒有發生過!
之前曾有糜竺糜芳,之後又有陳珪陳登。
包括陳宮在內,也曾密謀造反,更不要說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連呂吉都要造反,天下還有什麼人可以相信?所謂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曹夫人對呂布的眼光,着實有些信不過。
呂佈道:「此事無需着急,待初八自可見分曉。」
「還有一件事!」貂蟬開口道:「此事需保密,除祈兒之外,只咱們四人知曉,切不可與他人說。」
「正當如此。」
貂蟬一句話,等於把陳宮也排除出外。
陳宮的心思,說實話誰也說不準。他不會投降曹***,這一點可以肯定。但保不齊他會拉着呂布下水,和曹***同歸於盡。如果被他知道了這件事,天曉得陳宮會不會出么蛾子,破壞此事。
呂布沉下臉,輕輕點頭。
今日陳宮射殺侯成魏續,使得呂布心裏多少有些不快。
加之此前種種,使得他對陳宮,總有些提防。這件事,可是牽扯到他妻兒家小的性命,豈能等閒?
就在這時,屋外突然一陣騷亂。
隱隱約約可以聽到,祈兒和人交談的聲音。
呂布忙走出書房,就見高順氣喘吁吁,一臉的焦慮。
「德偱,何故驚慌。」
「君侯,大事不好……少君侯被人劫走了!」
「啊?」
呂布只覺腦袋裏嗡的一聲響,有些眩暈。少君侯,不就是呂吉嗎?他之前被看押起來,怎麼會被人劫走?難道說,這內城裏還有細作?亦或者說,還有人在密謀,準備造反不成?
嚴夫人走出來,厲聲喝問:「德偱,那韃虺吉是何人劫走?」
「是,是,是……」
「快說!」
「是楊夫人所為。」
楊夫人,就是呂吉的生母,也就是那個小時候和呂布青梅竹馬,後來被胡人劫走,並生下呂吉的女人。被呂布解救下來之後,楊夫人就成了呂布的妾室。雖說呂布並不在意她,可是卻從未有過虧待。這楊夫人,也是狠人!為了兒子,竟不惜和呂布翻臉,劫走了呂吉。
「那她母子如今……」
「夫人劫走少君侯……」
「住嘴,什麼少君侯,一個胡兒罷了。」嚴夫人厲聲喝道:「他叫韃虺吉,此後與呂家再無干係。」
「是,是韃虺吉。」
嚴夫人平時並不顯山露水,可並不是說她沒有才幹。
史書中,也沒有記載過太多關於嚴夫人的事情。可不管怎麼說,嚴夫人卻使得呂家內宅一片祥和。
也許是年紀大了,過了那種爭風吃醋的年紀,嚴夫人平日裏很少露面。
可高順卻知道,嚴夫人發起火來,呂布也不敢觸其鋒芒。這絕對是一個很了不得的女人……嚴夫人一句話,等於把楊氏和呂吉,是韃虺吉趕出了呂家。從此呂家,再也沒有韃虺吉此人。
高順說:「楊氏持君侯令箭,先把韃虺吉提出來,然後又詐開西門,逃出下邳。當時末將與軍師正在收拾殘局,得知消息後,軍師立刻帶人追擊,可還是晚了。我們抵達西門時,楊氏和韃虺吉已逃無蹤跡。軍師也不敢擅自出城尋找,所以便使末將,趕來報信,並加強城中巡查。」
呂布,趁嚴夫人不注意,似長出一口氣。
他不待見呂吉,但卻待見那個當年曾與他青梅竹馬的女人。
而且和呂吉相觸十餘載,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多多少少也有了一些情感。走了就走了吧……如果被抓住的話,估計會死的很難看。嚴夫人那架勢,若抓住了楊氏母子,必將二人活剝了。
他心裏有些失落,同時還有些輕鬆。
「德偱,你下去吧……告訴軍師,就說從今日起,全城戒備。」
「喏!」
高順插手行禮,轉身匆匆離去。
看着高順的背影,呂布的眼中,突然間閃過一抹奇異的光彩。
他轉身,看着嚴夫人,似是詢問,又好像自言自語道:「夫人,你覺得德偱此人,如何?」
郭嘉找曹朋,其實也沒什麼大事。
一來郭嘉是想要寬慰一下曹朋。畢竟之前曹***偏向劉備,難免會讓曹朋心裏面憋一口惡氣。
至於是郭嘉自己想要寬慰,還是曹***托郭嘉寬慰,曹朋不得而知。
不過,在郭嘉的營帳里,他聽到了另一樁事。
「劉玄德,梟雄也。」郭嘉對曹朋道:「此人有大志向,且又是漢室宗親。雖說尚未被列入譜系,卻已被不少人所認同。此人善於籠絡人心,而且性格堅忍,頗有昔年高祖之風範。
曹公對此人,也頗有顧慮。
此人有幹才,殺之可惜;可若不殺……早晚必成禍事。
此次曹公罷了劉備的兵權,有意帶他返回許都。不過,我擔心此人,不會就此收手,很有可能會惹出是非。我知你對劉備不滿,所以交代你一樁事,那就是盯住劉玄德,你可願意?」
「我盯住劉備?」
曹朋疑惑道:「怎麼盯他?」
郭嘉笑道:「這是你的事情……」
曹朋有點不太明白,郭嘉為什麼會選擇讓他來監視劉備。
說他恨劉備?
還真有些說不上來……畢竟這劉玄德,是曹朋前世幼年頗喜歡的一個角色。最多也就是有些討厭,但那是後來長大的事情。所以說恨,還真說不上。之前之所以和劉備針鋒相對,更主要的是他想要找藉口,留在下邳。如今,他的目的已經達到,所以對劉備也沒什麼感覺。
可既然郭嘉開口了,曹朋自然不會拒絕。
回到兵營後,曹朋立刻書信下相,把夏侯蘭從下相調來下邳。
反正都是他的手下,曹洪也不會在意,曹朋把什麼人調過來。大家自己人,沒那麼多規矩。
圍困下邳內城之後,日子倒是很輕鬆。
陳群在曹洪的引薦之下,被推舉到了曹***帳下。
曹***自然知曉陳寔,而且也久聞陳群之名。曹洪帶着陳群來到他跟前時,曹***自然萬分高興。
當天就任陳群司空西曹掾屬,讓陳群留在他身邊。
郭嘉陳群荀攸,包括董昭,都認得陳群。特別是郭嘉,更和陳群同為潁川書院所出,早就認識。這也使得陳群很快在曹***帳下站穩了腳跟,而對於曹洪而言,也得了一個引薦之功。
陳群自然清楚,他能夠這麼快擺脫厄運,是什麼人的功勞。
在就任之後,很自然的與劉備劃清了界限。最初,陳群曾為劉備效力過,不過後來因為劉備不肯聽他的勸阻,所以不復追隨。而今,他歸附了曹***,又聽說了曹朋和劉備之間的衝突之後,自然不肯再與劉備親近。劉備曾專門拜訪他,但是卻被陳群找了個藉口推脫掉了……
這個時候,站隊很重要。
曹朋和劉備的關係緊張固然起了一些作用,更重要的是,陳群投奔了曹***,再和故主眉來眼去,曹***會如何考慮?所以,這個時候,必須要表現的很堅決。若有半點藕斷絲連,弄不好就會帶來殺身之禍。雖說這樣做有些薄情,可孰重孰輕,陳群的心裏面,分的很清楚。
這天夜裏,曹朋正在軍帳里看書,忽聽夏侯蘭稟報,抓住了一個從劉備軍營***來的信使。
劉備的信使?
曹朋聞聽,不由得笑了。
「興霸,看到沒有,我就說那劉玄德不是個肯安分的主兒。
這剛老實了沒幾天,便搞出這種花樣。不過子幽,可曾查明了這位信使,準備去什麼地方?」
「公子,我從那傢伙身上,搜到了一封書信。」
「書信?」
曹朋一聽,頓時來了興趣,「快呈上來。」
夏侯蘭把一封書信遞到了曹朋案上,然後很隨便的在軍帳中找了一個坐榻,舒服的坐下來。
也算是老人了,曹朋跟前也沒太多規矩,所以夏侯蘭很隨意。
「對了,你那封書信送去了沒有?」
「那封書信?」
「就是給你兄弟的信啊。」
夏侯蘭恍然大悟,「公子是說子龍啊……信我已托人送去,只是半年了,至今仍未有回信。」
「子龍是誰?」
甘寧疑惑的問道。
曹朋聞聽,嘿嘿一笑:「一個可與興霸大戰三百合的人……我估計,興霸若與此人交鋒,未必能討得便宜。」
甘寧一聽,露出不屑之色,「公子這麼說的話,那他日我與此人見面,倒要好生領教一番。」
曹朋嘿嘿直笑,把書信抖開。
他之所以說這句話,也只是為了給甘寧一點壓力。
點到為止即可,說多了,倒也沒什麼意思。就着書案上的燭火,曹朋一目十行掃了一遍,眉頭不由得微微一蹙。
「公子,怎麼了?」
曹朋冷笑一聲,「我就知道,劉備不會那麼老實。
魏續、侯成死了……不過呂布倒是把消息封的挺嚴實,居然一點都沒有走漏。他那假子呂吉,投奔了劉備。劉備想要通過呂吉,和徐縣的張文遠取得聯繫,並讓張遼率部沛國……」
「啊?」
甘寧一怔,眼珠子轉了兩轉,旋即領悟到了其中的奧妙。
「這劉備,倒是打得好主意……」